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已露尖尖角—評青年書法家張凌子書法作品

在中國第一水鄉--周庄，在一個不起眼的書法展銷店裡,年僅25歲的張凌子格外引人注目。中外遊客，常常在她臨帖的小桌前駐足，不肯離去。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幾乎沒人相信，這個面目清秀的女孩子，既能寫出讓人刮目相看的書法來。甚至有行家雲:她的功力遠遠超出了她的實際年齡。連嘆:後生可畏！卻殊不知，張凌子雖然從小耳聞目睹，喜歡看熱愛書法的媽媽寫字，可她真正開始認真寫字，卻是近幾年才開始。

2017年伊始，張凌子的書法作品:春聯，開始在周庄遊客和網站上熱售，她才引發我對她所代表的青年書法家群體的再關注。

作為後起之秀，張凌子個人書法藝術的探索之路，才剛剛開始。但當我們將張凌子個人的藝術修鍊置於中國書法藝術的整體格局中，卻發現中國書法這些年來似乎一直在提出問題，答案依然在風中飄。

時與世：傳統該向何處去

讓我們回到1998年的歷史時空，全國各地揮毫潑墨的場景——也包括青春少艾的張凌子——曾造就了一個中國書法藝術復興時代，在文革長期的荒廢之後，儘管主將們還缺少對現代藝術的必要了解和對書法傳統的深度傳承，但全國書法熱之中，卻不難看到張凌子們身上潛藏的未來的希望。

但進入新世紀之後又如何？我們尷尬地發現仍然沒有找到一個阿基米德支點、供中國書法可持續發展，尤其是當進入碎片化時代，商品經濟席捲一切之時，儘管我們不難看出中國書法的進步，但更需要回答一個迫切的問題：書法在新世紀如何可持續發展？傳統必須接續，甚至捍衛，但是如何接續又如何捍衛，希望理應寄托在張凌子這一代歷經成長，逐步成為中堅的身上。

從這個意義上說，張凌子的書法作品在周庄遊客和網民中深受歡迎並在國內外擁有一批粉絲或許就成為一個隱喻，當中國文化面臨深層斷裂危機，卻能夠在堅守傳統的年輕人身上得到另一種接續，儘管象張凌子這樣重視傳統力量的年輕人甚少，但畢竟讓我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張凌子作品中有幅字這樣寫道：「月朗風清雲出谷，心寧氣靜筆生花」。這當然可以視作其近年來書法創作的寫照，在一個激動浮躁的大時代里，書法藝術亦無從獨立於外，可張凌子卻心寧氣靜，不被時代裹挾亦不被左右。始終保持心靈的寧靜與創作的自由，不斷更新著個人的藝術造化，方能找到藝術，並讓藝術創造美。

現在的問題是，前幾年被著名書法家張玉收為入室弟子的張凌子當然明白傳統的重量，但是，經歷過幾年的藝術磨礪，她也更加明白傳統面臨的當代困境。

問題的解法只能是——如何重新發現傳統。

藝與人：書法之美源於人生

有朋友言：張凌子如同從唐朝仕女圖中走出來的美人兒，誠如斯言。所謂書如其人，而何種人生亦成就何種人，從深受其影響,且毎天長達十個小時以上的臨帖,張凌子十分崇拜王羲之,文徵明,張旭等大家的字，在張玉的細心指導下，張凌子書法人生亦如她筆下的字：每一筆都走得端莊工整。

但我們也不難猜測，張凌子同樣在以一種極度的藝術熱情經歷著藝術與現實的痛苦分裂。藝術當隨時代，所謂「寫字」，當然也在表達內心深處對社會的感悟，一筆一畫亦勾勒出時代的風貌，而在這個功利與利慾衝動無處不在的社會氛圍下，如何堅定尋找 「藝術大道」，並非簡單可以說清。那麼張凌子筆下的字究竟如何？

張凌子的字，獨有女性特有的筆墨溫潤，而端莊中卻不失瀟洒。她的書法作品，清雅娟秀，風雅自如，尤善於在傳統的格局裡發出自我的表達，點橫之間，方正古拙；尺幅之中，內蘊飄逸。而端重優雅背後那種穩定中如火山噴發的一瞬，更顯平中帶趣，秀中見奇。她用筆於傳統之美，用情於古今之妙。寫字者對於心靈力量的張揚，在傳統的依託下顯示出綿密、雋永的情懷，在這裡，人之大美成就了書法之魅。

這樣的字卻不能說明，作者可以笑傲於時代之外：事實上，張凌子從不避諱她從事書法藝術時間並不長的事實。但那又如何？真正的問題在於：作者面對現實的生活時藝術是停滯或後退，還是俯仰從容通達自在。真正的藝術家，當可以透過世態炎涼洞悉生命本真，以紅塵繁複辨識藝術單純，藝術從不因現實而變色，相反的，現實是用來見證藝術家是否擁有與不凡技藝相當的勇氣與情懷的試金石。

正是在現實背景下，在數十年風雨歷程中，生命的經歷成為最有價值的藝術滋養，那盛唐的風骨，明清的氣象，回不去的歲月，連同沉潛於那個杭州西湖邊的少女心中長達數十年對書法戀慕與深情，歷經歲月的洗禮，都化作了筆墨隨身。如果說，張凌子近期的作品顯示出她年輕生命力勃發的創作力量，那麼當歲月已成江河，則能看到她生命日趨從容平和後的人生修鍊與人格境界，而這些，亦促使她的書法藝術煥發新境。也只有經歷了歲月的淘洗，從傳統中發現新的創造，才成為可能。

揚與棄：有傳統方敢言創造

書法起源於中國，又經曆數千年承傳，這是中國書法成就之基。可是千年之後，新的時空之下，再來回望那些歷史，價值何在呢？

創造是否意味著揚棄？這是一種疑問。它飽含著隱含的疑問則是：在囯家開始重視優秀傳統文化回歸的當下，在繁雜藝術形態共存的多元格局中，如何能既葆有維護中國書法文化根脈的能力，又與時俱進地為書法藝術探索新境。這其實是百年來中國書法必須面對的迫切追問，而張凌子的創作實踐無疑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起步於接續傳統時代，又在現代條件下生存和發展的極富意義的個案。

如果沒有傳統，張凌子的藝術之路又會怎樣？這樣的疑問當然無法論證。但反過來亦令我們思考傳統對於一個青年書法家的成長意義為何。中國書法，無論你是否喜歡，你都是背著幾千年的歷史在寫字，於是叛逆之心難以避免，而當代書法也就難免面對一些繞過傳統的嘗試，例如「現代派」、「後現代派」，或者魔術雜技般炫技式的所謂大眾書法、現代書法等等。但這果真是正途嗎？

另一方面，以中國近年來書畫熱觀之，藝術創作的直接動力，在舉世狂歡的金錢熱潮之中，答案似已不言自明。全球化時代的到來，在相當意義上同樣代表著國際資本和評價標準對中國藝術傳統評價體系的圍剿；傾數千年之力而建成的典雅風範，與商業一戰之下，竟一瞬灰飛煙滅。那麼，傳統之道，如何執守？

傳統的力量，也許是隱形、潛移默化的，但它關乎藝術品質的呈現，也關乎一種更高的藝術修養。珍視傳統的後果，從來不是把傳統背在肩上，而是站在傳統的肩上。當我們欣賞張凌子一系列書法力作中呈現出的寫者內心的胸懷、志向、情操和思想，又或她在點線功力和整體布局上的不凡造詣，就不難體會她在筆墨清香之中與前輩書聖們的藝術、心靈的相遇，並由此享受到的優雅藝術之美。這樣的感受，每個書寫者都理應擁有，而惟有真誠向傳統取經者，才會理解傳統的妙處。

故而，如果將中國進入全球化作為書法面對的歷史性挑戰，那麼書寫者絕不應置身這一進程之外，因為傳統並非包袱，卻恰恰是中國書法立身全球化時代的力量所在。

今日中國，無疑急需藝術原創力的呈現，但傳統中何嘗不是蘊含了未來改變歷史的動力所在。以張凌子的藝術創作觀之，既是中國書法遭遇全球化挑戰的產物，同時，也是傳統優美的造物。當然，傳統與現實之間，表象當然是彼此的競爭，然而真正背靠傳統者當懂得如何將競爭化作進步，只是，這種轉變，必須以不懈的創作實踐完成。

傳統不會自己新生，張凌子的書法創作，握住的正是這一線索，以傳統繼承和藝術探索相結合的方式，將藝術之魅融匯己身，在傳統的基礎上創造。以書法藝術的現代化進程看，百年只是一個開始。在張凌子的身上我們看到，傳統不僅是路徑依賴，而且是未來的來路。

藝術發展自有其邏輯。書法的未來，寫在書寫者的身上，如何將我們理解並形成共識的傳統價值，化為藝術當下及未來面對全球化的資源。張凌子書法的現在，皆來自於此；未來，亦取決於此。

承與傳：文化薪火如何相傳

品味張凌子的作品，不難發覺這是一個對傳統懷著骨血般情感的人。她把筆、墨、紙、硯放置於對傳統情懷真誠的致敬中，可以說，這既是作者對傳統的懷念，也是作者對自我的升華。在傳統哲學的人生秩序里，藝是修身的重要階梯和重要方式，而只有從中國文化傳統中獲取營養，以此反哺個體德性修鍊，才能實現個體生命的完整與完善。張凌子今日的創作，正在於其在常年藝術苦旅中，逐漸完成了文化修養上與中國傳統文脈的對接，方能實現立足於傳統而不拘泥於舊的瀟洒自在。

這樣的自信與自在，實在久違了。「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這是描述傳統中國進入現代社會的經典斷語。變局一開，中國文化即無可逆轉地被改變。時至今日，儘管中國經濟早已一日千里，但作為崛起中的大國，中國文化卻亟需雄起。作為書法原創國，中國書法如何再度揮灑自如，當代書法家必須應對兩個結構性的挑戰：其一，如何在現代化進程中實現書法與中華文化本體的深度融合；其二，如何應對全球化與商業化挑戰，化解或隱或顯的利益化傾向。在中國歷史中，歷史矛盾從來擁有另一個表述—— 「歷史動力」，有此綱領性把握，我們再來觀察書法藝術今日困境，利益擾攘、創新乏力、浮躁麻木……初看起來令人一生嘆息，但細究，恰是新征程的開始。

問題只在於，年青一代如何接住中國書法的千年薪火。此時再看張凌子的作品，看她用筆墨轉換間靈動自如、風格各異的書法演繹傳承中國傳統，用一種優雅的姿態、典雅的用心和筆墨的感性之美，去碰觸千年傳統凝聚成的黃土大地。她以自己的專註和堅持，守護傳統藝術的光輝，探索藝術一切可能的新徑，也為它的裂變、困頓作證，而是在傳統與時代的對話中，令她的作品擁有了一種安靜踏實的品質。

張凌子的藝術潛力遠遠不止現在，好在她年輕。她的藝術之路還很漫長和艱辛。用」小荷已露尖尖角」

這句古詩來概括，並不為過。只是，如果我們從書法藝術代際傳承這個歷史關口出發，她的成長實在是一個有價值的進入角度——新一代如何在當下建立國際視野與文化身份，有無能力將千年墨香潑灑在全球的土地上……

所謂薪火，也就是當代精英，在面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新的世界格局裡，為傳統尋求一條生存創新之道。尤其是面對西方文明的步步緊逼，文化再造，怎不艱難。但傳統藝術建設性轉型的意義正在於此：為東西方文化溝通修橋鋪路，不是對抗，而是理解。基於此，我願意持續將目光投向張凌子，並且期待，她的身上，能夠傳出中國書法未來的聲音。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