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心有節，君子之風：看古人筆下的「竹君子」

儒學 09-21

北宋畫家文同，字與可。他畫的竹子遠近聞名，每天總有不少人登門求畫。文同畫竹的妙訣在哪裡呢？原來，文同在自己家的房前屋後種上各種樣的竹子，無論春夏秋冬，陰晴風雨，他都經常去竹林觀察竹子的生長變化情況，琢磨竹枝的長短粗細，葉子的形態、顏色，每當有新的感受就回到書房，鋪紙研墨，把心中的印象畫在紙上。

日積月累，竹子在不同季節、不同天氣、不同時辰的形象都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中，只要凝神提筆，在畫紙前一站，平日觀察到的各種形態的竹子立刻浮現在眼前。所以每次畫竹，他都顯得非常從容自信，畫出的竹子，無不逼真傳神。當人們誇獎他的畫時，他總是謙虛地說：「我只是把心中琢磨成熟的竹子畫下來罷了。」

虛心有節，君子之風：看古人筆下的「竹君子」

文同《墨竹圖》

一位詩人朋友稱讚他「與可畫竹，胸中有成竹」。人們用「胸有成竹」比喻做事之前已作好充分準備，對事情的成功已有了十分的把握；又比喻遇事不慌，十分沉著。

竹，象形字。字形像兩兩並生的修長竹子，竹子有竹葉下垂。其形狀看起來像兩個「個」字，其實同根生。《說文·竹部》：「竹，冬生草也。象形。下垂者，菩箬也。凡竹之屬皆從竹。」意思是說，竹，經冬不死的草。象形。兩邊下垂的筆畫，表示筍殼。大凡竹的部屬都從竹。竹的本義是廣為人們所禮讚的高節清風的竹子。以「竹」為部首組成的文字非常多，且大都與竹子有關。《辭海》中共收錄竹部文字209個，如筆、籍、薄、簡、篇、筷、籠、笛、笙、箭、管、箕、簫、筍等等。

虛心有節，君子之風：看古人筆下的「竹君子」

倪瓚元《竹枝圖》卷

竹子與我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竹子全身都是寶。

竹筍可供食用，不但味道鮮美，而且還是優良的保健蔬菜。竹心茶，清熱去火，竹青是去火清涼的中藥材。竹炭，可以去除環境氣味。竹還可以用於做傢具、造紙、製作工藝品和樂器，還可以做園林觀賞植物等等。竹，因為寧折不屈，虛心清勁，堅韌耐寒等品性而備受歷代文人雅士所喜愛，它是花中四君子之一，與梅、松一起被稱為「歲寒三友」。

虛心有節，君子之風：看古人筆下的「竹君子」

吳鎮元《墨竹坡石圖》軸

「竹林之遊」說的是竹林七賢無視名利的君子之交。宋代大文豪蘇軾詠竹詩《於潛僧綠筠軒》：「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使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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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元《新篁圖》軸

白居易寫過《養竹記》：「竹似賢，何哉？竹本固，固以樹德；君子見其本，則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見其性，則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體道；君子見其心，則思應用虛受者。竹節貞，貞以立志；君子見其節，則思砥礪名行，夷險一致者。」全面地概括了竹子的品格。竹，還是吉祥的，故有「竹報平安」的說法。竹子不但有經濟價值，而且有精神價值，它象徵著生命的張力、幸福和精神追求，值得我們去學習和讚美。

虛心有節，君子之風：看古人筆下的「竹君子」

柯九思元《清閟閣墨竹圖》軸

我們讚美竹子的謙虛。竹子空心，象徵謙虛。

在這方面，孔子為我們樹立了一個榜樣。孔子學識淵博，被譽為至聖先師，但他曾拜一個叫項橐的孩子為師。有一次，孔子帶著眾弟子乘著馬車趕路，忽然看見前面大路上有一群孩子在玩耍。見馬車過來，大家一鬨而散，有一個小孩（即是項橐）卻擋在路中央，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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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克恭元《墨竹坡石圖》軸

孔子的弟子子路叫小孩讓路，項橐卻說：「這裡有個城池，你的馬車應該繞過去。」孔子一看，在小孩面前有一道用小石子搭的小城牆。孔子見項橐聰明伶俐，有意考考他。孔子說：「我出一道題，你出一道題，互為應對，誰贏了誰當老師。」孔子問：「天地人為三才，可知天有多少星辰，地有多少五穀？」項橐很快回答：「天高不可丈量，地廣不能尺度，一天一夜星辰，一年一茬五穀。」眾人都暗暗叫好，佩服項橐的機智。輪到項橐出題問：「人有多少眉毛？」這個問題難住了孔子，於是按照剛才的約定，拜項橐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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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元《幽篁秀石圖》軸

其實，人各有所長，各有所短，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每個人都應虛懷若谷，多看到別人的長處，學習別人的長處，即使是學有所成的人，也要以能者為師，不分長幼，不分貴賤。一個真正有學問的人，一定會向比自己強的人學習，不必在乎自己的年齡、地位、身份，這是竹子告訴我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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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孟頫元《古木竹石圖》軸

我們要讚美竹子的高節。

竹子「有節骨乃堅，無心品自端」，竹子竹節必露，竹梢拔高，生而有節，被視為氣節的象徵。古語說：「玉可碎而不改其白，竹可焚而不毀其節。」唐代張九齡詠竹，稱「高節人相重，虛心世所知」。中華民族是一個有氣節的民族，許多文人志士都相當有骨氣。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詩仙李白不向權貴低頭，「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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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雲鵬明代《竹石雲泉圖》扇頁

戰國時期，齊國有位隱士名叫顏。他很有才能，可他不願做官，寧願隱居在家，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齊宣王聽說他很有名，就召見他。

顏進了宮，走到大殿門口就不動了，齊宣王傲慢地說：「顏，你過來！」沒想到，顏也對齊宣王說：「大王，你過來。」齊宣王一聽沉下了臉。顏不動聲色地說：「如果我走到大王面前去，說明我羨慕權勢；如果大王走過來，說明你禮賢下士。大王你應選擇什麼呢？」齊宣王又發問：「到底是大王尊貴，還是士人尊貴？」顏應聲道：「當然是士人尊貴！從前秦國進攻齊國的時候，秦王下令：誰敢在距離高士柳下季墳墓五十步以內的地方砍柴，格殺勿論！另外懸賞：誰能砍下齊王的腦袋，就封他為萬戶侯，賞金兩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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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明代《雪蕉梅竹圖》軸

由此可見，一個活著的大王的頭，還抵不上一個死去的士人墳墓呢！」齊宣王覺得顏很有才華，說不過他，想收買他，於是說：「顏，我想您當我的老師，您和我在一起，食有美味，出必乘車，全家都能穿上華麗的服裝。」但顏辭謝道：「宿願得歸，晚食為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靜貞正以自虞。」說罷揮揮衣袖而歸。一個有骨氣的人不畏權勢，不貪金錢，不圖名利，而注重的是人格的尊嚴。這也正是君子喜歡竹子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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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板橋《竹石圖》局部

我們讚美竹子的剛柔。

竹子彎而不折，折而不斷，象徵柔中有剛的做人原則，鄭板橋在《竹石》把竹的堅韌、堅忍、堅貞描寫得淋漓盡致：「咬定青山不放鬆, 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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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昶明代墨竹圖》軸

革命烈士方誌敏也寫過一首詠竹詩：「雪壓竹頭低,低下欲沾泥, 一輪紅日起,依舊與天齊。」竹子告訴我們，剛柔相濟是做人的一大策略，剛時為伸，柔時為屈，外柔內剛，就是自己有主見，有原則，不同流合污，但在行動語言上則委婉、圓轉、不恃強、不凌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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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守真明代《蘭竹水仙圖》軸

戰國時的趙國人藺相如臨大事時剛中有柔、柔中藏剛，可謂是深明其理，深得其味的人。

公元前229年，趙惠文王應秦昭襄王之邀，會晤澠池。飲酒間，襄王為顯高貴，請文王彈奏，以助酒興。文王不便推辭，撫琴一曲。曲罷，襄王令御史記下了這件事。隨文王而至的相如見文王受辱，將桌上裝菜的瓦罐拿起，請秦王擊而歌之。秦王不理，相如凜然說：「秦王若不答應，我當血濺大王之身！」秦王無奈，只好敲擊幾下，相如便請趙國的御史記上，秦王為趙惠王擊缶。在澠池會上，相如保住了文王的自尊，文王覺得相如是一個人才，給予重用，升為上卿，官位比戰功赫赫的大將廉頗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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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方膺清代《竹石圖》軸

廉頗不服，時時伺機羞辱相如，但相如卻次次退讓，於是，相如的手下覺得他懦弱，打算離開他。相如告訴了手下：「我在秦王面前敢當面頂撞，難道我還單單怕一個廉將軍嗎？我讓他容他，是因為兩惡相鬥必有一傷!而在趙國，正是有我和將軍同在，秦國才不敢欺負我們，我是把國家的安危放在首位，而不計較個人的得失啊！」廉頗後來知道了相如的良苦用心，深感羞愧，「負荊請罪」，後來兩人重歸於好。竹子告訴我們人生應有懷剛守柔的意識，剛柔相濟才能成為真正的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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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鳳翰清代《雪景竹石圖》軸

竹子秀逸有神韻，纖細秀美，長青不敗。

象徵青春永駐、年輕；竹子瀟洒挺拔，清麗俊逸，有翩翩君子的風度；竹子淡泊、清高，是中國文人的人格追求。元朝楊載《題墨竹》云：「風味既淡泊，顏色不斌媚。孤生崖谷間,有此凌雲氣。」竹子還是團生的植物，抱團成長，象徵團結，同時又保持個體的獨立，可以說是和而不同；竹子的竹節層層遞高，「竹子開花節節高」，象徵奮發向上的高尚品質。竹子形態秀美，綠葉婆娑，亭亭玉立，清新脫俗，清麗高雅，臨風搖曳，楚楚動人，這是精神、品格，使文人雅士都對竹子情有獨鍾，讚譽有加。

竹的諧音為足，具有竹子品格的人，是知足常樂的人。竹音又通築，竹子內空有節，根基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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