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冠希：帶刺的靈魂何以迷人？

作者／家明

今天，想和你聊一個特別的人物。

他曾經是天使，卻驟然淪為魔鬼。他曾是最少年感的明星，卻因為成人的原因備受指摘。他趕上了一個眾星捧月的時代，又親嘗掉下神壇眾人唾棄的疼痛。

世俗觀念和人情冷暖的夾縫裡，他主動或者被迫地艱難轉圜，為做自己不斷付出代價。

如果換一個時代，一切或許會不同。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10月7日，是陳冠希三十七歲的生日。年屆不惑，外表和心靈都有了中年男人的滄桑。音樂節演出時，有起鬨的觀眾喊他「趙本山」。曾經的美顏和青春，全都成了魚尾紋，陳冠希還有什麼值得關注的點呢？

我們想借生日的契機，拋開紛紛擾擾，聊一聊陳冠希。

今年正式簽約摩登天空，陳冠希拿出了全新的國語專輯《一隻猴子》。專輯以「三、二、一」倒序的三部曲方式發行，連在一起，就是一部舞台劇般的自傳。

他希望自己像猴王孫悟空一樣，在自由和責任、獨立和妥協、真理和規則、自我與從眾之間尋到某種平衡。

唱片封面是Edison幼時的笑臉，戴著金箍，長著尾巴。這就像是一個強行的隱喻，把我們拉回最初的歲月。

19歲之前，陳冠希的生活是渾渾噩噩的，用他的話說是「迷了路」。愛煙酒不愛讀書，整日幻想加入黑幫。還好有hip hop，告訴他必須堅強，要他珍惜好兄弟，告訴他怎樣才能在惡劣的環境里活得有趣。

從踏入演藝圈開始，財力雄厚的父親讓陳冠希的星途暢通無阻。

被成龍重用，被張國榮看好，英皇老闆親自為他鋪路。這般迅速躥紅的代價是，他必須向造星機器屈服，成為偶像劇、口水歌、花邊新聞堆起的乖乖偶像。

不得不提的大事是2003年潮牌CLOT的誕生。

這對他的意義重大，因為CLOT不僅是父親生意不景氣時全家的頂樑柱，更是他人生跌進谷底時，緊緊抓住的一根繩索。

同年，陳冠希在《無間道》里飾演劉建明。這時還沒有太多人認識他，只記得他一個回眸，這個角色瞬間就活了。

2004年，公司第一次放手，讓陳冠希自己做一張rap專輯，結果在毫無宣傳的情況下大獲成功。這張專輯內不但有上了流行榜冠軍的《即影即有》，還有後來被封神的《戰爭》《香港地》。

這幾年，他演過幾個成功的角色，做出了幾張驚艷的唱片，打造了自己的時尚帝國。但是路人還是更樂意用「花花公子」「叛逆少年」等標籤來評價他。合約期滿，他不再續約，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已經迫不及待要做自己。

2007年，陳冠希帶著自己的《讓我再次介紹我自己》回歸。他唱道：「總之唱片公司已經屬於我，時裝品牌歸我，潮流聽我，不理八卦雜誌諷刺也是我」。字裡行間透著自信和無畏，還有可愛的孩子氣。

不少樂評人評價這是自戀狂的玩票專輯，陳冠希大概不會理睬這些評價，他的自戀是有原因的。這一年，新專輯一炮打響，CMD公司成立，一切看起來都不錯，而他才27歲。

2008年的艷照門事件，是一場荒唐的鬧劇。無數人津津有味地傳閱著照片，再對照片上的主人公踏上一萬隻腳。陳冠希受到萬眾唾棄，無奈退出娛樂圈。在聲明中，他低聲下氣地向「所有香港人」致歉。

幾年過去，人們開始重新審視差點殺死陳冠希的那個事件。去年，馬東在節目里小心翼翼地提起這件事，他怕激怒觀眾，「欠他一個道歉」這句話，最終沒有說出口。就算這樣，這番話還是激起了軒然大波。

某種程度上陳冠希也感謝那件事情，不然，一路春風得意的他有可能變成個自大狂。脫離大眾視線後他開始過普通人的生活，找回錢買不到的快樂。

即使一切都毀了，他終究還是放不下音樂。

三年後，陳冠希推出專輯confusion，在歌里他說，我和你一樣有痛苦和壓力，我假裝笑嘻嘻，假裝日子一樣blingbling。他又問，是飛得越高摔得越重，還是摔得越重飛得越高。

陳冠希的疑惑（confuse），是對整個華人社會遊戲規則的疑惑。複雜的人情世故，娛樂圈各種規則，戴著假面的明星生活，讓成長於西方的他難以理解。聽著聽著，他的疑問，也激起你的悲哀。

也許是因為這樣的音樂不適應大眾的口味，也許是因為風波過後的陳冠希沒有太多機會在大舞台、大熒幕上出現，復出後的作品沒有得到太多的關注。在路人的眼裡，曾經那個男孩好像再也沒有回來。然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打不死的猴子王正在默默發著光。

幸得一班老友相伴，陳冠希心裡的火得以繼續燃燒。他與MC仁、廚房仔合作的《三角度》兩部曲，和熱狗合作的Super Brother，都是過癮又深刻的好作品。

每隔兩日又有一個新嘅是非講緊我

冇空間可以去 處處手指指住我

個個最愛話人 人喜歡睇見死

謠言滿地 環境迫死自己

——《謠言》

因為艷照門，陳冠希被定義為「污點藝人」，再難再出現在大熒幕上。談到這件事情，不喜歡認輸的猴子王有些落寞。他說，演戲是我的激情所在，他們拿走了我的激情，他們贏了。

陳冠希輸得也沒那麼徹底。

闊別銀幕八年之後，他參與拍攝的婁燁導演的新片《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又名《地獄戀人》），有望在今明兩年上映。

按照流行的標準，陳冠希從來不是個「優質偶像」。近幾年他負面新聞頻出，原因是不夠瀟洒，亂髮脾氣。他會像普通人一樣貪圖口爽，懟起人來不留情面。對陌生人的冒犯，他也會加倍地去還擊。

有人問陳冠希為何會對別人的行為有如此過激的反應，他這樣回答：「你不認識我是吧？我是陳冠希啊！我是瘋子啊！」

我總是大逆不道地覺得，這種性格帶刺的人也有迷人之處，甚至有點想抱抱他們。或者至少，我們可以包容這種帶刺的靈魂存在，而不必試圖改變它們。

2015年，Vice中國為陳冠希拍了一部名叫《觸不可及》的紀錄片。這個有多動症的「猴子」看起來一切如常。儘管容顏滄桑，說話帶刺，可他的眼睛好大好亮，像是某種熱望未曾熄滅。

無論如何，猴子王真的回來了，而且比以前更強。慶幸今天的我們應該不會錯過他。

神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

真的能原諒我的話

我猴子王 對著天空說

我陳冠希 對著天發誓

我

——《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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