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日成一生念念不忘的中國初戀，朝鮮戰爭慘死美軍炮火下

文/竇應泰

原載於《同舟共進》2008年第6期

原題：金日成在吉林的一段感情

已故朝鮮勞動黨總書記金日成，自1920年冬隨父母越過鴨綠江來到中國東北，至1945年朝鮮光復回國，在中國東北整整生活了25年。在這裡，金日成開始了革命道路，也經歷了人生初戀。

默默支持金日成的姑娘

金日成和韓英愛結識于吉林市。

1927年1月，當金日成離開撫松前往吉林毓文中學求學時，不會想到這裡是他走上反帝救國道路的起點。此時，朝鮮女青年韓英愛也出於相同的理想，從蛟河縣前來吉林女子中學讀書。兩人相識緣於金日成在毓文中學組織的讀書小組。這個讀書組發起時只有毓文中學幾個朝鮮學生，後來擴展到吉林文光中學、第五中學和女子中學的進步朝鮮學生。在這些渴求進步的學生中，一位衣著樸素的女生引起了金日成的注意，她就是韓英愛。

韓英愛清秀俊雅，學習成績又好，但從不輕易顯露自己，每次來讀書小組，總是穿著一件粗布衣裙，默默坐在角落裡，專心傾聽金日成的講演。讓金日成特別感動的是，每當他提出有事要做，第一個站起來響應的總是韓英愛。經過多次接觸，金日成知道了姑娘的身世：韓英愛祖籍也是朝鮮平安南道，與金日成故鄉大同郡古平南里只有20里路程。韓英愛一家在國內無法忍受日本侵略者的欺壓，從朝鮮遠逃中國境內，父親是老實忠厚的農民，母親從朝鮮逃往吉林蛟河後病故。有著共同逃亡經-歷的金日成，與萍水相逢的韓英愛，自然產生了心靈上的共鳴。

從那時起，金、韓每周至少有3次接觸。到這年冬天，兩人已到了無話不談的程度。1927年寒假，他們沒回家，而是和進步學生組織演藝宣傳隊，分赴吉林各縣演出，所到之處激起了民眾的抗日熱情。演出中韓英愛成了金日成不可多得的助手。1928年夏天，在毓文中學組織的反對日本侵佔中國山東的罷課示威遊行中，平時沉默寡言的韓英愛，面對荷槍軍警竟然跳到台上大聲疾呼。金日成被深深打動了，也許愛意就萌生於此時。

金日成領導的朝鮮學生罷課鬥爭，很快就影響到吉林各學校的中國學生，但與他並肩戰鬥的韓英愛此時卻必須離開他——父親病重，多次捎來口信，催促唯一的女兒趕回去。韓英愛離開吉林不久，東北軍閥開始瘋狂鎮壓學生運動。1929年深秋，金日成轉移到吉林附近的旺清門。12月初，他剛從旺清門返回毓文中學，就因「煽動暴亂」等罪名遭到東北軍閥的秘密逮捕。

金日成開始了7個月的囹圄生涯。在獄中，他接連收到兩封由孫貞道牧師轉來的信，是遠在蛟河堅持鬥爭的韓英愛寫的。金日成從信里得知，韓英愛的父親已故去，她現在和叔叔韓光一家生活在蛟河縣城。從信中得到力量，金日成領導了入獄學生的鬥爭，集體絕食最終取得勝利，他也於1930年5月被當局釋放。出獄後，金日成發現吉林仍處於白色恐怖，決定離開此地，前往東滿重建朝鮮革命組織。這時，他最想見的就是韓英愛。

救助暗號：「右臉頰上的酒窩」

蛟河縣和吉林一樣，到處都在搜捕可疑的朝鮮人。金日成在蛟河沒有找到韓英愛的下落，轉而尋找以前學運時的朋友，但沒人願為他提供存身之地。萬般無奈，他只好按照韓英愛寫信的地址，冒險找尋她叔叔韓光。事不湊巧，韓光早已帶著韓英愛等家人逃走了。

這時已有大批警察追上來。危急關頭，鄰居大嫂忽然問他：「你如果笑的時候，右臉頰上是不是有個酒窩？」金日成點頭稱是，好心的大嫂把他藏匿起來，躲過了警察的搜捕。天黑後，金日成隨大嫂連夜出城，在距蛟河約十幾里的一個瓜窩棚棲身。天明時分，忽然有個女孩在窩棚外叫他：「成柱，金成柱！（金日成的學名）」金日成揉著惺忪的眼睛一看，面前居然站著一位著中國服飾的朝鮮姑娘——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韓英愛。

原-來，韓英愛估計金日成出獄後可能來蛟河找她，所以在隱藏前叮囑鄰居大嫂：「如果右頰上有酒窩的人來找我，你就把我隱藏的地點告訴他。他是可靠的人，決不會傷害我的。」

金日成在瓜窩棚里和韓英愛分析了吉林當時的形勢，下決心馬上和哈爾濱的共產國際取得聯繫。他打算和韓英愛扮成中國青年夫妻前往哈市，以躲過火車上警察的盤問，韓英愛欣然贊成。那天，金日成就躲在瓜窩棚里，韓英愛則興沖沖地在蛟河縣城忙碌了一整天。她四處借錢，終於在傍晚籌集到了路費，還特意給金日成買了一件當時很時髦的西裝，也把自己裝扮成新娘子模樣。韓英愛很細心，為防止在火車上露出破綻，她在隨身攜帶的一隻皮箱里裝了許多新婚女人必備的化妝品等。在韓英愛的精心安排下，這對假夫妻終於安全到達北國邊城哈爾濱。

哈爾濱一別竟成永訣

金日成和韓英愛首先找到了共產國際所在地——哈市商埠街50號。他們向共產國際彙報了發生在吉林境內的「八一０」暴動等極左派人士製造的冒險事件後，金日成的長期隱蔽主張得到了共產國際的初步支持。為了等待共產國際對吉東地區共青同盟作出指示，金日成和韓英愛在哈爾濱住了下來。共產國際每天只發給他們1角5分錢的生活費，可這點錢連住普通旅館也很勉強。更大的風險是，住普通旅館每天半夜都可能遭到警察的突然檢查。金日成擔心暴露身份，決定入住一家俄羅斯高檔旅館。這裡雖宿費昂貴，但沒有警察的騷擾。韓英愛為了節省經-費，則堅持住在對女客檢查不嚴的小客棧里。儘管如此，他們的生活費合在一起仍捉襟見肘。金日成的生活費只夠住宿，韓英愛就用省下來的錢支援他。兩人白天一般不吃飯，到了傍晚才買塊玉米麵餅子吃。

金日成和韓英愛在這段時間抓緊尋找共青同盟在哈的地下工作人員。一度沉寂的朝鮮地下組織又恢復起來了。此時共產國際也終於有了肯定答覆，認為金日成提出的長期隱蔽、堅持秘密鬥爭的方針是正確的，還建議金日成和韓英愛前往蘇聯東方大學學習，但兩人毅然放棄了這一難得機會。不久，共產國際任命金日成為吉東地區共青同盟第一書記。就在金日成準備返回吉林的前夕，當地共青同盟組織迫切要求韓英愛繼續留在哈爾濱，領導他們堅持鬥爭。金日成考慮了共青同盟的意見，勸說韓英愛留哈。為了革命，兩人只有忍痛別離。

金日成和韓英愛都未曾料到，這竟是他們人生的最後訣別。臨別，金日成把一封親筆信交給韓英愛，她以為是情書，沒想到金日成卻鄭重地說：「英愛同志，這是我給共青同盟寫的信，希望你讓每一個共青同盟成員都認真看一看，請把它作為你們今後行動的綱領。」

戰亂中音訊難通各自成婚

「九一八」事變後，金日成在敦化山區建起第一支朝鮮抗日武裝——吉東朝鮮族游擊隊，在林海雪原與日本關東軍展開殊死搏鬥。他依然思念遠在哈爾濱的韓英愛，但由於戰爭，無法得知她的消息。直到1938年，金日成在吉林南牌子召開軍事會議時，逮住了從新義州（朝鮮邊境城市）來吉林對金日成勸降的叛徒李鍾洛，才從李的口中了解到韓英愛的情況。

原來，金日成和韓英愛在哈分手後，這位在工礦區到處傳達金日成指示的朝鮮姑娘，不久就被捕了。入獄後由於叛徒的出賣，她的朝鮮籍暴露，但在嚴刑面前她守口如瓶。1932年冬天，韓英愛被當作行跡不明的朝鮮人，依例從黑龍江引渡北朝鮮，囚禁在新義州監獄。在新義州監獄變節的「歸順隊成員」李鍾洛多次勸韓英愛供出金日成的下落，可每次都遭到她的怒斥，韓英愛因此被加刑兩年。在大雪覆蓋的吉東林區，金日成縱然心系韓英愛，也只能在茫茫林海里翹首東望，一籌莫展。

8年的監禁生活中韓英愛始終咬緊牙關，日本憲兵因抓不到可以定罪的口供，不得不釋放她——1939年韓英愛出獄，立即去吉林的林海深處尋找日夜思念的金日成。她記得哈爾濱分別前，金日成曾說要去敦化山區開展游擊戰爭，及至到了敦化，卻一無所獲。大雪已封山，她又回到從前居住過的蛟河縣城，依然打聽不到有關金日成的任何信息。萬念俱灰之下，韓英愛決定回國，可當她來到中國邊境安東（今丹東）時，又不忍心離開了。她滯留在安東，在一家橡膠廠當了製鞋女工，以便聽到金日成的消息時，可以馬上投奔過去。

韓英愛在安東期間繼續傳播抗日思想，並結識了南朝鮮勞動黨黨員李吉鎬。日偽此時又開始對韓英愛「盯梢」。在李吉鎬等人的掩護下，韓英愛於1940年5月隻身泅渡鴨綠江-，回到了北朝鮮新義州。1942年7月，韓英愛和李吉鎬在漢城舉行簡單婚禮。她和金日成已經-分別整整12個年頭了——而且，她聽說金日成在一次戰鬥中犧牲了。

韓英愛當然不會知道，這時金日成也已結婚。1939年，在長白山的密林深處，金日成和金正淑相戀了。1940年冬天，他們在吉林安圖的深山密營里舉行了秘密婚禮。1942年2月16日，金日成和金正淑的愛情結晶——金正日，就出生在中國吉林省與北朝鮮接壤的白頭山密營中。

1949年9月，剛回到北朝鮮的金正淑因病去世。而遠在南朝鮮漢城的韓英愛，此時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韓英愛和分別多年的金日成一樣，?經歷了戰爭帶來的種種不幸。1948年春天，韓英愛的丈夫李吉鎬被李承晚軍隊殺害，她帶著兩個孩子在漢城和山區到處奔波，躲避追捕。金日成自1945年8月從中國東北回到北朝鮮後，曾多次派人尋找韓英愛的下落，但兩人一北一南，音訊難通。

金日成痛憶：「她唱歌，唱的也是吉林時期的歌」

1951年冬天，已就任朝鮮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和朝鮮人民軍最高司令官的金日成，得到了韓英愛已經去世的確切消息。

原來朝鮮戰爭爆發不久，韓英愛就從報上獲悉當年在吉林與她共同戰鬥的金成柱，就是現在北朝鮮的勞動黨總書記。1950年9月初，正被李承晚追殺的韓英愛毅然帶著兩個孩子離開漢城，奔赴北朝鮮，尋找當年的戰友金日成。但這對昔日共同抗日的戰友，卻未能實現共同抗美的願望——1951年8月14日深夜，平壤郊區的臨時居所，尚未與金日成聯繫上的韓英愛，和她的兩個孩子慘死在美軍投彈引起的烈火硝煙里。

韓英愛犧牲前曾寫了一封信，準備設法交給在平壤城外指揮作戰的金日成。當這封帶著血跡的遺書輾轉送到金日成手裡時，已是1951年的12月了。

1980年，金日成動筆寫回憶錄時，這樣追憶韓英愛：「在我的生活中，韓英愛也是我難忘的恩人。在艱難困苦的時候，她來找我，冒著危險幫助了我，是個值得感謝的婦女。解放後，我回到祖國向各地探詢韓英愛的去向，但她不在共和國境內。解放前，我忙於抗日戰爭，沒能重新見到她。可是，她為弄到我化裝所需要的中國衣服，在盛夏酷暑中汗流滿面地到處奔走；在火車上，每當受到軍閥檢查時，她隨機應變，保護我脫險；她吃一張煎餅時，也總是掰成兩半兒，把其中一半默默地推到我面前。這種種往事，我一刻也沒有忘記。韓英愛為我所做的一切，大大超過了戀情之類的感情，是純潔的無私的同志的愛。」

金日成又說：「我想到她為找我來到平壤，還沒有見到我，就犧牲於敵機的轟炸下，心裡禁不住萬分悲痛。幸虧她年輕時的照片奇蹟般地留存了下來，傳到了我的手裡。每當我想起已故的恩人時，我就從照片中尋找給我青春時代留下了深刻印象的韓英愛的美好靈魂……」

朝鮮戰爭結束後，金日成下令在韓英愛和兩個孩子犧牲的地方尋找遺骸。嗣後，又在平壤城外烈士陵園為她和孩子們建了一座墳墓。金日成親筆為韓英愛題寫了碑文。這是一段凄美的回憶，正如金日成所說：「我認為韓英愛的一生是清白無瑕的。她以吉林時期的那種精神走過了自己的一生，她唱歌，唱的也是吉林時期的歌……」（作者系文史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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