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義勇為之「憾」：我的叛母喲我的病父

作者：思洋 編輯：錢艷 圖片：攝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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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見義勇為變成植物人，母親卻不辭而別。7年間，肖小鳳姐弟與祖父母相依為命，姑母為照顧植物人父親，失去婚姻歷盡艱辛。2015年，肖小鳳考上大學，奶奶卻猝然離世。她希望離家多年的母親回來承擔為人母的責任！然而，母親早已家外有家，不僅拒絕回頭甚至提出離婚。這一次，女兒決意為父親討回一個公道。

爸爸成英雄媽媽卻走了

1997年，我出生在四川金堂縣五鳳鎮。2003年，弟弟肖小信出生。兒時，爸爸最愛將我和弟弟扛在肩頭，到田間河畔散步奔跑，歸來有媽媽寵溺的笑臉相迎和滿桌子豐盛的飯菜。然而，我家和睦安穩的生活，在2008年3月30日戛然而止了。

鄰居肖淵席清理閑置10多年的沼氣池，中毒暈倒在池內。我的父親肖洪志聽到呼救，叮囑我：「照看好弟弟，不要亂跑！」就飛奔過去救人。因池內封閉多年，毒氣很重，最終肖淵席不幸去世了，而我父親也中毒暈厥過去。120急救醫生將父親抬上救護車，擔架上的他一動也不動。經過醫生全力搶救，最終爸爸的性命保住了，可醫生說：「因為沼氣中毒嚴重，他的腦部嚴重缺氧，一直處於深度昏迷中。今後可能成為植物人。」聽到這個消息，媽媽求醫生：「您一定要救救他，他才33歲！」

接下來半個月，大家時刻牽掛著父親，在爺爺的哀嘆中，我努力將心中的隱憂和難過，一筆一畫寫進作文里。媽媽不斷傳來新消息：「他睜開眼睛了」「洪志雖不能說話，但他認識所有的家人，可以眨眼示意」「醫生說只要堅持康復治療，他有希望站起來行走」。

4月底，爸爸出院了。輪椅上的他再說不出一句完整話，吃飯只能吃流質，大小便也無法自理，像嬰兒般要人貼身照顧。不久，金堂縣人民政府給爸爸授予了「見義勇為」稱號，許多媒體到家裡採訪。媽媽堅定地表示：「只要能把他治好，不管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後來報紙上刊登了報道「拯救英勇丈夫，妻子一舉驚人」。媽媽說如果爸爸恢復不到正常模樣，為救他寧願自己「帶夫再嫁」。

2009年2月，堅持康復治療後，逐漸可以在院中行走，最遠可以走幾十米。但一次練習，他摔倒導致牙齒錯位。這場意外引發家庭矛盾，奶奶怪媽媽疏於照顧，怪她越來越愛發脾氣，導致父親摔倒，媽媽怒了！其實，無數個夜晚，我被爸爸咿呀的聲音吵醒，看到媽媽為他翻身，更換尿濕的衣褲和床單。我上前幫忙，媽媽不止一次摟著我流淚：「這日子何時才是個頭啊？」

接下來，家裡的經濟狀況日漸窘迫。政府每月發放的病殘補助金、低保補助，全部為父親治療康復所用。媽媽照顧父親，無法外出工作掙錢。她堅持為夫康復的理想和見義勇為榮譽的動力逐漸減弱，與爺爺奶奶也矛盾不斷，媽媽逐漸對這樣的生活感到絕望。2009年12月，媽媽忽然從家中不辭而別，與她一同失去的，還有為父親康復治療僅剩的部分捐助款。這一年，我才剛剛12歲，弟弟才6歲！

親情守衛父親生命尊嚴

媽媽不辭而別後，爺爺急召大伯和兩位姑姑回家，要他們隱瞞事實。後來姑姑告訴我，爺爺擔心父親已經倒下來，媽媽又離去，會讓我和弟弟成「有父母的孤兒」！他不願可憐的我們，再經受如此殘酷的傷害！此後，爺爺告訴我們姐弟倆，以及周圍的親朋鄰居：「兒媳婦陳真芬出去打工，為洪志治病掙錢去了。」

2010年春節後，我的大姑肖洪玲承擔起照顧父親的重任。已45歲的大姑，在父親出事後不久，也遭遇了一場大火，燒毀了她家的住房，為建房她的經濟壓力很大。母親走後，為照顧我父親康復治療，大姑便再顧不到自家的事情，她帶我父親到成都新都區的康復醫院附近租房，平日在附近農家樂、酒店打工賺錢。

起初，大姑父並未多言。但是時間長了大姑父便無法忍受，不斷與她爭吵。大姑滿心愧疚，但她看到家中儘是老幼病殘，怎麼也不忍心撒手不管。最後，權衡再三，大姑與結婚近20年的丈夫辦了離婚手續。大姑離婚，輪椅上的父親都哭了，他說不出話可家裡的苦他都明白。

起初，我也相信了爺爺的話，認為媽媽確實外出打工掙錢了。但後來，她沒打過一個電話，過年也不回家，我就開始懷疑。也曾問過奶奶：「我媽媽在哪裡打工，有沒有電話？」家人支吾應答，我沒有繼續追問。家逢巨變後，我早已敏感地找到了答案。

接下來幾年，媽媽每年會到學校探望一兩次我和弟弟。我追問她：「媽媽，你究竟在外面幹什麼？」她總是岔開話題。我和弟弟心照不宣的從不在家裡提起，免得大家心裡難受，我們默默地接受了被她拋棄的事實。

2012年，我考入高中，家庭的困境只能靠我和弟弟好好讀書，才能改變。我從不向同學隱瞞家庭環境的窘迫。幾年前，父親的見義勇為行為許多人都印象深刻，在唏噓他不幸遭遇之餘，對我們也都熱心相助。2014年秋天，我輾轉獲知媽媽陳真芬這些年，改名為陳采文，生活在簡陽市，已經跟別人「重組家庭」了。我執意找到簡陽，她急切想讓我離開：「我已經和別人生活在一起了，不想再被打擾。」她承諾每月給我們姐弟倆各支付500元的生活費。儘管早有心理準備，殘忍的事實，還是令我難以抑制心中的悲傷。

2015年7月，高考放榜我被石家莊鐵路大學錄取，即將離家遠行。其他同學金榜題名，都歡欣雀躍，唯有我憂心忡忡，心繫家中親人。這一次，我拿著大學錄取通知書，再度懇請母親回家：「熬到我畢業掙錢，家裡就輕鬆了。」她卻說：「你不懂大人的事情。上學，我會儘力出些錢，但回去照顧肖洪志，那是不可能的。」她還說當年若不是爺爺奶奶拒絕她的離婚請求，她也不會一走了之。我被她離家的理由震驚了！

回到家，我告訴爺爺媽媽已經家外有家不肯回來了。爺爺長嘆道出當年隱瞞實情的一片苦心：父親作為見義勇為的英雄，雖然遭遇不測但也有男人的尊嚴。母親拋夫棄子與他人同居的行徑若被公之於眾，不僅會讓父親英雄之名受辱，更會讓母親受到輿論的無盡譴責，所以他二老才忍痛扛下一切。爺爺說：「孩子，你放寬心去讀書。家裡人會照顧好你爸爸和弟弟的。」

9月，我開始大學生活，然而12月底，奶奶突然離世，大姑肖洪玲也病倒被表哥接回家休養，長期日夜照顧父親的辛勞，早透支了她的身體。多年未踏進家門的媽媽也回來送了奶奶最後一程，來去匆匆。爸爸坐在輪椅上，看著靈堂擺放的奶奶的遺像和空蕩蕩的家，眼淚一直流。辦完喪事，這個家只剩下84歲的爺爺、讀初中的弟弟和輪椅上的爸爸，誰還能來給這個家一點溫暖？

經過8年不懈康復治療，我父親身體已有好轉，吃飯可以自主咀嚼，長期有效的按摩，即便多年坐卧，他的腿部肌肉也沒萎縮，沒長過褥瘡。近兩年，精神狀態也越來越好，見到親人會笑，奶奶去世他會悲傷到淚水肆意。事實證明，全家人多年的悉心照顧，他真的有望康復到正常狀態。可如今，風雨飄搖的家庭，實在沒有辦法也沒有人來接力完成這一切。

辦完喪事，大姑身體雖有好轉，但表哥結婚成家後添了小寶寶，需要人照顧，大姑分身乏術。我只能打電話苦苦哀求母親：「你回來送了奶奶，說明你對這個家庭還有感情，為什麼不能回來照顧父親？只要等我大學畢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可她沒聽完我的請求，就掛斷了電話。最終，我做了個艱難的決定，找媒體求助，希望藉助輿論的力量，讓她回家承擔起為人妻，為人母的這份責任！

飄搖的家庭何去何從

2016年2月2日，本刊記者陪同肖小鳳和她的大姑肖洪玲，找到陳真芬位於簡陽市一家企業的工作地，希望母女倆能在媒體的見證下，好好談談，然而事情並非想像的那麼簡單。

見到記者，陳真芬態度很惡劣，怒吼女兒。母親的冷漠無情，讓這個19歲的少女頓時失聲痛哭！

經過記者的斡旋，陳真芬才憤憤不平地說：「那會我想離婚改嫁，找個人一起照顧肖洪志。她爺爺起先答應，後來我找到人又反對。」在她看來，自己並未拋夫棄子，是被逼走的，且她一直在給女兒錢。

一旁的肖小鳳立即指責母親雖給過錢，也只是高三才開始，那些錢根本不足以支付她和弟弟的生活費。陳真芬則當眾怒斥女兒，不體諒自己的苦楚。肖洪玲見狀憤憤不平地說：「我兄弟雖然成了殘疾人，但他是為了救人，我們只希望有個人能照顧他。我50多歲了，照顧不動了。你們沒離婚有義務也有責任，哥哥姐姐們，有錢有能力都會繼續幫下去。」

陳真芬最後才說：「我跟如今的男人，又生了孩子，才3歲。」她坦言當年沒法堂堂正正離婚、離開這個家。如今她生活安定，不希望被打擾！她的話令在場的人都震驚了，肖小鳳更是哭成了淚人一般。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實在是19歲的她難以承受的。

2016年春節前夕，肖洪志的大哥和兩個姐姐決定再做最後一次努力。並提出，以後每月三家出資，補齊陳真芬上班的工資，還是希望她能回來照顧肖洪志的康復和起居。最終，在肖家人誠懇的態度和巨大的社會壓力下，陳真芬答應春節帶著「男友」及幼子，回五鳳鎮的家中過年。

2月6日除夕前夜，陳真芬回到家中，這頓全家人企盼了整整7年的團圓飯，最終還是不歡而散。席間，陳真芬反悔了，明確提出不願意回家，肖洪志這樣的「負擔」，她不願意承擔，並且提出要離婚。春節期間，陳真芬的父母也曾聯繫外孫女，責怪不該逼著母親回來照顧癱瘓的父親。面對長輩的指責，肖小鳳只能默默流淚無法辯駁。

陳真芬鐵了心拒絕回來，肖家人找過類似養老院的福利機構，但考察過後發現這些機構，無論是環境還是服務都無法提供肖洪志繼續康復的條件。肖小鳳想過像新聞上那些大學生一樣，帶著癱瘓的親人去讀書。可照顧了父親，那年幼的弟弟呢？母親不能對他如此不聞不問，即便她有選擇生活的權利，也應該為這些年的逃避，給丈夫和子女一個交代！

最終，肖小鳳決定通過法律途徑，向母親陳真芬聲討權益。她告訴記者，採用這種方式，並非要母親受到法律的制裁，而是希望通過法律的強制性要求，讓母親承擔應盡的義務和責任，也是為年邁的爺爺分擔壓力。也希望通過訴訟途徑，徹底解決家庭如今面臨的困境，讓兩個家庭各自回到正常的狀態。

肖小鳳尋找拋夫棄子母親回家的事情，在當地引發巨大爭議。儘管大部分人認為陳真芬拋夫棄子的行為過分冷漠，理應受到道德的譴責，應該為自己多年逃避家庭責任買單。但也有人發出不同聲音，認為陳真芬確實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能夠共患難的妻子是難能可貴的，但肖洪志的實際情況，已經無法履行正常的夫妻義務，加上長年累月的辛苦照顧並非作為看客動動嘴皮那麼簡單。所以也不應該以道德綁架的方式，強迫陳真芬必須與丈夫一直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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