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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鬆餅和高橋爺叔

《老街、鬆餅和高橋爺叔》

摘要

上海周邊有許多古鎮,老上海扳扳手指脫口而出的就有七寶、虹橋、大場、漕河涇、北蔡、高橋、周浦、羅店、新場等。現在大多數古鎮都舊貌換新顏了,但若是保護不得法,弄得古鎮不古,風情反而黯然無存。高橋古鎮避免了這種情況,保留了原有的風味。

仰賢堂,石庫門中的石庫門

近幾年來,古鎮游的人氣頗為高揚,是一個閃亮的經濟增長點,高橋也算是其中之一。

在高橋鎮中心地帶,我看到道路縱橫交錯,高樓鱗次櫛比,有些商廈的氣派一點也不輸給市中心。但同時,鎮政府中有些見過世面、文化程度較高的幹部也認識到高橋古鎮歷史悠久,文化底蘊豐厚,特別是與中心城區的關係源遠流長,是應該好好保護的。

在改造老街的過程中倒也搶救了一些老宅,接著對鎮內一百多幢老宅進行查訪登記掛牌,對殘留的600多米長的一段老街進行修整,在街上開闢絨綉陳列館、營造陳列館、高橋人家陳列館、錢慧安紀念館等。需要說明的是,海上畫派代表人物錢慧安是高橋花園浜村人氏,雖然他後來是在上海老城廂定居並出名的。

高橋老街

營造業應該是高橋的特色之一,今天的建築公司在一百年前叫營造公司或打樣公司,高橋就走出了如王松雲、鍾惠山、謝衡秉、周端庭、陸鳴升等一批優秀的營造匠。上海有許多傳世經典建築——比如和平飯店南樓、愛儷園、外白渡橋、俄羅斯領事館、蔣介石住宅、宋子文住宅、上海煤氣廠等,這些優秀歷史建築都出自高橋人的一把泥刀,何況還有一大批經典的石庫門。

高橋現留有樹德堂、敬業堂、慶譽堂、鍾家祠堂等老宅,但要數位於界浜以南、三祝橋堍的仰賢堂保存最為完美。在老街改造的當口,隆隆作響的推土機已經逼到大門口,幸好有一位懂得文物保護的紀委幹部挺身而出,將此保護下來。

現在仰賢堂已闢作高橋鎮歷史文化陳列館,裡面以600餘件實物和文獻梳理著高橋的歷史。還有相當珍貴的永樂碑拓片,原碑豎在一所中學裡。永樂皇帝欽立此碑,確定了高橋作為海防重點的地位,同時,在入海口堆土設「烽堠」為給船隻導航。後來,清政府在寶山與高橋兩地建立了東西炮台,共同扼守黃浦江入海口。

高橋古鎮上的仰賢堂

這個仰賢堂很值得一看。它建於1931年,是「五洋店」(指當時進口的麵粉、煤油、火柴、肥皂、蠟燭)老闆沈晉福的豪華住宅。這幢典型的石庫門也是西風東漸後中西合璧的結晶,運用了剛剛傳入中國的建築材料和技法。客廳內鋪著漂亮的馬賽克,東西廂房內還有精緻的大壁爐,北面是很長的陽台,可以憑欄俯瞰界浜,遠眺三祝橋,陽台下面還有兩個私人碼頭。

這條界浜可不得了啊,在兩百年前它還是黃浦江連接東海的交通要津。後來黃浦江改道,才由今天的吳淞口入海的。

絨綉,上海外灘與奧巴馬

浦東人,一百多年前靠「三刀一針」(泥刀、菜刀、剪刀、繡花針)到市中心來討生活,併名揚天下,如今這幾門手藝都成了浦東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在高橋,值得誇耀後人的就是泥刀與菜刀,還有一針。照理說,「一針」的範圍比較廣泛,包括花邊綉、刺繡和絨綉,而高橋出名的是絨綉。

高橋絨綉創作

絨綉是一種外來文化,與今天流行於小白領中間的十字綉堪為姐妹藝術,但絨繡的技藝要高超得多。絨繡起源於義大利,本是天主堂里修女打發光陰的勞作,後來成為貴族婦女消閑的女紅。據高橋文史專家施秉堯考證,這門手藝約在1924年通過通商口岸傳入我國,1930年傳到高橋,當然它到了中國就不是消閑的遊戲了,而是養家糊口的勞動。

外國商人看到中國的勞動力便宜,就開始最早的「來樣加工」,讓浦東的婦女依樣綉好坐墊、拎包、壁掛等生活用品帶回國牟利。1937年,外國老闆在高橋開辦了絨綉習藝所,免費輔導農家婦女學習絨綉技法,絨綉逐漸在高橋興起。

高橋絨綉館

後來,英美商人發現高橋的絨綉品質最優,就在高橋尋找代理商。四川路謙利洋行的老闆楊洪奎開始與老外合作,找到高橋從事網花、花邊刺繡的張秀濤、張鶴鳴父子,囑他們在高橋發展絨綉業。

那天,我在高橋絨綉陳列館就見到了88歲高齡的范碧雲老太太,她是絨繡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第一代傳承人,也是張鶴鳴的媳婦。「當年,楊洪奎交給我公公兩麻袋五彩絨線和一批麻袋布,回家後囑我學習絨綉……」老太太回憶起七十年前的往事,歷歷在目。

後來,高橋幾乎家家都有人綉「麻袋花」,成了改善生活的一種副業。來不及加工時,還發貨至江浙地區。「當年小姑娘的零用錢甚至嫁妝也是一針針綉出來的。」范老太太說。

建國後,絨綉藝人組織起來成立了合作社,後來還請來高橋鎮上一位名叫施毓秀的畫師任工藝美術設計師,與工人們一起創作了《向最堅強的人致敬》《上海外灘風景》等巨幅作品,高橋絨繡得到了蓬勃發展。

絨綉作品:浦東新貌

後來高橋綉品廠成立了,生產規模進一步擴大,在西方國家對我國實施經濟封鎖的背景下,還不斷有外商找到高橋下訂單,產品行銷全世界。《萬里長城》曾獲得全國旅遊產品一等獎,還掛在人民大會堂展示,併到香港、日本等地展覽,其他作品也曾多次獲獎,並作為國禮贈予外國國家元首。

改革開放初,高橋絨綉作為富有中國特色的工藝品,也保持著良好的發展勢頭,連阿拉伯皇室也遠道而來訂貨。後來,高橋綉品廠在改制後效益滑坡,但高橋絨綉還是在民間深深紮根,以家庭作坊的形式生存下來了。

現在高橋絨綉已成為浦東新區非物質文化遺產。在絨綉陳列館裡,我看到從民間徵集的展品琳琅滿目,美不勝收。鎮館之寶是一幅張掛於客堂外壁的《上海外灘新貌》,長三米多。據范碧雲老太太說,用了六百多種顏色的絨線,細看之下,每一針都由幾種顏色組成,色塊過渡自然,質感細膩飽滿,幾乎與油畫的著色原理相仿,更非十字綉所能望其項背。

在展廳里我還看到一幅美國總統奧巴馬的絨綉肖像,繡得惟妙惟肖。

絨綉作品:奧巴馬

以前絨綉在全國有三大基地:高橋、徐家匯和青島,現僅存高橋一枚碩果。據負責高橋老街開發的周敏發先生透露,政府有意在高橋闢建一個全國獨一無二的絨綉大賣場,不僅為高橋及周邊地區的家庭手工業提供一個良好平台,還望重振絨繡的輝煌,推動高橋的旅遊業,提升古鎮的全國知名度。

本幫菜,借了杜月笙的威風

游訪高橋,鬆餅是不可不嘗的。以前市中心有一家高橋食品店,但與高橋沒有關係,是借名氣做生意而已。不過在不少食品店裡都能看到高橋鬆餅,圓圓胖胖煞是可愛,豆沙餡與百果餡也很甜蜜,今天在城隍廟還有賣。

鬆餅是滬式糕點特色品種之一。其實用料很簡單,麵粉、豬油、豆沙或百果,以酥皮做成小圓餅烘烤而成。外觀有點像月餅,但一年四季都有供應,是高橋人居家或走訪親戚的必備。

現在鬆餅也成了浦東新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在老街上看到有賣,每隻不過六七角,真是便宜到想不通。吃口鬆軟,甜度適中,不亞於蘇式月餅。

高橋鬆餅

在高橋還可以看到不少本幫菜館,比如德興館,原先開在十六鋪,現在開到高橋來了。算是回故鄉嗎?不算,高橋爺叔——一位姓吳的老先生告訴我,德興館不算正宗的高橋本幫菜。本幫菜的源頭在川沙和高橋兩地,德興館是以川沙本幫菜為主的,正宗的高橋本幫菜,要算長興館最出名。

長興館是高橋的老字號。1903年,周悅卿在西街陸祥泰的東壁間開了一家小飯店,後經營得法,致富而擴建成長興館。長興館的發達,據說還與高橋海濱浴場有關呢。

上世紀30年代,高橋海濱浴場是上海富裕階層的消夏之地,長興館為滿足他們的需要,順勢而為推出一批本幫菜,並改善了就餐環境。到30年代末,長興館已名聲大振,樓上樓下有24張八仙桌。老闆還包了長江口捕魚隊四條大船,為他捕魚撈蝦,當天用不完的河鮮則用竹簍盛著潛放在廚房後面的活水河浜里;雞鴨和豬都是定點飼養的,肉質非常鮮美。

高橋長興館

長興館的看家菜有炒三鮮、八寶辣醬、扣三絲、生炒蝦仁、蟹粉炒蛋等,尤其是紅燒魚,是客人的必點佳肴。直到上世紀50年代,長興館一碗陽春麵還是用鱔魚骨吊的湯,異常鮮美。

2002年,長興館在高橋港整治時拆除了,非常可惜。所幸,高橋鎮鎮政府已經復建了一幢民國風格的老房子,恢復了長興館的老字號與特色,遊人到處,也喜歡在此品嘗高橋風格的本幫菜。

高橋的本幫菜源於農家菜,最有名的是「四盆六碗」;冷盆有白雞、白肚、爆魚和海蜇頭,六熱菜有紅燒肉、紅燒魚、全雞或全鴨、鹹肉水筍、肉皮湯等,「四盆六碗」是高橋人家婚喪喜事的「格式菜色」。後來高橋也出了孫炳、張和尚等名廚,成為本幫菜中的領軍人物。

高橋紅繞羊肉

但是,讓高橋本幫菜名氣大振、走出高橋的,還是靠的杜月笙。杜月笙是高橋人,四歲喪母,六歲喪父,靠外祖母撫養,落難時還吃過百家飯。杜月笙後在十六鋪「潘源盛」水果行發跡,並得到陳世昌和黃金榮的提攜,靠三鑫公司暴富,在上海市區定居。

杜月笙對本幫菜情有獨鍾,每有重要客人到訪,常以本幫菜招待。他最愛吃的是高橋風味的炒蝦仁和炒雞蛋。有時他也會去十六鋪德興館,嘗嘗那裡的糟缽頭、炒圈子、炒鱔糊等。成為72家企業董事長的杜月笙對高橋還是有感情的,1931年他在家鄉買地建成杜家祠堂,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但後來在抗戰中被日機炸毀大部,現僅存藏書樓。

位於高橋的杜氏藏書樓

杜月笙在祠堂落成之時,曾請各地梨園界名角演堂會,集一時之盛,這個大家都知道了。其時還大擺筵席,每天吃飯的在千人之上。四鄰八鄉可隨時來吃流水席,一醉方休。酒席由上海著名的杭州飯店操辦,高橋廚師孫炳主理廚政。就此,本幫菜給社會名流留下深刻印象。

杜月笙在少年時得到鄉里的接濟,發達後對家鄉人一直是知恩圖報的。有一次,一位高橋人遇到難事,輾轉來到市區華格臬路(今寧海西路)杜府,看門人見是鄉下人打扮,不耐煩地趕他走。正巧杜月笙送客人出門看到:「這不是高橋爺叔嗎?快快請進裡面坐。」並吩咐下人,以後凡有高橋爺叔來,一律請進,不準怠慢。從此,「高橋爺叔」成了家鄉人的代名詞。至今高橋人遇到口角,就會說:「算了,我不跟你多爭了,你是高橋爺叔!」

高橋古鎮上的錢慧安紀念館

吳耀中老伯就是正宗的高橋爺叔。他的父親吳瀚章(後馬相伯為他改名為吳綉文)是聖約翰大學畢業的,在杜月笙落難時曾給予多方面的關照,後來杜先生髮跡了,還拉他一起做過生意,當然是讓利三分了。杜先生離開大陸前往香港前,曾跟少年吳耀中作過一小時的長談,最後一聲長嘆:「爺叔最對不起你的是,沒有讓你一起跟我做事體。以後你還是要好好讀書,這個社會不管啥人當家,讀書總是要緊的。」後來,吳耀中考進了滬江大學,畢業後在上海市五金一店工作,成為業務骨幹。

吳耀中老伯的家族是高橋的大戶人家,至今居住的至德堂是文物保護建築,有140年的歷史,花園裡種著梅、桃、石榴和桂花。廳堂里還有如今罕見的蠣殼窗,也就是用蚌殼磨薄後嵌在花格窗框內以透光照明,當時中國還沒有玻璃廠,進口貨還沒有大面積用於住宅。

高橋老宅

吳老先生跟我談起高橋的美食,眉飛色舞,口若懸河:「小時候我們家裡吃刀魚飯,用硬柴引火,待大米飯收水時,將刀魚一條條鋪在飯上,改用稻柴發文火,飯燜透後,將魚頭一拎,龍骨當即蛻去,魚肉與米飯拌透,加一勺豬油和少許鹽。那個香啊,鮮啊,終生難忘。高橋羊肉,有白切和紅燒兩種,高橋人燒羊肉是不能翻身的,也不知有什麼竅檻。凡吃羊肉,店家必奉送羊血湯一碗,湯內有羊血羊雜碎,加一勺黃酒糟,那個香啊!現在吃不到啦。」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雜誌編輯 陸其國新媒體編輯 王良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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