孟小冬與杜月笙：美人白髮，英雄末路

文史 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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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冬與杜月笙：美人白髮，英雄末路

文/張繼梅

孟小冬與杜月笙：美人白髮，英雄末路

（孟小冬與杜月笙）

題記:雪小禪說，孟小冬，她彷彿門環上的老綠，滴出暗銹來，摸一把，似摸到記憶，而推開門，卻看到院子里，滿目荒愁。她一襲男裝，凜凜然站在戲台上，唱著「一馬離了西涼界……」

孟小冬與杜月笙：美人白髮，英雄末路

（杜月笙）

人的一生，總有一個人，不早不晚划過你青春的天空，留下刀一樣的刻痕。

1926年，在北平的一次堂會戲上，小天后孟小冬，遇上了大天王梅蘭芳。一個女扮男飾正德皇，一個男扮女飾李鳳姐，「游龍戲鳳」，堪稱千古奇觀。一個男旦之首，一個老生皇帝，兩界魁首的結合，其轟動可想而知。一時間，大江南北的報刊雜誌，紛紛寫詩文祝賀，這些詩文流傳至今。但梅孟這對顛倒鴛鴦，經過四年婚姻，便告仳離。

孟小冬在這段感情中很受傷害，曾經大病一場，甚至一度皈依佛門。心如死灰的她放出狠話來:「請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錢。我今後要麼不唱戲，再唱戲也絕不會比你差;今後要麼不嫁人，再嫁人也絕不會比你差。」

絕世狂傲如孟小冬，她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後來，她遇上了杜月笙。

杜月笙，原名月生。他從一個小癟三混進老上海灘十里洋場，成為上海最大的黑幫幫主:他文質彬彬，卻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他為虎作倀，卻又有著鮮明的愛國心;他狡猾、奸詐，卻又很講義氣。他出身貧民窟卻又成為涉足娛樂、文化、教育、金融、新聞各業的財富大亨，他出入於紅道、黑道，游刃於商界、政界，他是上海灘黑社會裡最引人注目的人物。

杜月笙號稱「天下第一戲迷」，家中的四房姨太太都是唱戲出身的。少年時代的孟小冬在上海「大世界」是紅角兒的時候，杜月笙就看上了孟小冬，只是沒有想到半路殺出了梅蘭芳來。

孟小冬與杜月笙：美人白髮，英雄末路

（《建國大業》中馮小剛飾杜月笙）

杜月笙，這位上海皇帝，從頭到腳都是上海的化身。洋場浪子，其人的私生活，不是正常人所能想像的。他閱女無數，怎麼會看上孟小冬呢?真正吸引他的，恐怕是孟的性格。很多人的回憶文章，無不指出，孟極有個性。作為色藝雙絕，少年成名的名伶，孟的高傲非同一般。汪偽的代理總統陳公博來北平，華北官吏為博歡心，設筵於懷仁堂，傳召各坤伶陪酒，並各唱一曲。

傳到孟小冬時，孟先提三項條件:

一、去了就唱一段戲

二、吃飯陪酒不可能

三、到了就唱，唱完就走

主事者勉強答應，因怕沒有孟會被陳公博見怪。孟匆匆而來，草草一曲即藉詞他去。而其餘坤伶如李玉茹等，即席膜拜，大喊「干爺」不止，獲賞頗豐。

像這樣「人服侍」的性格，在梅黨眼中，真是不如宜家宜室的賢妻良母。但對於閱遍花叢的杜月笙來說，他並不在乎賢妻良母，對這種性格，反而會留下深刻印象。

整個上海灘，杜月笙都是一個霸道、狠心，讓人望而生畏的人，但之於孟小冬，他從來就是細膩綿延的溫情男子。相傳杜向孟表白說:「自打第一次見到你以後，我一直思念你，還發過誓，這輩子要是不把你拉進我的懷抱，我就不是人。」

孟小冬面對凄風苦雨的打擊和汪洋大海的飄泊，此時只想找一個在自己失意時可以承受她的眼淚，在她快樂時，讓她咬一口的肩膀。

她從記事起，半生在舞台上所扮演的都是忠臣良將、壯土義僕。她整日模仿比劃的，就是這類男人中的男人形象。舞台和現實生活早就彼此影響，潛移默化融為一體了。杜月笙這位「上海皇帝」，「三百年幫會第一人」，簡直是從孟小冬的舞台上走出來的，他身上的戲劇元素超過孟小冬所扮演的一切角色。而從梅蘭芳身上，她看不到這樣的影子，從其他人身上，她也看不到這樣的影子，這位剛烈的女子心動了。

孟小冬與杜月笙：美人白髮，英雄末路

十二歲，他第一次聽她的戲。是從十二歲開始，這個男人就知道，這個女孩子，是他一生的情緣。兩年之後，他因她四處演出聽不到冬音而煩惱，於是出資為她灌制唱片，雖然是小試啼聲，但鋒芒早就無法掩飾，他按不住心頭喜歡，為她找琴師，冬每回戲院唱戲，他必到捧場。

他對她深情厚意，在以後漫長光陰中更加有增無減。

在北平，名醫孔伯華經常給孟看病。孟有次在上海患病，遍尋名醫不治，杜特派小火輪接孔伯華來滬。孔伯華看出不過是冬令進補吃多了，便給她開了個通氣的小方，很普通的一個藥方，就治好了。杜月笙一高興，就送了十萬大洋。三十年代的幣值，十萬大洋相當今天的一千萬人民幣。

隨後在東四三條轎子胡同買了一所私宅給她，花重金託人勸說老生泰斗余叔岩收她為徒。然後，予以她無聲支持的，唯有杜月笙。

1945年，抗戰勝利後，在上海眾望所歸，並且於抗戰時勞苦功高，犧牲巨大的杜月笙，不但沒有得到他自認為探囊取物理所當然的上海市長一職，反而在政治上被蔣介石蓄意打壓，上海報紙上第一次出現謾罵他的文章。這一切令他十分傷心，這時，杜拍電報召孟來滬。她生平唯一的愛情，就在此時真正萌芽了。

1948年底，北平圍城，交通隔絕。杜出於安全考慮，派專機將孟接出來。1949年5月11日，百萬雄師過大江，兵鋒逼近上海，杜攜眾人赴港。臨走之前，孟淡淡地說:「我跟著去，算丫頭呢還是算女朋友呢?」為了這句話，杜月笙不顧家人的反對，給了她想要的答案。

孟小冬與杜月笙：美人白髮，英雄末路

久卧病塌的杜月笙要立馬娶她為妻，並堅持婚禮所用一切全要最好。900元一桌的酒席，九龍飯店最好的廚師，滿滿十幾桌子的賓客，兒子、女兒、女婿，全部到場，對她跪拜磕頭，親切地喚她「媽咪」，細心的她，還依照家族定製，替她給孩子們準備好了所有的見面禮，不至於讓人覺得她貧寒，看不起她。杜真是體貼周到，給足了她面子與里子。

我想，杜月笙是真的懂孟小冬的，了解她的心境，深諳當年「名定兼祧」事件對她的傷害之大，所以，縱然已過耳順之年，也要昭告天下，孟小冬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讓她不至於活在別人奇特的眼光與輕蔑的笑意中。

她入杜家時已經四十歲，早就是明日黃花，而他更是年逾花甲，形銷骨立，面容枯槁，渾身是病。一對20多年的知己終於走到了一起，痴心相戀，如膠似漆。杜月笙說:「我終於知道了愛情的滋味。」這句話，聽來動容傾情。

從上海到香港，從風雲人物到寓公，從揮金如土到千金散盡，這種落差，對杜月笙心靈的衝擊可想而知。四十年的江山，一生的事業都隨雨打風吹去，上海皇帝的「倉皇辭廟日」，真正是只能「揮淚對宮娥」了。杜月笙的哮喘病一發而不可收拾，卧病在床，輾轉於醫生與方士之間。英雄末路，美人白髮，恰是此時的寫照，而在他身邊捧著葯碗的始終是孟小冬。

當年被認定「人服侍」的孟小冬，這種剛烈的性子，一旦遇到她生命中真正情之所鐘的傾心之人，往往比尋常賢妻良母愛得更深，付出更多的柔情。從上海到香港，從繁華到衰敗，不離不棄，素衣侍疾，她把全部生命都用在「服侍人」上了。

把滄桑話盡，你我攜手走過，美人白髮，英雄末路，他們最後相扶相依的剪影，為二十世紀上半期的上海風雲時代拉上了凄美蒼涼的帷幕。

孟小冬與杜月笙：美人白髮，英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