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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紀實:我知道那是愛瑪兒的血

本文摘自《杏仁樹的守望》,[美] 米歇爾?克拉桑迪 著,重慶出版社,2016年8月



戰爭紀實:我知道那是愛瑪兒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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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瑪兒!」媽媽尖叫,「停下來!」我的側腹因為奔跑而發疼,但還是繼續前進。媽媽在「標誌」那裡突然止步,我跟阿巴斯一頭撞上她。愛瑪兒在荒地里,我無法呼吸。


「停!」媽媽尖叫,「不準動!」


愛瑪兒正在追紅色大蝴蝶,黑色鬈髮上下彈動。她轉身看看我們。「我要抓。」她指著蝴蝶咯咯笑。

「不行,愛瑪兒!」媽媽用最嚴厲的口吻說,「不準動。」


愛瑪兒站定不動,媽媽吁了口氣。


阿巴斯如釋重負地跪下來。我們絕對不能越過那個標誌,那是惡魔之地。


漂亮的蝴蝶降落在愛瑪兒前方,距離四米左右。


「不要!」媽媽尖叫。

我跟阿巴斯抬頭一看。


愛瑪兒淘氣地瞥了媽媽一眼,然後往蝴蝶奔去。


接下來就像慢動作一樣,彷彿有人將她拋入空中,底下凈是煙霧跟火焰,那抹笑容飛逝不見。聲響朝我們襲來——真的擊中我們——將我們往後掠倒。當我看她的去向時,她消失了,就是消失了。我什麼都聽不見。


接著尖叫聲響起,是媽媽的聲音,然後是爸爸在我們後方遠處的聲音。這時我才明白,愛瑪兒並沒有消失。我看到東西了,看到她的手臂。是她的手臂沒錯,可是已經跟身體分家。我抹抹雙眼。愛瑪兒整個人四分五裂,就像看門狗把她的布娃娃扯爛那樣。我張嘴放聲尖叫,覺得自己就快裂成兩半。


爸爸跟卡馬爾叔叔氣喘吁吁,一路跑到標誌這裡。媽媽沒正眼看他們,可是等他們一到身邊,她就開始嗚咽:「我的寶貝,我的寶貝……」

接著爸爸看到愛瑪兒在標誌後方——寫著「禁區」的標誌。他滿臉淚水,準備朝她撲去,但卡馬爾叔叔用雙手抓住他。「不行……」叔叔緊抓不放。


爸爸想擺脫卡馬爾叔叔,但叔叔說什麼就是不放手。爸爸一面掙扎著要擊退他,一面放聲尖叫:「我不可以丟下她!」


「太晚了。」卡馬爾叔叔的語氣強硬。


我跟爸爸說:「我知道他們把地雷埋在哪裡。」

他沒正眼看我,但卻說:「阿赫瑪,跟我說怎麼走。」


「你要把自己的命交到小孩手裡?」卡馬爾叔叔露出咬到檸檬的表情。


「他不是普通的七歲小孩。」爸爸說。


我把阿巴斯留在媽媽身邊,朝著爸爸跟叔叔跨出一步。阿巴斯和媽媽都在哭。「他們是用手埋的地雷,我畫了地圖。」我說。


「把地圖拿來。」爸爸說,然後又說了別的什麼,但我沒聽清,因為他已經轉身面向惡魔之地——還有愛瑪兒。


我用最快的速度拔腿狂奔。我平常把地圖藏在走廊那裡。我一把抓起地圖,轉身去拿爸爸的手杖,然後沖回家人身邊。媽媽總說她不希望我拿著爸爸的手杖跑,怕我會受傷,可現在是緊急狀況。


在我調整呼吸的時候,爸爸接過手杖、輕敲地面。


「從標誌往前直走。」我說,淚水遮蔽視線,鹽分刺痛眼睛,但我不願把臉扭開。


爸爸每踏出一步之前,會先用手杖輕敲前方的地面。走了大約三米之後他停住腳步。愛瑪兒的頭就在離他將近一米的前方。她的鬈髮已經不見了,皮膚燒掉的地方有白色的東西突出來。他手臂不夠長,沒辦法夠到她,於是蹲下來又試了一次。媽媽倒抽一口氣。我很希望他可以用手杖去夠,可是不敢跟他講,我怕他不想用那種方式對愛瑪兒。


「回來,」卡馬爾叔叔懇求,「太危險了!」


「孩子們!只有他們自己待在家裡!」媽媽大喊,嚇得爸爸差點跌倒,還好及時站穩了。


「我去陪他們。」卡馬爾叔叔轉身離開,我很高興,因為他留在這裡只會讓狀況更糟。


「不要帶他們來這裡!」爸爸對他喊道,「不能讓他們看到愛瑪兒這個模樣,也不要讓娜迪亞來這裡。」


「娜迪亞!」媽媽聽起來彷彿是頭一次聽到自己長女的名字,「卡馬爾,娜迪亞在你家,跟你的孩子在一起。」


卡馬爾點點頭,走了。


媽媽跟阿巴斯並肩坐在地上,淚水淌下她的臉頰。阿巴斯彷彿受到了詛咒,僵在原地不動,盯著愛瑪兒的殘骸。


「現在要往哪裡走,阿赫瑪?」爸爸問。


按照我的地圖來看,有顆地雷距離愛瑪兒的頭部將近兩米。陽光炙熱,我卻覺得好冷。神啊求求你,讓我的地圖是正確的。我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埋地雷的時候沒有按照任何模式,因為我總是在尋找模式;這些地雷是隨機埋下的;沒有地圖的話,沒人弄得清楚。


「往左邊走一米再伸手。」我說。我都不知道自己屏住了呼吸。爸爸把愛瑪兒的頭拿起來的時候,我才吐出一大口氣。他摘下頭巾,將她幾乎全毀的小小腦袋包住。


爸爸伸手要撿她的胳膊,可是距離太遠,很難看出手是不是還連在胳膊上。


從我的地圖看來,他跟她的手臂之間還有一顆地雷,要由我來教他怎麼避開。他按照我告訴他的去做,因為他信任我。我讓他走到很接近的地方,然後他動作輕柔地抓起她的臂骨,也包進頭巾里。只剩下她的軀幹中段了,距離也最遠。


「不要往前走,那裡有地雷。往左邊跨一步。」


爸爸把愛瑪兒的殘骸緊緊摟在胸前。邁步以前,他先輕敲地面。我一路帶著他走了至少有十二米遠,之後又引導他回來。


「從標誌那裡,一直往外,那裡沒有地雷,」我說,「可是你跟那條直線之間有兩顆地雷。」


我帶領他往前行,然後往旁邊走。我的臉淌下汗水,用手一抹,結果發現是血。我知道那是愛瑪兒的血。我抹了一次又一次,就是抹不掉。


一陣強風將幾綹黑髮從爸爸的臉上吹起,從他頭上摘下的白巾現在浸滿了鮮血。他的白袍從上到下綻放著朵朵血花。他把愛瑪兒摟在懷裡,就像她以前在他懷裡睡著,被他抱上樓去那樣。從荒地把愛瑪兒帶回來的爸爸就像故事裡的天使,寬闊的肩膀起起伏伏,睫毛沾滿淚水。


媽媽還在地上哭泣。阿巴斯抱住她,但已不再流淚。他就像個小男子漢似的守護著她。「爸爸會把她拼好,」他向媽媽保證,「他什麼都會修。」


「爸爸會照顧她。」我把手搭在阿巴斯的肩上。


爸爸跪在媽媽身邊的地上,將肩膀聳到耳畔,動作輕柔地搖著愛瑪兒。媽媽倚在他身上。


「別怕,」爸爸對愛瑪兒說,「神會保護你。」我們就那樣安慰愛瑪兒,安慰了好久好久。


「宵禁五分鐘內開始。」軍人透過軍用吉普車的擴音器宣布,「凡在外逗留者,一律逮捕或射殺。」


作品簡介



戰爭紀實:我知道那是愛瑪兒的血


《杏仁樹的守望》,[美] 米歇爾?克拉桑迪 著,重慶出版社,2016.8



妹妹被地雷炸成碎片,房子被強制徵收,隨後父親又被關進監牢。為了維持一家八口的生活,十二歲的巴勒斯坦男孩阿赫瑪和弟弟阿巴斯被迫輟學,前往以色列人的工地打工,卻又意外導致弟弟殘疾。 逆境重重,似乎永無希望,只有屋後的杏仁樹是一家人的心靈寄託。然而阿赫瑪並未放棄掙扎,憑藉自己的數學天賦,他敲開了耶路撒冷大學的大門,但在門後等待他的事物,將會把命運轉往他始料未及的方向……而與此同時,他最親的弟弟阿巴斯,卻走上了與他完全相反的復仇之路。戰爭與和平、種族與仇恨、包容與希望、親情與愛情,在六十年的歲月流轉之後,他們該如何得到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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