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活在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裡

美文 09-18

文/張清一

我們活在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裡

這句挺有哲學味的話，來自於叔本華的一本書名。現在的學生可能不會去讀了，可二十年前的青年大學生們，倒是特別喜歡這本書。那時候玩的「酷」，不是韓流，哈日等，而是去弄一本別人都看不懂的哲學書使勁看；如果自己也還是看不懂，也裝得好像懂了，專門把書中自己搞不懂的語言詞句搬出來討論一番，反正別人也不懂，弄得語驚四座，無人能答，就算是「酷斃了」。

這一批當年因為精力過於充沛，而沒事找事地專門找人談玄論道，以及讀這些難啃的現代哲學書籍的學生，今天都不再「務虛」，反而實實在在地活著，比當年嘲笑他們「腦子有病」的同學，還要活得充實自在，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層面的充實自在。

現在才突然發現：這些「現代西方哲學」大師們奇思妙想，讓人莫測高深的「哲學思想」，早已經在古人那裡說過，西方哲學家們只是換了一個時髦的說法，就把人唬住了；老子早說過了，道可道，非恆道，名可名，非恆名。一二三章，全講的就是這個東西；因為老子說得平實，我們都沒有注意。

佛陀也說過：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佛說事實，既非事實，是名事實！眾人認假為真，執妄為常，自尋煩惱。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一本探討無上智慧的佛家般若經典[金剛經]，就說的這事。[心經]也是說這事，還告訴大家，一旦看透這點，心就獲得了解放，人就「自在」了（達到「觀自在」菩薩的境界）。

我們活在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裡

甚至基督教的聖經，創世紀，也說的是這事：人類如何[失樂園]的故事，就是一個精妙的比喻：在以蛇為代表的「貪慾」的誘惑下，人開始超越自己的自然需要，去追求上帝和老子們早就說過的，不要去碰的所謂「智慧」之果。一旦人們懂得用自己的「認知」和「概念」來理解和「規定」世界的時候，也就是擁有所謂的「智慧」以後，就會認假為真，把這種理解和認知界定，當作世界本身來看，就會因此違背和脫離了真實的世界，當然要添很多煩惱，遭遇很多苦難；所以人類從此「失去了伊甸園」，心靈的樂園不再！

所以，我們並不是被上帝趕出來的，而是自己跑出來的。因為被名相所困，失去了自己的樂園。現在想要回家，卻迷失了回歸的路！

換句話說：上面這些人類史上最有智慧的人，告訴我們的，都是相同的一個意思：我們認識和理解到的世界，並不是世界本身，而只是一個「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我們每個人依據自己的意志和表象，構造了我們自己心中的世界，並活在自己構造的「概念世界」里。

可是我們卻不認為心中的概念世界是一個虛幻的世界，我們堅持認為這個虛幻世界是「真實」的，我們的概念也是「真實」的，誰如果要提出不同意見，我們反而會嘲笑別人不正常；會為捍衛自己的「真理」而攻擊別人。

佛陀說這全是虛妄的，我們就偷偷地想：我擁有的一切明明是實在的，心裡笑話和尚們是不是腦子有些「不太正常」。佛陀的確「不正常」，尊貴的王位，美麗的妻子，「美好的」生活都丟棄不要，腦子一定「有問題」。

我們活在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裡；這不是「唯心主義」，而是實實在在的思考和醒悟。老子費了很大勁給我們講「名」的道理，要告訴我們的就是：世界本身，與我們思維中所「理解和知道」的世界，是兩個很不相同的東西，不要混為一談。就正如一個人的照片，並不能等同於他本人一樣。可是我們常常習慣了把照片當作本人；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照相機，會照無數張照片。每個人都聲稱自己照的照片才是「最真實」的，所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彼此間爭論不休。

我們活在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裡

「道法自然」的真實含義，就是永遠要關注真正的世界，並用真正的世界來做對照參考，才能發現我們認知中世界的錯繆之處。

「無為」的含義，就是不要根據這些虛妄的概念來做選擇和行動，只能根據最真實的事實本身來做事，放棄自己主觀思想中那些虛妄的自以為是。

其實這不難理解：我們「喜歡」和「愛」鑽石，並不是真的喜歡和愛鑽石本身，而是喜歡鑽石所代表的各種概念：鑽石的銷售商和營業員，是最好的「概念營造和情感醞釀高手」，消費者自己是聽眾，也是自己概念的創編者；

浪漫一點的概念，如「鑽石恆久遠，一顆永流傳」；

世俗一點的概念，如「這顆鑽石好稀奇，好值錢」；

虛榮一點的概念，如「我們家買的鑽石是正宗南非的」，「別人有，我也要」；

柔情一點的概念，如「這是愛人的心意，看見它，就看見了他」。

煽情一點的就是：「真愛，就要給她真鑽!"；

野心大一點的概念就是：「鑽石就是權利，擁有鑽石，就擁有女人，擁有世界」。

從古到今，不就是這些虛幻的概念，造出了多少「愛恨情仇」的故事，有多少生命和青春，被這些「概念」所消耗所傷害嗎？又有多少人，作為產業一員，為這些概念辛苦工作，付出一生？但實際上並沒有增加人類的福祉，僅僅是為了人類心中的虛妄概念而生活的嗎？

試想一想，如果把人類與鑽石有關的認知和理解的虛幻概念全部去除掉，我們對鑽石的態度和表現，會不會就完全改變了？

把一顆價值連城的鑽石，甚至是和氏壁，「海洋之心」等，放到一個還沒有來得及被人類的虛幻概念所污染的嬰兒手中，他的表現才是最「自然」的，絕對流不出「莫名感動」的淚水。他看這些東東，與一個亮晶晶的玻璃球沒有什麼兩樣。

我們活在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裡

這就是老子所說的「復歸於無名之朴」的含義，也是「復歸於嬰兒」的含義；我們自以為比嬰兒聰明，其實是被自己愚弄了。

這種名無恆名，超脫名相的思維和智慧，適用於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

一個美女含情脈脈地說：「寶馬車主我愛你」的時候，不是真的愛上了寶馬車主，是愛寶馬車；

其實也不是真愛寶馬車，是愛寶馬車所代表的各種「尊貴」的概念；

也不是愛寶馬車所擁有的「尊貴概念」，而是愛「更尊貴」的自己；

不是愛自己，而是愛心中給「自己」貼上的種種如「美麗多情，青春性感，多才多藝」等等概念標籤。

不是愛這些標籤，而是愛能夠與這些標籤相匹配的，自己看來的，聽來的，心中幻想出來的，種種附加在「寶馬車」上的一切「美好」概念的集合；

這些虛幻的概念「美麗」和「魅力」，讓她自己都感動了。於是燃燒起她心中的柔情蜜意，勇敢地產生了具體的行動：要把自己不顧羞恥地賣出去！賣給寶馬，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實現自己的「人生意義」。

如果居然沒有成功地賣出，她就會活在「失敗」的煩惱中，自嘆自憐，芳心失意；不過這種傷感只需一點叫做「時間」的葯就能治癒；很快她就會重新鼓足勇氣，可能修改一下自己的概念標籤。對下一輛名車，或者鑽石等，進行一次，再一次的柔情「進攻」和概念匹配；

我們活在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裡

如果出賣「成功」了，也一樣會煩惱：短暫的興奮過後，她會發現真實的世界與她原來想像的概念有些差異，她又活在「幻想破滅」的真實煩惱中；為了追求「心中理想」，她又會織造新的幻想概念，又產生新的行動------，下一次，可能是更高檔的法拉利，或者遊船，鑽石，甚至私人飛機。有一天，她站在私人噴氣飛機前喃喃自語，「飛機我愛你」的時候，別以為她的層次提高了。其實一樣，與她「愛寶馬」一樣，沒有本質區別。

這種行為將周而復始，永不停息，一死方休。如果按佛家的說法，還更慘：死了都沒完，下輩子還接著來，可能還要玩一千年，所謂的「千年一念」。除非你認識到了自己的愚痴（悟）。

整個一系列事件的起因，就是兩個字：自戀！結果是四個字：自尋煩惱！

別去嘲笑這個美女「胸大無腦」「美麗無智」。在某種意義上，我們自己就是這個美女，都在做她所做的一切；我們都活在自己和別人製造的「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裡」。但我們還自以為活得很「充實」，因為已經忙得沒有時間思考了。

真正的問題在於：正是因為沒有思考，我們才會忙得「沒有時間」，才會有這麼多的「痛苦」和「失落」。思考了，想通了，是很自在快樂的！

仔細想想：我們很多人，活到現在，都沒有一天是「真實」地活過的，我們活在自己和他人的「意志和表象中」。各位大學生們，被一個叫做「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學」的意志作弄了十幾二十年，才坐到武漢大學的校園裡的。現在又被一個叫做「文憑」和「學分」所附加的種種概念所牽引；我們的身體，青春和熱情，全都奉獻給它。畢業後，又被「事業」「成就」，要抓住「車，房，職稱，職務，地位」等東西的「意志」所牽引，勞形傷身，一輩子不得解脫。我們不正好活在自己和周圍的人們一齊創造出來的「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嗎？

我們活在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