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不會以為，我們真在乎那點禮物吧。

情感 09-14

你該不會以為，我們真在乎那點禮物吧。

文|李愛玲

某天下半夜，兒子掉下床去，哇哇大哭。趕緊把他撈上來哄幾聲，他睡去，我卻醒了。睡不著，就發了條朋友圈：真TM佩服那些暗戀我的人，都三點多了，一點動靜也沒有，真沉得住氣…..

十來分鐘，連著收了三個安慰紅包。與遠在地球另一端的M聊了幾句。

他調侃：「怎麼了？生日沒人送禮物，半夜氣醒了？」

我回他：「這假設不成立啊，壓根也不是我風格嘛。」

他感嘆：「中國節日太多了，從元旦到聖誕，男人太苦了。」

我說：「你以為女人在乎的，真是就是那點禮物那個紅包嗎？」

他答：「其實男人也不是在乎送禮，就是每次都需要費心思，跟任務一樣」。

跟直男聊天突然好睏，抱著手機瞬間睡覺著了。早上醒來忍不住想，這大概，又是一個火星人與金星人的思維差異。

送禮這事，深扒起來，頗有意思。既要美觀，還要實用，既能表誠心，還要顯檔次，既要合心意，還要有驚喜。若要這些條件都滿足，女人要生生作死，男人得活活累死。

其實真沒那麼複雜。女人只有陷在感情里，才會患得患失。喜歡反覆驗證，驗證愛，驗證感情，驗證忠誠。很多時候，她們並不是必須要滿足虛榮，也不是一定要湊個熱鬧。而是，她希望得到一個訊息：她被你記在心裡。

有一年情人節，關係非常好的男同事，讓我陪他去給媳婦買包。他選了一個深棕色、款式極普通的純皮單肩包，問我：你覺得這個怎麼樣？

我說，有點老氣，不時尚，若是我，肯定不會選這款。我選了幾款，他拿起又放下，最後沒買。第二天，他對我說，晚上下班後，他還是去買了那個棕色的包。因為他想了一下午，他媳婦風格很樸素，不像我喜歡追時尚趕潮流。他還是覺得，那個款式普通的、甚至有點兒土氣的包，更適合她。

果然，晚上拿回家，她很喜歡。我想，那個晚上，他們一定很甜蜜。而且對於女人，絕不止甜蜜一陣子。我自己，一直很願意在這樣的事情上費心思。

還是窮學生的時候，遠在北京的閨蜜過生日，我買了一大箱爆米花，把禮物埋在爆米花最深處，一起打包發給她。她激動的眼圈泛紅，直到爆米花發霉了還捨不得丟掉。大學時跟老公談戀愛，他生日，我用毛筆在對聯紙上寫滿情話，貼在宿舍陽台上。他早上去陽台下喊我吃飯，我就把禮物和蛋糕從二樓吊下去。我讓舍友們模仿相同的筆跡，每人給他寫一句情話，與我寫的混在一起，讓他分辨哪句是我的真跡。他說，他一眼就認出我寫的一句：即使世界已成一片汪洋，我依然願意留在你的船上。

2012年，他去北極科考。期間科考隊去冰島交流，全員大採購，幾乎買空了雷克雅未克的超市。等他回到家，各種魚油、巧克力、化妝品佔滿行李箱。他拿出兩塊變了形的硬泡沫送給我。我認不出是什麼東西，他說：這是他們做實驗時，他選了一對泡沫杯，隨儀器潛至深海4200米，被壓力壓出來的不規則形狀。他用馬克筆在上面寫著：吾愛吾妻，情深似海。我從淘寶上買了亞克力展示盒封起來，一直擺在書架上。

這麼多年，每當我們爭辯、吵嚷、賭氣，我有一萬多次想掐死他的衝動，有一千多次想離婚的念頭，看看這些見證過歲月的東西，想想那幾個月，他在冰天雪地的北冰洋上，為我選一份禮物沉到海底，印上字跡，似乎就有了一個理由，說服自己原諒。

《紅樓夢》三十四回里，寶玉被賈政痛打，夜半吩咐晴雯：「你到林姑娘那裡看看他做什麼呢。他要問我，只說我好了。」晴雯道：「白眉赤眼，做什麼去呢？到底說句話兒，也像一件事。」寶玉道：「沒有什麼可說的。」晴雯道：「若不然，或是送件東西，或是取件東西，不然我去了怎麼搭訕呢？」寶玉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兩條手帕子撂與晴雯，笑道：「也罷，就說我叫你送這個給他去了。」

送這兩條帕子，是與之交心，亦是令其放心。黛玉百感交集：「寶玉這番苦心，能領會我這番苦意，又令我可喜，我這番苦意，不知將來如何，又令我可悲，忽然好好的送兩塊舊帕子來，若不是領我深意，單看了這帕子，又令我可笑，再想令人私相傳遞與我，又可懼，我自己每每好哭，想來也無味，又令我可愧。」

於是，在這少女情懷的溫暖與疼痛里，帕上走筆：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閑拋卻為誰。尺幅鮫鮹勞解贈，叫人焉得不傷悲。

雖有悲戚感傷，卻余意綿綿，情深義重。這世間，可貴的不是喜歡與迷戀，而是珍惜與懂得。

《論語》曰：禮之用，和為貴。這個「禮」當然不是指禮物，而是指禮儀、禮節、道德規範。而我突然想到，情愛里，禮物的作用，不也一樣是「和為貴」嗎？

它讓人溫暖——因看得見對方的真心。也讓人自信——因我值得你如此用心。

由物及人，讓愛人間的關係，變得可貴、親密。今早在閨蜜群里看到F發來昨晚的視頻，他的老公——人高馬大的兵哥哥，特意學了魔術，在七夕夜耍寶，雙手上下翻飛，憑空變出一朵玫瑰。

我們連連艷羨，F嗔怪：「有什麼用？凈整虛的，不能吃也不能喝。」女人總是這樣口不應心，而恩愛的洪荒之力，分明噴射出千里之遠。

瞬間的細節，就是如此致命，它能讓感情一瀉千里地潰散，也能讓女人情生意動地嫣然。誰又真的稀罕那點東西呢？放眼望去，滿世界都是能自己賺錢買花戴的姑娘。不是非要你重金買愛馬仕的包、送香奈兒裙。我想要的，我自己都能得到。

我在乎的，只是你的用心。哪怕一朵花，一頓飯，一次自告奮勇的大掃除。直男們，一年不過幾個節日，你稍稍長點心，又能怎麼樣呢？畢竟，人類長著腦袋不是為了顯高的。

不會選禮物，還可以發紅包啊。哪怕只有5.20，哪怕只寫一句「我愛你」。真的無關形式。那一刻的溫暖與赤誠，就是我想要的，從開闢鴻蒙到地老天荒的情愫。

即使它菲薄渺小，醜陋怪異，微不足道，卻足以讓我，有與這平淡流年對抗下去的勇氣。撣撣疲憊，再次投身紅塵，投身諸漏，投身雞毛蒜皮。

作者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