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劉翔早二十年的「中國飛人」，謾罵聲中退役，多年後悲憤發聲

作者：我方團隊張嶔

二十一世紀的頭十年里，要問哪位中國奧運冠軍，在全球的影響力最震撼？答案公認一個：中國飛人劉翔。

在歐美人長期壟斷的田徑自留地項目里，出乎意料颳起中國旋風，一次次驚艷表現，突破人類速度極限。其熱血澎湃，正如他「中國飛人」的名號，實至名歸！

但就是在劉翔出生那年（1983年），「中國飛人」的名號，卻是另一位中國上海男人的榮耀光環。一樣是歐美人得意的田徑項目里，他彷彿一道奪目而出的新星，以璀璨的風姿，留下光輝一瞬，也因而曾家喻戶曉，背負舉國讚譽和期待。他就是跳高名將朱建華。

一：跳高天才，中國新星

朱建華，工人家庭出生的上海少年，二十世紀中國最優秀跳高運動員，沒有之一！

說他的光輝歲月，卻得先嘮叨下中國田徑當年的悲催狀況。

話說中國恢復了國際奧委會合法席位，金牌大戶的田徑隊重返國際賽場，立刻滿頭冷汗：差太遠了。差多遠？照國家隊總教練黃健的嘆息說，力量彈跳速度耐力全不行，訓練水平和強度更嚴重落後，醬油都沒得打。

就在這悲催年月里，十六歲的朱建華橫空出世，先是世界中學生運動會亞軍，兩年後拿下世界青年賽冠軍。成績更似過關斬將般，連年刷刷直線上漲，終似新星般奪目而出，點起國人熱望。

而1981年東京亞洲田徑錦標賽，更成了十八歲的朱建華，運動生涯里的成名一戰，迎著東京國立競技場滿場觀眾的壓力，踩著日本選手拿下冠軍，精彩一躍更到達兩米三零，霸氣破掉倪志欽的亞洲記錄，高居是年國際田聯排名第五。

這意外輝煌，立刻引來舉國歡呼，國內好評如潮，亞洲各國也是滿滿的眼紅羨慕。那場比賽結束後，朱建華就風光上了日本頭條，附帶一驚嘆標題：象徵中國田徑新時代的壯舉！

中國這邊，媒體更是連篇累牘的報道，一開始還是簡訊，後來就是長篇採訪，五花八門的文章，中心思想就一個：中國擁有了自己的跳高天才——朱建華！

捎帶說點的是，雖說擁有驚人天賦，但朱建華初時的身體素質，卻是非常孱弱，血色素一度只有12克，屬於嚴重貧血者。但一直以來，他都有一顆不服輸的心，多年如一日的刻苦磨練，不但造就了強悍的身體素質，更有精緻到優雅的跳高技術。

他常叫世界田壇驚奇的，就是出色的彈速，雖然立定跳遠能力只有兩米九八，比後來的劉翔弱的多，但三十米行進速度，卻有恐怖的三秒鐘，因此也有了那個公認美譽：中國飛人！

尤其叫人記憶猶新的，就是他優美的跳高姿態，以極致的跑跳結合技術，一次次造就嘆為觀止的優雅，甚至還有另一個賽場綽號：跳高場的舞蹈家！

這位中國苦苦盼來的跳高強人，即將迎來最輝煌的爆發。

二：三破紀錄，震驚世界

1982年，當十九歲的朱建華出現在印度新德里亞運會賽場時，已是各國媒體矚目。連吃飯睡覺，都常見外國記者跟蹤。在中國代表團里，已是亮眼明星。

接下來的亞運賽場上，他果然又跳出了大新聞。當天田徑比賽，各國記者扔下其他賽事不管，全都長槍短炮的到跳高場搶位子，果然見證經典時刻：輕鬆奪冠的朱建華最後一跳挑戰自我，優雅飛躍了兩米三三的高度，打破自己保持的亞洲記錄，高居是年國際田聯世界第一！

上演這精彩一幕的朱建華，也因此收穫了中國體育史上又一重大榮譽：亞運會最佳運動員！這個榮譽多重量級？看看廣州亞運最佳林丹和仁川亞運最佳萩野公介就知道——必須是競爭力強到世界頂級的亞洲人！

轉過年的6月11日18點05分，中國全運會男子跳高預賽上，他終於跳出了震驚世界的歷史時刻：精彩飛躍兩米三七的橫杆，打破東德名將韋西格保持四年的世界記錄。中國恢復國際奧委會合法席位後，田徑世界記錄上，第一次寫下中國人的名字。

倆個月後的世界田徑錦標賽上，身為世界記錄保持者的朱建華，在跳高決賽中突遇暴雨襲擾，以至比賽一度中斷。最後在泥濘積水的場地上，扛住壓力跳過兩米二九。這個看上去平庸的成績，卻再度創造中國田徑歷史：中國田徑在世界大賽歷史上的第一枚獎牌。更是該屆世錦賽，亞洲的唯一一塊獎牌。

雖然當時好些國內媒體，把朱建華的這枚銅牌，叫做「發揮失常」。但只要看看對手就知道，1983年能夠跳過兩米三零，有競爭奪冠實力的選手，世錦賽上多達十四人。在橫遭波折的情景下，依然虎口拔牙拿到獎牌，正見證了朱建華強硬的心理素質。

而這位創造亞洲跳高歷史的中國新星，也成了赫爾辛基世錦賽上惹人注目的明星。但國內的媒體，當時對朱建華無緣世錦賽冠軍，已經是頗多嘲諷。幸好一個月後，即1983年9月22日的全運會上，朱建華再以驚艷表現，叫所有質疑聲閉嘴：精彩跳過兩米三八的橫杆，再度打破世界記錄。

一百零二天的時間，兩次打破世界記錄。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世界跳高界，朱建華是第一位完成這般神跡的選手。此時的他，也徹底火遍了中國。不但當選了是年的「中國十佳」，甚至還被大洋彼岸的美聯社，評為是年的全球體育「世界十佳」！

在當時大多數各國體育媒體眼中，這位狀態正值巔峰的年輕人，正以高速飆升的成績，接近書寫亞洲田徑的新紀錄。

尤其是著眼於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在蘇聯宣布抵制已成定局的情況下，蘇聯的赫爾辛基世錦賽男子跳高冠軍阿普欽科註定無緣洛杉磯奧運會，國際田聯1983年男子跳高年度排名前十一位選手，將有五人缺席。世界記錄保持者朱建華，更成了跳高的頭號冠軍熱門。

當然火熱狀態下，也不是沒人看衰朱建華。香港媒體就有人嘲諷，說朱建華的好成績，只能在中國本土創造，出了中國就立刻衰退。如此論調，自1983年全運會後，就一直流傳。

流傳了沒幾個月，1984年6月10日，德國埃伯施塔特國際跳高賽上，狀態爆表的朱建華，就精彩將這論調打臉：這次被看做洛杉磯奧運會前最重要預演的跳高賽上，朱建華在全場四千觀眾面前再度上演神跡，風馳電掣般飛過兩米三九的橫杆——新的世界記錄！

當時的場面，以新華社的報道說，現場四千觀眾掌聲經久不息，素來性格內向的朱建華，也難得豪情迸發，當場興奮地在海綿墊子上連環跳躍，成了賽事一大花絮。

此情此景，以觀賽的美國隊教練的嘆息說：朱建華在奧運會上實現他自己提出的目標，將不會有什麼阻力！

▲奧運紀念幣上的朱建華

這個朱建華運動生涯里的最輝煌時刻，也令他當時的奧運前景，頓時一路走高。不但國內舉國看好，他自己也信心爆滿。當時美國記者就直接問他：「你在奧運會上能不能拿金牌」？朱建華擲地有聲回答：「能！」他的恩師胡鴻飛接著高調補充：「最好是拿金牌，破記錄！」

不但朱建華有信心，作為洛杉磯奧運會東道主的美國，對朱建華更是狠捧。美國《田徑》雜誌邀請了十七位美國頂級田徑教練，預測洛杉磯奧運會男子跳高冠軍。其中十五位教練的選擇都是清一色：朱建華！

呼聲頗高的朱建華，奧運還沒開賽，就又創了記錄：第一位接受美國耐克公司贊助的中國明星，且在尤金訓練基地接受了兩周特訓。奧運開賽前五天的美國尤金田徑邀請賽上，朱建華更輕鬆跳過兩米三三。已把狀態調到最好的他，對於奧運金牌，已然志在必得！

三：奧運獲銅，黯然退役

1984年8月11日，洛杉磯奧運會男子跳高比賽，是當時中國觀眾，幾乎舉國關注的焦點賽事：朱建華出戰！

決戰開始後，朱建華的狀態，也正如觀眾盼望般火熱。連續四個高度，都是輕鬆一次過。而幾個奪冠對手，卻是各種跌跌撞撞。可就在這順風順水間，意外真箇發生了：英國中長跑名將奧維特突然舊病複發病倒在賽場。也令跳高比賽突然中斷，而被告知暫停比賽的，正是即將試跳兩米三三的朱建華。

這個意外風波，就成了這場比賽的殘酷分水嶺。比賽恢復後，節奏被打亂的朱建華，以《當代體育》記者新民的話說，就是「神情相當緊張，似乎肌肉也有些發僵。」完全不是先前高歌猛進的模樣。比賽進程也陡然逆轉——重回賽場的朱建華倆次試跳失敗，收穫一枚銅牌。先前埃伯施塔特挑戰賽的手下敗將，德國人默根堡，以兩米三五的成績拿下冠軍。

如此結果，好些美國觀眾也認為正是裁判盲目中斷比賽，毀掉了朱建華的勝利。與朱建華同場競技的美國名將斯特通，更是高調為朱建華鳴不平：默根堡的冠軍是他運氣好！

但被看做「失敗」的朱建華這枚銅牌，其實也開創了中國田徑歷史：這是中國田徑史上第一枚奧運會獎牌。是草創時代中國田徑的縮影，永遠值得銘記的榮耀。

創造這一榮耀的朱建華，當時也得到了美國媒體的集體讚譽。美國《國際日報》中文版，更直接送給朱建華一個標題：屈居銅牌青山在，朱建華前程錦繡。

但這位「前程錦繡」的選手回到國內，之後幾年裡，卻是越發下坡路。雖然他也在漢城亞運會上跳過兩米三零拿下冠軍，卻終於未曾回到巔峰狀態。1988年漢城奧運會，更是預賽早早出局，隨後黯然退役。不到二十五歲的年紀，黃金時代竟就迅速衰落。這以後的朱建華，90年代赴美留學，轉型成為一個優秀的體育經紀人。事業的二度春天，至今有聲有色。

但好些田徑迷說起，卻還是嘆息連連：二十五歲不到的年紀，這位曾經的世界跳高第一人，咋就衰落了？

直到2008年，同樣擁有「中國飛人」榮耀的劉翔，在北京奧運會因傷退賽後，報道此事的《中國青年報》，才無意中揭開了當年朱建華無緣奧運冠軍後的遭遇：比賽結束後，朱建華家門口，就被憤怒的觀眾堵住謾罵，朱建華的父母親人，都遭到了無端的侮辱攻擊，甚至連家裡的玻璃都被砸碎。

這段遭遇，在《當代體育》1989年對朱建華的專訪里，已經退役的朱建華雖然諱莫如深，但言談之間的一些細節，卻依然令人嘆息：「觀眾眼中看到的只有橫杆，你跳過去他開心，跳不過去他扔汽水瓶子，給你寄刀片，讓你割喉管。」

哪怕是這幾句話，卻也直叫人想起一位開心快樂的游泳女孩，那句火遍朋友圈的話：鬼知道這些年我經歷了什麼。

參考這幾句話，也不難理解無意中透露出朱建華遭遇的《中國青年報》，那篇報道的標題：劉翔不會成為「朱建華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