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美文 09-08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白露來臨，陰天，斜風細雨，最適合在山裡行走。

忽想起桐華小說《雲中歌》里的那句話：彎身只是為了抖落雪雨，並非因為對雪雨的畏懼。有此一念，皆因此刻我踽踽獨行於蒼茫天地間，給自己一個積極的心理暗示罷了。

初涼的空氣，山裡少了雜亂的蟲鳴，只聞鳥語，秋獨有的凄清冷雨，所有雜亂的心緒在這一刻清明，山巒之下，秋水微微泛起波瀾，蘆葦互相斜倚著，有風駛過，傾盡身姿，伏岸低處的那幾隻彎著腰撩起幾滴池水，和著波瀾，一起搖擺。對岸沒有人，只一處空蕩蕩的亭子，似想著，隔岸秋水，遙遙相望，極盡深情，極盡浪漫，卻又極盡凄涼。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既逢白露，又臨秋水，不妨感性一回，聊聊秋日之情懷，也不枉負這凄美的秋意。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自古以來傷春悲秋，就是文人墨客最津津樂道的。秋，極具凄清與浪漫於一身的季節，秋屬金，金色白，故以白形容秋露。白露至，秋雨淅淅，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天開始，才真切的感覺到秋的來臨。

秋夜長，殊未央，月明白露澄清光，層城綺閣遙相望。

遙相望，川無梁，北風受節雁南翔，崇蘭委質時菊芳。

鳴環曳履出長廊，為君秋夜搗衣裳。纖羅對鳳凰，丹綺雙鴛鴦。

調砧亂杵思自傷。思自傷，征夫萬里戍他鄉。

鶴關音信斷，龍門道路長。

所在天一方，寒衣徒自香。

王勃的《秋夜長》，寫盡一個閨婦對丈夫的無盡思念，無奈天各一方，遙遙相望，秋夜清冷，一襲白月光，為君縫製禦寒之衣，只可惜，鶴關音信斷，龍門通路長，君在天一方。即使我預備妥當，我該如何將這衣裳送到君的手上，剪不斷的愁緒，訴不盡的衷腸，只好讓這寒衣默默散發那熏烤的香氣罷了。

這種愁思在秋這樣的夜裡，最是打動人心。整首律詩讀下來雖凄冷至極，悲戚之極，卻也不乏浪漫，浪漫是一種情懷，一種詩意的有溫情脈脈流動於心底的情懷，秋夜縫製寒衣本身就因默默縈繞於心間的愛，因胸中無限的思念所致。只是苦於身邊人不在，沒有音訊，這秋夜才顯得如此凄清。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昨夜，一晚秋雨，雨聲淅淅瀝瀝，誰家秋院無風入？何處秋窗無雨聲？打開窗，放眼望去，空階冷雨，忽想起許久之前的那個秋夜，亦逢白露，深夜十二點，也是這樣的拉開簾，卻無秋雨，凈空一襲秋月，滿地白光，零零點點的碎影，初臨的秋風微微帶著涼意，微掀簾腳，窗下立一人，笑語盈盈，問：可有興緻賞月，因矜持，拘泥良久，遲遲未給回應，心卻嚮往之，終下決心，再望去，窗下之人卻已不在，心生失望，久久立與窗前，思緒游移，冷月伴孤人，唯有望夜興嘆，感身世飄零，百轉千回幾度惆悵，窗下卻再現人影，問：餓否？一臉愕然，轉折有些大，窗下之人神秘一笑，轉身離去。這一波三折，意欲何為？正苦苦愁思之際，夜半時分，聞叩門聲，開門，一碗熱氣騰騰的面呈於面前，感動於心，溫情脈脈於心間，這一生，所經歷的最浪漫之事，原來是凄清的秋夜裡，有人為你煮一碗面，然後淡淡的一句：趁熱吃。秋已至，夜未涼，月已冷，心卻暖。尋遍千山，踏遍萬水，站在時間的長廊下，回望，一切均是宿命，但在彼時彼刻，向前看，卻是抉擇。與你，與我，與他，世事變遷，不管經歷多少個秋夜，情懷猶在，浪漫永存，這就夠了。而真正的浪漫不是浮華與外，而是來自心底的那一脈溫情，細微處，淡淡的一聲看似不經意的問候。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踏白露，夜久，羅襪微濕，細雨，山色微朦。鴉飛過，一聲沙啞的輕啼，兒時總以為，烏鴉啼叫，不祥將至，直到後來，至山裡，常見昏鴉撲閃著翅膀，嘎一聲，嘎又一聲，忽覺這叫聲並不悲戚，反倒有幾分特別的磁性，幾分喜劇的色彩，自那時起，便不再懼怕烏鴉的啼鳴，每每見其飛過，駐足，凝望，仔細聆聽，隨感悟，所有外在感覺，均取決於內心的感悟，你看花美，花便美，你看草凄，草便凋零。你感柳暗花明，眼前便是欣喜。你說冷清秋，秋便凄然，你感秋月無限好，秋夜便傾盡浪漫。境由心生，心若明燈，路便敞亮。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

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

這首《玉階怨》是秋夜裡，李白抒發的孤獨浪漫情懷。白露與秋月，有女一枚，痴迷於月色之間，久坐於庭院中，發著呆，她的滿腹心思，只能寄情於這月夜，走上台階，舍不下這屋外的秋色，夜太涼，信步於房內，放下水晶珠簾，卻是遲遲無法入睡，凝神窗外那一輪皎潔的月光，心中那執著的念想。我一直在想，玲瓏會否是某女主的名字，而李白和這詩中之女子是否有過一段深藏於心的浪漫情感，所謂伊人，終在水一方，無法得聚，因此李白才有了這一仿若身臨其境般的一嘆，此處只是猜想罷了，一笑而過。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提起這秋夜聽雨，想起一翩翩佳公子，清代第一詞大家，納蘭容若。因其性情憂鬱淡漠，詞作大多傷感悲情，前幾月，公眾號發的短篇《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里的男主，就有其淡淡的影子。那段時間因痴迷於容若的詞作，潛移默化間，才發現，這悲悲切切，皆因受其影響。

誰道破愁須仗酒，酒醒後，心翻醉。正香銷翠被，隔簾驚聽，那又是，點點絲絲和淚。憶剪燭，幽窗小憩。嬌夢垂成，頻喚覺，一眶秋水。

依舊亂蛩聲里，短檠明滅，怎教人睡。想幾年蹤跡，過風頭浪，只消受，一段橫波花底。向擁髻，燈前提起。甚日還來，同領略，夜雨空階滋味。

此首秋水，能感受到詞人隔簾聽雨內心深處的悲傷。憶故人，字字灼心，幾欲心碎。李白飲酒對月抒懷，容若飲酒是聲聲和淚。酒醒之後，才發現伊人不在，只聞得窗外凄迷秋雨，那雨水伴著淚水迷糊了視線。憶當初，西窗剪燭，秋夜聞雨，你迷離的眼神。又逢秋雨，你卻早已不在，蟲鳴窗外，燭光忽明忽暗，如此寂寥，怎能讓人安睡？人世滄桑，只有相守的日子裡，才是此生最大的安慰，滿腹相思，卻無處述說，只有這綿綿的無盡秋意讓人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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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滴空階，怎樣一副凄涼的秋夜圖。詩詞讀多了，你會發現，不管時空如何輪轉，古往今來，秋日的情懷，悲涼也好，浪漫也罷，總會讓人產生共通的人生感悟。秋是個令人矛盾的季節，既凄清卻又浪漫，既悲情卻又充滿希望，冷落，絢爛，澄澈，憂思，蒼茫，幽渺，絕望，輝煌，絕妙的季節里，詩意的多層次畫面。令人遐思無限，感慨萬千。

露從今夜白，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去白日之迢迢，襲長夜之悠悠。清風明月，凄美無限，天涼了，請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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