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染病與清朝皇帝之死

羊菓（歷史研習社社員）

清朝十二帝，至少有五位不是自然終老的。順治、同治死於烈性傳染病，康熙和雍正的死因比較蹊蹺，各種野史筆記說法各異，至於光緒，國家清史纂修工程重大學術研究專項課題組利用現代科學技術對光緒的頭髮、遺骨及衣服進行檢測，已知其確系砒霜中毒死亡。這些皇帝們以「非正常方式」龍馭上賓，為後世文學藝術創作留下足夠的遐思空間。

傳染病與清朝皇帝之死

1908年光緒皇帝龍馭上賓

所謂謀殺、下毒之說，史無明載，並非本文討論的範圍。在此，我們只想說說因傳染病而早逝的兩位清朝皇帝——順治帝和同治帝。

順治皇帝死於何因？歷來說法不一。最傳奇的一種說法是順治帝因為心灰意冷，斬斷塵緣上五台山剃度出家。所謂駕崩，只是詐死。被廣泛接受的說法是，順治帝被一種烈性傳染病奪去了年輕的生命。

這是什麼病呢？

當時的翰林院學士王熙深得順治帝信任，常陪伴其左右。王熙在自攥年譜中稱，世祖皇帝病篤之時，多次召他進入養心殿談話。1661年正月初三這一天，王熙再次奉召進宮，君臣二人進行了一番私密談話。具體談了什麼，正史並無記載，王熙也不敢記錄，只是惶恐不安地寫下了一句：「天語面諭者關係重大。」史家推斷，極有可能是新皇帝人選問題。三天以後，王熙再次曾奉召入宮面聖，躺在病榻上的順治帝已經奄奄一息，他親口對王熙說：「朕患痘，勢將不起，爾可詳聽朕言，速撰詔書。」所謂「患痘」，就是得了天花。

傳染病與清朝皇帝之死

文學影視作品中順治皇帝出家為僧

天花是一種烈性傳染病，今天在世界範圍內已被消除，但在17世紀的中國，仍是令人談之色變的惡疫。世界上最早對天花進行過專門描述的是東晉方士葛洪。中國內地流行的天花，後來經過朝鮮，由佛教僧人把它傳到了日本，導致了日本長達250年的「瘟疫時代」。對於這種惡疫，中國古代已經發明了種植人痘的預防技術。近代西醫東漸以後，牛痘術得到推廣應用，大大降低該病流行規模。但是，在滿清入關之初，不管是滿人的人體免疫系統還是歷史經驗，對於該疫都缺乏足夠的準備。

根據天主教傳教士湯若望記述，順治帝之所以廢長立幼，選玄燁當皇帝，原因就是玄燁曾得過天花。天花這種病和麻疹一樣，被感染一次則終身（或長時期內）對再次感染產生抵抗力或者實際的免疫力。為了保證下一任皇帝不像順治一樣年僅23歲就駕崩，得過天花而僥倖沒死的玄燁就幸運登基了。天花通常會留下痘印（pock-mark），所以康熙皇帝是個麻子臉。

如果順治帝真死於天花，事情就巧了。官修正史中同治皇帝（咸豐皇帝與慈禧生育的兒子）的死因也是天花，那麼清朝十二帝裡面就有兩人是因天花死的。

官修史書說同治死於天花，野史則稱其死於梅毒。

齊東野語，原不足為憑，但事涉宮闈，正是民間喜聞樂道。下面採擇其中一則野史，讀者由此可以窺眾多傳說之一斑。清宮太醫李德立的後代記述，「我家相傳下來的一段史實，同治皇帝患梅毒，但慈禧太后只准醫生按水痘治，大曾祖（李德立）曾冒險向慈禧說，不能這樣治皇上的病，不是水痘。慈禧大怒，將頭上的鈿子擲下，大曾祖立即摘帽磕頭到地。慈禧沒有殺他，但摘去頂戴，帶罪當差。所以大曾祖死時遺囑，『不要戴帽入殮，把帽子放在旁邊。』並告誡子孫，不要做御醫，怕沒有好下場。」

傳染病與清朝皇帝之死

清宮太醫之間的權力鬥爭並不比官場緩和

有學者根據太醫藥方和帝師翁同龢的日記，得出結論說同治帝確實死於天花。殊不知按照太后的「懿旨」，太醫完全可以按照「天花」的癥狀寫病歷和開藥方，甚至有可能是太醫怕死而欺瞞慈禧。學者根據假的癥狀和假的藥方自然得出假的結論。太醫開藥方經常是揣摩皇帝和太后的意思而非根據病情，有時甚至為了迎合太醫院權力鬥爭而刻意作偽。晚清名醫力鈞個性耿介，他為光緒治病有時迫於皇帝心情和太醫離間計，不得不委曲求全改變藥方。

如果同治帝是死於梅毒，那問題就嚴重了。深居大內的天子竟然得了民間所謂的「淫瘡」，真是敗壞皇家道德，有損皇家顏面。同治帝所得的「梅毒」究竟起源於何地，這是醫學史上最有爭議的問題之一。可以肯定的是，它不是產自中國，而是一種「舶來品」。這種烈性傳染病在15世紀末突然出現在歐洲，並於1505年傳入廣州，其後逐步北上。野史記載，同治皇帝在不良太監的引誘下出入青樓，不幸感染了梅毒。

那麼，歷史上流連青樓的帝王不止一人，為什麼同治帝就這麼倒霉呢？因為同治有一個嚴厲而威權的母親。他以九五之尊逛青樓，由於怕被狎妓的京官們撞見，有傷帝王尊嚴，所以他根本不敢去「天上人間」這種檔次的煙花柳巷，只能去衛生條件極差、充斥著庸脂俗粉的低級娼寮，最終不幸感染疾病。

傳染病與清朝皇帝之死

同治皇帝

受到梅毒感染後有個潛伏期，可能是10到90天，但通常是兩到四個星期，然後出現最初的病症。在下疳出現後六到八個星期（或許會延續更長時間），病人通常會進入第二期。第二期是人體的器官組織對感染的一種全面反應，病人通常感到不適，頭痛，或許還會咽喉疼痛、發低燒、出皮疹。這種疹子會有時像麻疹，有時像天花，所以常會和其他病混淆，這也是梅毒常被當做天花治療的一個原因。當進入第三期，梅毒的典型損傷開始出現。有的大腦也會受損害，出現可怕的個性變化，最終導致麻痹性痴呆，患者產生不能自控的狂躁狀態。俄國沙皇伊凡晚年就感染了梅毒，性格發生嚴重變化，用各種殘酷的手段殺人，甚至影響了俄國的歷史發展。由於抗菌素治療的進展，二戰以後，第三期梅毒在西方世界已經很少出現。

作為事後之見，如果同治帝不那麼早死，哪會有慈禧太后第二次垂簾聽政？中國近代歷史是否會改寫呢？現在來看，同治長命百歲的話，自然輪不到載湉登基，慈禧對於親生骨肉的態度和信任程度可能會比對侄子要好。載湉不登基，帝後不失和，自然不會有啟用康梁的戊戌維新，後來的很多事情都要發生改變。當然，天花不奪走順治帝的生命，順治也不會要求已經對天花具有免疫能力的玄燁登基。像古代中國這樣高度中央集權的君主制國家，皇帝的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國家的發展、人民的福祉，更何況是皇帝的生死？而且，皇位繼承也摻雜了對傳染病免疫的因素。從這一角度來看，傳染病確實改變了清朝的歷史。

參考資料：

馬子木著，清代大學士傳稿；

孔祥吉著，晚清名醫李德立；

弗雷德里克·F·卡特賴特、邁克爾·比迪斯著，疾病改變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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