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大附中，老師這樣教學生寫古詩詞
在人大附中，老師這樣教學生寫古詩詞
文/王艷
古典詩詞寫作課，是我們在人大附中開設的「高大上」的選修課之一。是的，作為我們國選課中的一門，這門課程，由語文組三位才子擔綱。他們是解村、王強、昌盛，分別教授律詩、古風和填詞。因為有才又長的帥，學生也稱他們為三帥老師。這門選修課已開了幾期，頗受歡迎，每期爆滿。如今已被學校列為國選錄像課，放在網上共享，接受人大附中教育聯盟校學生網上選課。
正式介紹這門課由三位才子負責，在這之前，我先說一段它的來歷。這要從我自己的一段教學實踐說起。
2007年第一次教授人教版新教材，到高二學習選修模塊《中國古代詩歌與散文欣賞》，集中學習三個單元的古代詩歌，共30多首古詩詞，篇篇精美，真是一頓饕餮盛宴，讓喜愛古詩詞的師生直呼過癮。但正如再美味的佳肴一頓盡吃也會倒胃口，這麼多華章麗句集中來襲也會讓學生消受不了，甚至有嚴重的審美疲勞。當時我們也想了一些辦法，諸如重新整合單元、學生輪流賞析、舉辦背誦比賽等，效果也還是不錯的。
到了第二輪講課，在教授2010級學生時，我想能不能讓學生離古詩詞更近一些呢？譬如試著寫寫。這個想法讓我很興奮，自己做了下論證。所謂「觀千劍而後識器，操千曲而後曉聲」，學生們經過了五個必修模塊的四個詩詞的學習，已經有了一定的詩詞積累和詩詞感覺。我自己並不擅長寫怎麼辦？班裡有孩子擅長啊。我讓這位小老師給同學們講詩詞格律的知識和寫作要求，我做補充，於是在學完選修的第一個詩詞單元後，我們就開始動手寫詩了。
在具體做法上，詩詞寫作，其實是邊鑒賞邊寫作：課上仍然繼續古詩詞的學習，除了鑒賞外，側重分析和分享寫作的技巧要領。在課下則採取每周一題、全員參與、互相點評、定期展出的方式，鼓勵學生寫起來。由我和學生共同擬題，比如說，第一周先「詠月」，由於月的意象非常熟悉，古詩中很多，實在不會寫還可以「借鑒」，學生容易上手。形式上五七言均可，律絕不限，只要有個大致主旨、符合律絕的基本字數句數要求押韻即可。也可以詩題不拘，應景而出，比如下雪了寫個詠雪，學李白的詩，寫個詠李白，有想抒發的情感了寫個詠懷。
後來的每屆學生我都依此例，如讀《三國》，則詠諸葛亮、詠劉關張。當然，孩子們也會有意學詩詞，大家寫寫「無題詩」，或者詠嘆當代生活。在這方面，我鼓勵孩子們借古韻抒今聲，比如詠手機、詠霧霾——因為這些詩題，切近學生生活，常能激發出很多好詩好句。
填詞方面，先從小令開始，如《十六字令》、《長相思》、《卜運算元》等。
伴隨著選修第二、三單元的詩詞學習，一路寫下來，就已經寫了五六個詩題，填了三四個詞牌了。每到高二的這個學段，我們就會掀起一波寫詩的熱潮，班級也會湧現出一批「著名」詩人，根據寫詩風格我還將其歸納為經典派、文采派、寫實派、詼諧派。於是看起來陽春白雪高不可攀的古詩詞寫作就這樣被這些十七八歲的孩子玩轉了，每日沉浸其中，樂此不疲。事實證明，每一個學生都有詩的情懷，摘金奪銀的理科生，也都有成為詩人的潛質。
組圖1：古詩展出
從遣詞造語的角度，孩子們能更深入地感受到古典詩詞語言的魅力，也會提高鑒賞審美的能力，體會到運用雅言的快樂，學會一種文雅凝練的表達方式。當古詩詞以這種方式走進孩子心中，我相信它們真的會在心中生根發芽。
這是不是就是現在所倡導的傳統文化的落實呢？作為語文老師，總是希望我們培養的學生能有一點兒中國人的特質，那該是炎黃的血脈和詩的氣質，或剛健質樸，或沉靜優雅，總之他們一定應該是文化的中國人。
在此分享2010級兩位同學當年的習作，一詩一詞，一庄一諧，一詠古一嘆今，一追風少年，一窈窕淑女。
詠諸葛亮
2010級14班 李承璋
沖空殺氣鼓金鳴，
五丈原前列甲兵。
深穀日中飛驟雨，
長天夜半落妖星。
東風颯颯西川廟，
南曲悠悠北魏亭。
帝相泉台懷舊事，
應嗟當日論桓靈。
長相思·期末將至
2010級13班 陸曉雨
你也餓，我也餓，身在課堂心飯桌，老師不下課。
左一摞，右一摞，待到作業完成時，東方見曙色。
在我帶領孩子們寫古詩的過程中，語文組的許多才子老師受到感染自覺參與進來，他們的試水引領了孩子們古詩詞寫作的新高度。學生們的熱情，老師的參與和引領，使我萌生了開選修課的想法。
其實最早開這門選修課的是我的學生，前面提到的那位小老師，2010級王心冉同學。她是理科第一實驗班的物理競賽選手（她畢業還是去了北大物院），由於酷愛古詩詞，又在前面的學習中進行了嘗試得到了鍛煉，就希望自己能開一門選修課。學校要求要有一位老師合作，我當時向他推薦了語文組的高超老師，也是一位詩人老師，開設了校本選修課。當然，語文教師中總不乏古體詩詞寫作高手，我們語文組就前有「三高」，後有「三才」。後來我們還在語文組和槐雪詩社的共同倡導下，開展了全校「古韻今聲古典詩詞創作大賽」。等時機成熟後，就有了這門深受學生歡迎的國家級選修課。
我相信，學生在比較專業的教師指導下，詩詞寫作能力會有更大的提升，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幾期學員已刊印了內部詩集《南窗酬唱集》，供內部交流分享。
組圖2：詩集目錄
擱筆忽想起前一陣網上「一壺酒」的續詩熱潮，在2016年的春天，終釀成一場浩蕩詩詞盛宴，誰說「國人詩性已死」？那一種古老的美麗始終在傳承。
附三才老師當年和孩子們一起寫的《詠手機》三首：
其一：戲詠手機（新韻）
解村
何故胸懷久不平，
鏗鏘澎湃作長鳴。
行身自有通天術，
傳語堪誇縮地功。
人事千般心上掛，
河山萬里掌中輕。
一朝欠費囊羞澀，
始笑英雄在網中。
註：
「通天術」：指接收信號。
「縮地功」：《神仙傳》：「費長房學術於壺公，公問其所欲，曰：『欲觀盡世界。』公與之縮地鞭，欲至其處，縮之即在目前。」
其二：冬至詠手機和解村兄
王強
聖人明理能知常，
寒氣森森生一陽。
最宜渾渾守靜篤，
根荄萌生莫挽強。
遂有解生倡佳詠，
揮毫落玉快作行。
我輩因之能縮地，
漢之廣矣一葦杭。
嘗畏遊學思故舊，
滿地江湖必有方。
魚雁音書飛不度，
唯此頗能慰斷腸。
公餘且撫掌中物，
精騖接天山水長。
曾經匡衡鑿壁苦，
夜讀如今不偷光。
屏開迤儷皆垂首，
上士聞道不窺牖。
鯤鵬大夢幾千里，
只今匏瓜一杯酒。
終日乾乾思往事，
歷歷在手不復有。
枯對畫屏嘆息罷，
少年長憶曾擊缶。
其三：詠手機
昌盛
序：
每用手機，吾常心生慨嘆：俯仰之際，逞以今古消息；方寸之間，極以天地容顏，信可樂也，故為學生命題曰：詠手機。
然吾亦有通宵把玩，一無所得之時，更有依賴成癮，錯失良多之憾。況手機時代，聯繫便利，則相思之刻骨，別離之沉痛，資源之難得，書信之鄭重……凡此種種，漸行漸遠，是亦可悲。
靜自思之，我輩皆蒙其恩，得其用，因其利，受其害。所謂福禍相依，得失相隨，此之謂也。久不作詩，才思枯竭，唯願前承解、王之雅興，後啟桃李之江才，未必更佳，聊作一笑，見證與大方。
詩作：
俯仰今古只倏忽，
中有英才迭代出。
道隨滄海同流轉，
技共狂沙各沉浮。
詠之不足君須看，
一物攬盡春風面。
依約指間好文章，
分明耳畔曾相見。
通天縮地最風流，
誰復煮酒澆新愁。
不作錦書托北雁，
空將明月照西樓。
久玩手眼俱酸痛，
可憐今夜霜華重。
何如消息竟沉沉，
贈我一夕離別夢。
魚龍同淵君莫舞，
鶯兒燕子俱黃土。
此間利弊終有分，
心存小輩須叮囑。
【作者介紹】
王艷，人大附中語文組組長。
主持說
文/何杰
早就知道人大附中傳統文化教育抓得早、抓得實、抓得好。王艷老師這篇文章更證明了這一點。無論是他們的名著閱讀，還是王艷老師本文介紹的古詩詞課程，都會讓其他學校的師生羨慕不已。
王艷老師做的傳統文化課題有一個理念，就是培養具有中國氣質的中國高中學生。我們經常講文化自信，人大附中的作法就是培養文化自信的重要方式。我們可以相信，在這種氛圍中培養出來的人大附中學生，其內在氣質是遠勝於在題海中長大的學生的。
【欄目主持】
何杰老師，北京師大二附中語文特級教師，北京師範大學基礎教育研究員，北京市級骨幹教師。
特別鳴謝
書院中國文化發展基金會
敦和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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