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銘：重度kindle用戶與科普寫作愛好者 | 科學家與書

知識 09-07

?浙江大學生命科學研究院教授王立銘，錄有「糖尿病」科普系列Talk Show（回復talk查看全系列）

編者按：

「閱讀誠可貴，分享價更高。」在《知識分子》推出的「科學家與書」這個新欄目中，每期我們將會邀請一位科學家，回答若干關於閱讀和書的問題。科學家們通過這個窗口，與讀者分享令他們印象深刻的那些書籍以及和閱讀有關的思考、體驗或故事。

繼第四期邀請上海紐約大學教授、計算機專家張崢之後，本期「科學家與書」受邀的科學家是浙江大學生命科學研究院教授王立銘。他撰寫的科普讀物《吃貨的生物學修養：脂肪、糖和人類代謝病的科學傳奇》剛剛出版（點擊文末「閱讀原文」即可購買），工作之餘，他還熱心於科普和科幻寫作。

剛出爐的新書，點擊文末「閱讀原文」即可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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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請跟我們聊聊你正在讀的一本書?

王立銘：嚴格來說，我很少會在一段時間裡只讀「一本書」。和前面幾位分享閱讀體驗的前輩不一樣，俺的閱讀時間支離破碎，午飯時、喝咖啡時、馬桶上、女兒睡著以後，這些差不多就是我日常的閱讀時間了。同樣和他們不同的是，儘管書架上也擺著不少從小到大看的書，但是這幾年我幾乎所有的書都是在kindle上看的。看到這裡，年輕的帶娃的你們有沒有中槍？

書架上跟女兒的合影

而這樣的結果就是，我真的沒什麼機會沉靜下來咀嚼大部頭——沒那個時間也沒那個心情。所以呢，我的kindle里有大堆的「休閑」書，也有大堆的「嚴肅」書。這些年來我啃過的嚴肅書，基本都是穿插在金庸、古龍、大劉（劉慈欣）、馬親王（馬伯庸）、薩蘇、王樹增、《大秦帝國》、《明朝那些事兒》之間讀進去的。

我讀書的常態可能是這樣的：娃睡了，世界終於安靜了！好吧，打開手機kindle先看十分鐘《湘西航班》或者《銀河英雄傳說》，休息休息吧……休息完，恩，打開真正的kindle，再看半小時《人類簡史》或者《21世紀資本論》。中間如果看困了那可能就睡了，或者再回到《三體》去看幾頁再說，這麼周而復始直到睡著為止……

所以，你問我最近在看哪本書，還真的挺難回答的。我看了一眼kindle圖書館，處在閱讀狀態的書至少有十幾本。

最近在讀的書，右上角是《21世紀資本論》

如果非要說一本，那就是《21世紀資本論》吧！這本大部頭我已經吭哧吭哧啃了快一年了還沒讀完（原因如上），但是始終沒有放棄讀下去的興趣。這本書的精髓其實網上很多書評已經總結得很好了：作者認為隨著經濟發展人類走向大同只是美好的幻想，血淋淋的現實則是人類社會的財富分配在大多數時候總是走向更集中和更不平均。必須得說，我覺得作者在討論里欠缺了對科學技術角色的分析：科學技術的進步是會強化還是弱化財富不均？代際之間的財富分配除了受到政治、法律、和教育的影響，科學技術會起到什麼作用？有沒有可能有一天，科學技術會導致財富不均的永久固化？當然，這個腦洞也許開得有點大。但是作為生物學家，看看日新月異的基因編輯技術，看看各種天外飛仙的大腦功能增強技術，我覺得這樣的分析也絕對不是聳人聽聞。大劉有一篇科幻小說《贍養人類》，推薦給對這些問題感興趣的讀者們。插句話，我自己去年寫的一篇科幻小說《守夜人》，也在試圖討論這個問題。

?2、你讀過的上一本好書是什麼？

王立銘：恩，這個上「一」本的問題又一次難住了我。能說「幾」本么？

「休閑」門類里，馬親王的書我是大愛的，就算不讀全集，看看《末日焚書》《風起隴西》《湘西航班》也是好的！

「嚴肅」門類里，前一陣子幾乎是同時看完了《人類簡史》和《眾病之王：癌症傳》，兩本都強烈推薦。兩本都已經有太多的好書評，我就不多嘴了。只能這麼說：連我這樣只能在飯桌馬桶床上看書的人都能讀的興緻盎然的「嚴肅」書，我相信你也會願意讀的！

?3、對你的職業生涯影響最大的一本書是什麼，為什麼？

王立銘：我覺得可能是《我們為什麼生病：達爾文醫學的新科學》這本書。我應該是高中期間讀到這本書的中文版的（當時湖南科技出版社的「第一推動」叢書里包含了這一本），出國以後又讀了一遍這本書的英文版。在書里作者試圖用進化論的邏輯解釋各種疾病的發生和可能的治療手段。對於當時的我，一枚傻高中生來說，這本書真正幫我打開了通向未來世界的窗口。裡面的很多討論，今天我已經覺得自然而然沒什麼稀奇的，但是當時看的時候如同雷擊一般。

舉幾個例子吧，比如作者討論說我們必須知道疾病的癥狀哪些是有適應性的、是人體對抗病原體的防禦手段，這些癥狀也許就不該被治療——比如呼吸道病原體感染引起的咳嗽。還有，作者也討論了衰老可能不是一種單一的疾病，而是各種沒有被進化所篩選淘汰的性狀在生育期之後累積的結果，等等。你看，快二十年過去了，這些文字我還記得住！對我而言，這本書的最大意義在於讓我習慣於試著把很多生物學問題放到進化的背景下去思考，這一點對我而言意義非凡。就像杜布贊斯基（俄裔美國生物學家、現代綜合進化論奠基人）所說，「若無進化之光，生物學毫無道理」（Nothing in biology makes sense except in the light of evolution）。

?4、你最喜歡哪部科幻小說？

王立銘：大劉的所有作品我都很熱愛。如果非要選一部來說，那就是《鄉村教師》吧。這是一篇很特別的科幻作品。西北鄉村一位被貧窮和愚昧壓迫得喘不過氣、卻仍然試圖給學生們留下一點科學之光的鄉村教師，和地球人類乃至全部銀河系智慧生命的命運交織在一起。當我讀《鄉村教師》的時候，大學也沒畢業，之後十多年經常會時不時地去再看一次，沒想到看著看著我自己也成了老師，也希望我能做一個這樣的老師。在塵世的熙熙攘攘里科學之光看起來很微弱，但是它卻註定萬古長存。

?5、閑暇時你最喜歡讀哪種類型的書？最不喜歡讀哪種類型的書？

王立銘：我的興趣比較雜，歷史政治軍事武俠科幻都可以做休閑讀物。而且我有個習慣，休閑讀物不常換的，總是反反覆復看，這樣的好處是讀嚴肅書累了切換回來，不管哪一本從哪一頁看都能進入狀態。如果你有和我一樣的習慣，那倒是可以和我一樣，把大劉和馬親王的（截至目前的）全集常備著，常讀常新。

最不喜歡的書，恩，首先說明，成功學雞湯文一類的書我是絕對不看的，絕對不看的書也就談不上「不喜歡」。真的看過又最不喜歡的，可能是盜墓修仙這種類型的網路文學吧。講個有意思的事情。我2013年剛回國的時候看什麼都新鮮，因此在上下班擠地鐵的時候經常會偷窺別人拿著手機做什麼（汗）。發現除了看視頻打遊戲的，還是挺多人看書的，但是看的內容一掃過去必然是修仙盜墓武俠之類無疑，偶爾有個把人看看歷史小說（因為出現了諸如曾國藩胡雪岩之類的名字）。我於是也想去趕趕潮流，下了不少起點中文上的小說來看，包括《盜墓筆記》《鬼吹燈》什麼的也看了不少。然後發現實在是欣賞不能。說真的，雖然看書這件事最不適合顯擺賣弄，但是太低俗的書還是不看為好。

書架

?6、對於想了解你的專業領域的外行讀者，請推薦一本科普書給他們？

王立銘：推薦《眾病之王：癌症傳》和《心外傳奇》。兩本書的寫法有相通之處：歷史感。我也一直認為，想要真正理解科學，需要知道一點點科學演進的歷史，需要知道人們是怎樣一點一滴百轉千回地逐漸認識客觀世界。這樣你才能懂得為什麼科學不是一種宗教，為什麼熟記《十萬個為什麼》不算懂科學，為什麼科學會出錯但是科學更能自我改正。

恩，順帶做個廣告吧，我也推薦我自己的書《吃貨的生物學修養：脂肪、糖和人類代謝病的科學傳奇》。我試圖用同樣的寫法給大家講一講代謝疾病背後的故事。

?7、你書架上的哪本書會讓我們感到大吃一驚？

王立銘：我書架（恩，包括實體書架和kindle書架吧）上的書非常雜，有了上面的鋪墊，可能說什麼你們都不會覺得吃驚吧？

那我就說一本老套點的——《紅樓夢》。這真正是我看的次數最多的書。從小學到現在，可能得有五十遍了吧，封皮都殘破了。高中時候老爹老媽怕影響學習不讓我看，我還專門買過一本只有《新華字典》大小的一百二十回《紅樓夢》，撕掉封皮，套上《新華字典》的套。可惜那一本後來丟掉了，否則可以拿出來讓你們吃吃驚。

?8、你最想和歷史上哪個科學家面對面地對話？

王立銘：好像還真沒有。那些大師人物，我學學他們的科學和思想足以，真見了面我也不知道問他們什麼問題。我倒是很遺憾，西摩·本澤（Seymour Benzer，美國物理學家、分子生物學家和行為遺傳學家，加州理工大學神經科學名譽教授）去世之前所在的實驗室與我近在咫尺，但是卻僅有寥寥三四次長談的機會。如果當時知道珍惜，應該多去找他老人家，聊聊分子生物學革命，聊聊基因和行為的研究歷史……

我最近在召集小夥伴們翻譯普利策獎得主喬納森·維納（Jonathan Weiner）寫的Time, Love, Memory（暫譯名：《時間、愛、回憶》），這是本澤教授的一本傳記，也算是給自己一個彌補的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