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京劇韓國唱劇日本歌舞伎如何打造一台麥克白

插畫「麥克白」

中日韓三國戲劇青年在排練 供圖/李卓群

在第23屆BeSeTo戲劇節上，中日韓三國年輕戲劇人合作，分別用中國京劇、韓國唱劇和日本歌舞伎聯合打造一台莎士比亞名劇《麥克白》。

京劇已經有200多年的歷史，唱劇則有100年左右的歷史，而歌舞伎則有400年歷史，這三種東亞的古老戲曲如何合作共同演繹一部擁有400年歷史的西方戲劇呢？中日韓三國的戲曲家們又如何賦予這些古老的藝術以年輕的寓意呢？北京京劇院的年輕編劇李卓群參與了這次在日本的演出，日前她向北京青年報記者講述了其中的點滴故事。

85後京劇編劇 自己先演一遍再動筆

在2016年第23屆BeSeTo戲劇節上，中日韓三國年輕戲劇人上演了一出以莎士比亞的經典戲劇《麥克白》為藍本，同時將中國京劇、韓國唱劇和日本歌舞伎等表演方式融入其中的BeSeTo版《麥克白》。這版《麥克白》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為「戰神麥克白」由中國北京京劇院負責主導改編和表演，第二部分「成王麥克白」則交給韓國的Gulpan正義天下劇團，第三部分「敗寇麥克白」則由日本百景社負責。

北京京劇院的85後導演李卓群在2015年12月接到了「戰神麥克白」這一部分的改編任務。

也許在外界看來，京劇演員和導演可能會比較傳統甚至比較封閉，對於外國的先鋒劇可能接受起來會有一些困難。但是，作為中國京劇界中最年輕的一代從業者，在李卓群身上並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可能外界對於中國新一代的京劇人認知較少吧，所以大家說，『哎，你們穿的好時尚啊，你們也會用蘋果手機』，有的時候真是讓我們覺得很囧。」

正是作為最年輕的一代京劇人，在李卓群看來，作為西方戲劇代表人物的莎士比亞，他的作品是具有全人類屬性的。而作為同時代的東方戲劇代表，湯顯祖和莎士比亞其實是一樣的。他們的作品能夠流傳四百餘年，這說明能引起全人類的共鳴。所以，有了這樣一層感悟之後，她才開始了對劇本的改編，她說：

「莎翁和湯顯祖的作品的年代感其實很相近。所以，我在寫劇本的時候，也加入了一些崑曲中的崑腔。所以，這個劇本實際上是京昆結合的劇本。而且一般都是我自己先演一遍，覺得通順了，才會下筆，一般一周內肯定能完成。」

匠人精神 日本團隊筆記本上的京劇音符

作為全劇第一部分「戰神麥克白」的導演，李卓群在9月7日飛往日本準備參加三國的聯排。

雖然劇本的改編對於她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第一次參加BeSeTo戲劇節的她對三方的合作還是很擔心，特別是燈光和音響方面，擔心日本工作人員不熟悉京劇，很難適應京劇的節奏。

但當排練開始後，這些擔心一下煙消雲散了。在李卓群看來，連中國人都難於記憶的京劇鑼鼓點，日本團隊居然全都記住了。後來，李卓群發現音響師成功的奧秘。原來，音響團隊在之前已經做了非常多的功課，他們的筆記本上標著京劇的音符，小的調度圖，甚至標語也用不同顏色的筆標註出來。對此，她的印象特別深刻：

「因為他們功課做得特別詳細，所以，我當時就和音響師說了一遍，他就能一個音都不差地把音樂放出來。燈光和舞美的作業比音樂這邊還要詳細，哪怕一個龍套演員，也會做很多筆記和功課。日方在翻譯工作上也做得特別好，他們提前把劇本翻譯成三國語言，這為我們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原本作為第三部分主演的日本演員村上厚二，還願意為我們甘當配演。我們第一次合成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可就是這一個下午，讓自認為對燈光舞美要求非常苛刻的我，覺得配合已經非常理想了，日方工作人員的這種工匠精神真的很讓人欽佩。」

超越語言 三國演員的同呼吸同感覺

既然是三國合作，語言就成為妨礙三國合作的「攔路虎」。在這次的BeSeTo版《麥克白》中，三國演員要用中、日、韓三種語言進行對白。所以，雖然每個演員和導演都配有一名翻譯，但是在排練的時候依然會有很多麻煩。第一次一起讀劇本的時候，三國演員之間的感覺還是如同雞對鴨講。對於這種情況，李卓群談道：

「第一次聯排的時候，哪怕是一句話，比如中國人說：『你吃了嗎？』就這一句詞，韓國人用韓語說就會很長，日本人就更長了。咱們的京劇很講究氣口，我們講究蓋口要嚴實，而日韓根本找不到相關的語氣詞，而且韓國人說話聲音上揚，日本人則是語音下墜，聯排時就很不適應。

「所以，日方的總導演就採用了一種比較獨特的訓練方式。比如：大家一起用呼吸、眼神以及動作的韻律，通過這些方式去找氣口和默契。所以，我們的聯排看上去就像在打太極一樣。一個演員先伸左手，然後看對方的眼神，再伸右手，然後再看對方的眼神，這樣從氣息和節奏上培養雙方的共鳴。後來，通過這種訓練方式，對於京劇中的起范兒和亮相，他們都能配合得非常好，大家就逐漸找到了同呼吸的感覺。」

完美融通 韓國演員對京劇的借鑒

雖然彼此的配合已經超越了語言，但是，如何使京劇、唱劇和歌舞伎做到完美的融通，也是導演和演員們要面對的一大難題。中國部分的「戰神麥克白」，由北京京劇院的武生演員張旭冉飾演。因為是講古代的麥克白，而且表演方式又是以中國京劇為主，所以日韓演員的念白和表演方式也會向本國的傳統表演方式靠攏。

但是，對接的困難還是出現了。從表演的風格來說，韓國團隊的表演風格更加外放，更加時尚和先鋒。而傳統的京劇裡邊表現久別重逢的夫妻，大家就會一帶而過，一對眼神，一搭袖。而在麥克白和妻子久別重逢的這場戲中，扮演戰神麥克白的張旭冉還是會「不好意思」去看對方，但飾演麥克白夫人的韓國演員崔賢美的表演還是很直接，她一下就衝出來抱住了剛剛歸家的麥克白，這就使表演風格出現了不協調。

於是，李卓群親自給崔賢美做了示範，京劇中久別重逢的夫妻，他們見面後會是什麼樣的情況。這樣，崔賢美就明白了中國古人那種含蓄的感情。第二天一來，崔賢美在服飾、步態、神情和發聲方式上都發生了變化，中韓演員之間的配合一下就顯得相得益彰。對此，李卓群說道：

「我發現崔賢美的演法已經完全不是昨天的風格了，原來，她借鑒了韓國傳統唱劇的表演方式。後來，她給我打開她的手機，她下載了七八十年前的唱劇視頻，私下進行了比較和學習。甚至在一起吃晚飯的時候，韓國演員還播放了七十多年前韓國唱劇的錄像，這說明他們真的在認真研究和調整。」

美食與武俠 三國年輕人的共愛

因為中國團隊到達得最晚，日韓團隊陪練也很辛苦，加上之前大家已經約好要聚餐，所以聯排結束後，三國團隊上演了一出料理界的「三國演義」。而中華料理也不負眾望，不但拿下了這次大賽的桂冠，還引起了日韓同仁對中華料理的極大興趣：

「我們中國團隊做的飯每次都是第一個被實施『光碟行動』。日韓對中華料理都表現出非常高的興緻，他們都很奇怪，同樣的佐料和原料，為什麼中國料理做出來的味道就完全不一樣呢？我們去日本的時候帶過去了醬油和醋等佐料，他們也都去嘗一下，然後發現完全沒有不同，可是做出來以後味道就是不一樣。老乾媽辣醬特別受歡迎，他們都覺得特別好吃，一勺一勺地吃！」

正是在這種輕鬆的氛圍之下，三國的年輕戲劇人也變得更加熟絡，大家談論的話題也開始超齣戲劇範疇，而且因為都是30歲左右的同齡人，大家會聊各國的房價和收入一類的話題。聊了一圈後，大家的話題又重回到《麥克白》上，因為中國部分的麥克白是一個白衣將軍的形象，所以，日韓團隊就想起了中國的武俠，而這又一次引起大家的共鳴：

「我發現好多武俠電影他們居然都看過，後來，大家還一起合唱了《滄海一聲笑》，當時真的好驚訝！他們居然都知道這個調！可能在三國的年輕人的心中，還都有著一個共同的武俠情結吧？可能就是這樣的共鳴，讓我們最終成功地完成了這部《麥克白》的合作吧！」

思考

日韓對本國傳統戲曲的普及

第23屆BeSeTo戲劇節選在日本鳥取縣鹿野町舉辦，位於日本東北地方的鹿野町，並不是繁華大都市，也沒有眾多的人口。但是，這裡是一座別具特色的古城，在李卓群的眼中，鹿野町就像是日本的麗江古城。

隨著日本人口老齡化的日益嚴重，居住在這座古城中的居民多是老爺爺和老奶奶。就是這些上了年紀的老人，讓李卓群切實感受到了日本戲劇教育的全民性。

「有一件事我記得特別清楚，有一次快開演了，幾位爺爺奶奶進來坐在最後一排。一眼看過去，他們很明顯是剛在地里幹完農活。

「看完《麥克白》以後，他們很認真地做調查問卷，而更讓我驚訝的是，他們拿著麥克白的說明書、演員名單和人物關係表，一邊看一邊議論。旁邊的日本導演告訴我，這些爺爺奶奶在討論劇情。在演後談的時候，這些爺爺奶奶問的問題都很專業。我覺得日本人的傳統文化和戲劇文化教育是全民性的。」

除了這些已經上了歲數的爺爺奶奶，來自日韓的同行也讓李卓群感受到日韓對於本國的傳統戲劇以及中國京劇的態度。

「相對來說，韓國團隊的表演更加先鋒一些。但是，韓國的演員對韓國傳統唱劇非常熟悉，所以，他們能夠很快將唱劇的表演方式融入這次表演中。通過這次合作，我覺得日韓特別是日本大多數年輕人對於本國的傳統戲劇是比較了解的。而且在上學的時候，他們會在課本中了解到一些和中國京劇相關的知識。

「他們對於京劇的態度也給我留下很深印象，日本團隊的一位演員對京劇的韻律和節奏都很了解。後來一問才知道，他在學校學習表演時，居然是學過京劇的，京劇是他學習戲劇表演時的一門必修課。而且，日韓團隊覺得京劇的呈現方式、表現手法和舞台感覺都特別好，因此，在編排比較核心的表演的時候，都會過來請教咱們京劇演員。」

內存

中日韓共同打造BeSeTo戲劇節

1994年7月，國際劇協韓國中心會長、韓國老劇作家金義卿先生倡議，中國戲劇家協會、國際劇協韓國中心和日本利賀鈴木劇團共同簽署了《開創21世紀的「BeSeTo」戲劇節宣言》，這個《宣言》也標誌著「BeSeTo戲劇節」的誕生。所謂「BeSeTo」，由北京（Beijing）、首爾（Seoul）和東京（Tokyo）的前兩個英文字母組合而成，其宗旨在於加強中日韓三國的戲劇交往並讓東亞戲劇能夠在國際上產生更大的影響。(文/實習記者 郭懷毅 李卓群 攝影/本報記者 王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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