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和親侄女都能談戀愛，日劇為什麼那麼愛拍禁忌戀
導讀
除了獵奇，禁忌題材的日劇更大的價值在於，讓人重新審視現實和人生。
by 魏曉涵
《賢者之愛》完結了，
為什麼日劇鍾愛禁忌戀題材？
《賢者之愛》終於在上周末迎來最終回。女主角真由子為了向害死父親、奪走初戀的閨蜜百合復仇，將閨蜜兒子直巳從小調教成自己戀人，最終閨蜜發現，親手製造了一場車禍。結果閨蜜喪生，而真由子活下來成為植物人，被直巳照顧。
這部僅僅只有四集的日劇，從開播起就引發了中國網友的關注和討論。最吸引眼球的莫過於男女主角二十多歲的年齡差，被戲稱為「母子戀」，甚至有腦洞大的網友腦補中國版的演員陣容；劇中不乏許多大尺度鏡頭，讓網友在觀看的同時直呼「辣眼睛」。
劇中人物眾多超越倫常的行為和三觀，也讓人驚詫不已。舉個栗子，女主角要和直巳維持一種特別的關係，不想像其他情侶一樣有彼此厭倦的一天，就給直巳介紹年輕女孩認識；百合知道真由子和兒子談戀愛，不想兒子被搶走，曾試圖殺死他。
對於這些違背常理的行為，編劇沒有給出太多解釋，在唯美的畫風和恰如其分的配樂渲染之下，《賢者之愛》超越現實世界，建造了一個獨特的空間，似乎在這個空間里這些行為都是合理的。實際上，這部劇本身也是由文學作品改編而成。
除了大尺度、禁忌戀，另一個引發中國觀眾唏噓的點在於女主角的扮演者中山美穗。曾經出演過純愛電影《情書》的她，此番出演的角色與以往的銀幕形象截然不同，讓不少中國觀眾十分驚訝，這位女演員的故事和劇集一道被討論，引發一輪懷舊熱潮。
《賢者之愛》不是第一部講述禁忌戀的日劇。在日本編劇的筆下，描寫「禁忌戀」的作品並不少見，且種類繁多，角度各異。
師生戀一直是日劇鍾愛的題材，早在上世紀日劇火遍亞洲的「黃金年代」，講述女老師和男學生談戀愛的《魔女的條件》一度被奉為經典，此後又出現了男老師和女學生談戀愛的版本，如日影《近距離戀愛》等。
婚外戀是另一個日劇熱門題材，14年在日本國內引發社會討論的劇《晝顏》講述的是家庭主婦出軌的故事。此後又出現了一系列跟風之作，比如今年夏季檔日劇《毫不保留的愛》則是女下屬和男上司的婚外戀。
對於以上兩種已經有些接受無能了？還有更大尺度的。《蜜之味》講的是叔叔和親侄女談戀愛的故事，《Love Shuffle》里則玩起了四對戀人互換伴侶的劇情，而《妹妹戀人》，顧名思義，真的是雙胞胎兄妹在談戀愛。講到這裡只能感嘆，編劇的腦洞的確大到嚇人。
圖為《妹妹戀人》劇照
能把禁忌戀擺上檯面，還玩出花樣，這一點上國產劇、美劇都要甘拜下風。為什麼日本人如此鍾愛禁忌題材的電視劇？實際上，在日劇中「禁忌」和「推理」、「校園」、「律政」、「體育」一樣，只是一種電視劇題材類型。
某種程度上，「禁忌劇」進入中國，獲得廣泛傳播並引發大範圍討論，和中國觀眾的審美、接受度的變化有著很大的關聯。在上世紀80年代，受中國觀眾歡迎的是體育劇、青春劇和愛情劇，如《血疑》、《排球女將》等，表達出的鼓舞人心的力量符合那個時代的價值觀；到了90年代，趨勢劇（trendy drama，簡單來說就是現代都市偶像劇）流行，《東京愛情故事》就是代表，此時都市年輕人是主要受眾。
最近幾年，網路環境的寬容讓中國觀眾對於多元化題材的日劇接受度更高，火爆網路的既有《朝五晚九》這樣的偶像劇、也有如《深夜食堂》的美食番，而《賢者之愛》這樣世界觀新奇、超越傳統倫常的短劇自然更容易引發觀眾的獵奇心理，吸引中國觀眾的目光也不稀奇。
禁忌劇在中國如此火爆，
那麼日本人民呢？
《賢者之愛》在中國火到什麼程度？除了常常上熱搜榜，話題討論度高之外，在視頻網站上幾百萬的點擊量和同檔期日劇幾十萬的點擊量形成強烈對比。那麼在日本的反響又如何呢？在日本，播放《賢者之愛》的是WOWOW台，這是一個收費電視台，播放的劇集雖然不做收視率統計，但一向以短小、精緻著稱，可觀賞性很高。
那麼，禁忌題材在島國受歡迎嗎？答案是，不一定。
收視率高者如《魔女的條件》平均可以達到21.5%，主演松島菜菜子、瀧澤秀明因此奠定國民影響力，而另一部由瀧澤秀明主演的禁忌劇《毫不保留的愛》平均收視率僅有7.73%；《晝顏》在同檔期作品裡也是名列前茅，《蜜之味》則是在當季收視成績集體走高的前提下，遭遇了平均收視沒有破十的尷尬，不咸不淡地結束了。
問題的差別出在哪兒？這些數據告訴我們，純粹以「禁忌」作為噱頭是沒有出路的，想要引發社會關注，需要做的，是切中這個社會的痛點，這一點在日本也適用。
最典型的便是14年的《晝顏》。「晝顏」原本是一種白天開放、夜晚凋零的花，在劇中被用來形容趁著丈夫白天工作而出軌的家庭主婦。這部禁忌題材的劇在日本社會引發大量討論，「晝顏」一詞則位列2014的年度流行語，和日本男權社會之下的「家庭主婦」現象密不可分。
結婚後丈夫工作賺錢，妻子留在家裡照顧家庭成為大多數日本家庭的選擇，看似光鮮或溫馨婚姻背後，潛藏著不少不足為外人道的隱憂。經濟無法獨立，妻子的家庭地位低下，劇中紗和在丈夫眼中的重要程度還比不上家裡養的倉鼠；利佳子看似生活富足，卻只是丈夫用來給外人展示的花瓶，她不斷尋找婚外戀情的刺激，卻因為經濟原因始終無法離開家庭。
看似《晝顏》關注的是婚外戀，甚至有美化婚外戀的傾向，但實際上是對相對弱勢的家庭主婦群體的關注，希望正視這一社會現象，禁忌的背後潛藏著對社會問題的關切和思考。此外，女主角之一上戶彩一向以溫柔賢惠的正統形象示人，在國民中頗有好感度，而挑戰禁忌劇情這一反差也成為吸睛點之一。可見，禁忌題材引發討論的不只「禁忌」本身，想要成為現象劇，還需許多其他因素的助推，畢竟好的劇集都是相似的。
另一個不可忽略的因素是宅文化和動漫文化的流行，導致漫畫改編的電視電影不在少數，要知道為了配合少男少女們的想像力，編劇的腦洞也是很大的，其中不乏禁忌題材的作品，如《近距離戀愛》（師生戀）、《妹妹戀人》等，其中山下智久主演的《近距離戀愛》上映之時連續兩周佔據票房榜首。
漫改作品往往會邀請當紅的偶像來出演，漫畫也好、偶像也好，都有著龐大的粉絲群體，一定程度上奠定了票房和收視的基礎。全天下的少女都是瘋狂的，只要作品不差得過分，通常可以取得相當好的收視和票房成績。
除開演員陣容和題材，時代也可以影響一部劇集的火爆。
同樣是瀧澤秀明主演的禁忌戀，90年代的《魔女的條件》趕上了日劇黃金時代的尾巴，選擇的是美少年和女老師的組合。和那個時代所有的純愛劇一樣，走的是「純愛風」——愛情至上，身份、年齡這些世俗的界限和韓劇中的車禍、癌症、家長反對一樣，只是用來考驗男女主人公愛情的外部因素之一。如果說非要有什麼不同，只能是師生戀需要遭受的現實阻礙更加多樣和猛烈些。
而到了16年，已經長成熟男的瀧澤秀明搖身一變，和女下屬談起婚外戀，卻因為劇情狗血、人設奇怪受到廣大日劇迷的詬病，無論是口碑評分還是收視成績，都讓人失望。用不倫挑戰現實的《蜜之味》，同樣是打著「真愛至上」的旗號，卻也很難打動觀眾的心了。
《魔女的條件》這樣的經典已經很難複製了，新一代觀眾正在成長，「純愛時代」已經遠去。
三觀不正？
禁忌日劇的正確打開方式是什麼
一個有趣的反差在於，禁忌戀題材的日劇不意味著「三觀不正」，編劇常常試圖在觀眾的期待和傳統道德規範之間取得一個平衡。
還是以《晝顏》為例，故事的走向讓觀眾對女主角紗和充滿同情，甚至期待她和婚外戀對象有好的結局，然而最後紗和選擇了離婚，卻沒有和婚外戀對象在一起。這種結局設置被不少觀眾批為「爛尾」，也有安慰人之處——紗和最後還是逃離了不幸婚姻的牢籠。
也有勇猛如《蜜之味》里的叔叔和侄女，為了愛情不顧家人的反對、社會的反對，寧願拋棄光鮮亮麗的穩定職業，也要逃到動蕩不安的戰場，遠離眾人有形無形的排擠。對於一段禁忌的戀愛來說，故事給出了糟糕的可能性，確實也無限接近現實。
對於觀眾而言，看禁忌題材作品的樂趣在哪裡？獵奇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重構你對這個世界認知的方式。
如果傳統的倫理道德意味著「成規」，那麼禁忌題材作品的意義在於重新審視這些「成規」，在「師生戀」、「母子戀」、「婚外戀」這些概念之外，那些涉足其中的人有著怎樣的掙扎和糾結，又在遭遇些什麼。日劇的敘事方式大多是個體化的，碎片式的，極度細膩的，讓觀眾得以拋開宏大的概念，帶入個體的感受和心理變化，更能理解主人公的行為。即使是《賢者之愛》這樣三觀清奇的劇，編劇也藉助了女主角和閨蜜的雙重視角來講故事，作解釋。
所以對於禁忌題材，不僅是日本觀眾，中國觀眾也是相對寬容的，大部分要歸功於編劇和導演的功力。
如果再深入一些，禁忌題材和其他日劇題材相比，更容易將思考上升到哲學層面。看《賢者之愛》的時候，除了驚嘆於女主的「男友養成計劃」之外，我們也會思考，個體真的是可以被馴化的嗎？看《晝顏》的時候，我們也會感嘆，男權社會之下，婚姻關係中是否存在平衡？看《蜜之味》，我們會反思人類複雜的情感類型，用親情友情愛情做劃分是否太過簡單粗暴？
面對日劇禁忌題材在中國的火爆，中國的影視製作可以從中獲得借鑒嗎？
當然從題材上來講，可能性不太大。一方面，審查制度決定了在國內許多題材是不能拍的，《賢者之愛》被b站下線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我們對影視作品的審查之嚴格；另一方面還存在社會文化的壓力。日本社會對於不倫的接受程度要遠高於中國，從文學作品到世俗生活，禁忌題材並不鮮見；國內如果在電視台上出現這樣的題材，廣電總局的電話估計要被家長們打爆了。
不過從製作的角度，有太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日劇的編劇太懂得女性觀眾的心，細節設置嚴謹、心理描寫細膩、配樂精彩、人設合理現實、主角演技顏值都在線，這是用心就可以做到的，不論何種題材的劇。
此外，文學化的表達方式也被引入到禁忌題材的劇集中，表現為審美上的格調。日本崇尚物哀之美，被延續到禁忌題材的劇集中，展現這些「不可能」或「不圓滿」的戀情之唯美、凄切的同時，也不免讓人感受到淡淡的哀傷和遺憾。形成自成一派的文化表達方式，從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中不難挖掘，難在如何將情懷化為實踐，需要技巧，更需要誠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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