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中國領空:蘇聯抗日援華飛行員口述親歷
編者語:伊萬·帕夫洛維奇·謝利瓦諾夫於1903年5月25日出生在蘇聯莫斯科州魯斯基區,1924年參加蘇聯紅軍。1928年,在蘇聯紅軍重型航空兵部隊服役,1935年畢業於葉伊斯克領航員訓練班。1938年5月12日-9月1日,參加中國抗日戰爭。期間,他曾擔任轟炸航空兵大隊大尉領航員,先後完成22次戰鬥出動。下文節選自謝利瓦諾夫撰寫的參加中國抗日戰爭回憶錄。
執行任務中的謝利瓦諾夫
轉場漢口
1937年,我在轟炸航空兵大隊擔任領航員。同年冬天,我們轟炸航空兵大隊全體飛行人員被召集到莫斯科,接受飛往中國支援抗擊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任務。此前,我與戰友曾向上級遞交了自願赴中國支援抗日戰爭的申請報告。返回機場後,大隊開始演練飛行訓練科目,包括中隊和大隊的編隊飛行,對地面目標和空中目標進行轟炸和射擊,以及在防空火力區域上空飛行等。出發前,我被選為大隊黨組書記。
飛抵伊爾庫茨克後,我們接受和裝備了DB-3新型遠程轟炸機。隨後,我們駕駛DB-3遠程轟炸機飛行,以熟悉和檢驗轟炸機的發動機和機載武器的性能,進行射擊訓練、研究中國中部地區漢口機場的航線圖。按照預定飛行計劃,我們大隊將在飛行途中降落6次,包括在蒙古境內機場降落2次,在中國境內機場降落4次。整個飛行轉場將在地形地貌生疏和航空導航設備極差的條件下進行。
中國地大物博,在中國境內進行轉場可謂是長途跋涉,歷盡艱辛。應該說,整個轉場行動進展還比較順利。在中國境內一個機場,中國代表參觀和接待了我們DB-3遠程轟炸機大隊。同時,我們將DB-3的機身更換成中國軍隊的標誌。第2天早晨,我們繼續駕駛DB-3飛往目的地——漢口機場。在飛越中國沙漠戈壁時,我們曾遭遇到沙塵暴的襲擊。七八級的大風將黃沙捲起,整個大地籠罩在黃色霧蒙中。即便是在4 000米的高空,轟炸機也享受到了沙子的「親吻」。「黃毛鳳」使空中能見度條件變得極為惡劣。最讓我們擔心的是,如果地面捲起的沙子進入轟炸機發動機,後果將不堪設想。
5天後,轟炸航空兵大隊降落在中國中部地區的漢口機場。在得到中國航空地圖後,我們研究了作戰地區的地形地貌。我們受領的主要作戰任務是轟炸位於長江下游的日本軍艦、船隻以及機場。
DB-3是蘇聯在1936年研製的雙引擎中型轟炸機,上世紀30年代,24架DB-3曾援助中國空軍,參加了抗日戰爭。圖為俄羅斯斯莫尼諾航空博物館裡收藏的DB-3。
履行使命
我們此前從未遂行過這種作戰任務。為此,我們先在軍營進行理論知識學習,隨後開始升空進行9機編隊協同飛行科目的訓練,最後又進行了反擊日軍殲擊機的攔截和規避日軍地面火力攻擊等科目的訓練。
在進行飛行訓練期間,中方曾多次向我們提供日軍轟炸機對我們駐紮機場轟炸的情報。為躲避日軍的轟炸,整個轟炸航空兵大隊都必須轉到備用野戰機場。有一次,在得知日軍要對機場轟炸的情報後,我們提前飛往備用野戰機場。在飛抵備用機場上空時,我們發現機場的土跑道被先前起降飛機的輪子刨出了一道道深深的溝壑。很顯然,這是TB-3軍用運輸機輪子留下的痕迹。由於這些深深的溝壑沒有修整和填平,貿然降落將會冒很大的風險,有可能損壞起落架,致使飛機無法起飛參戰。當時,季托夫大隊長下達了「在空中等待」的命令。接著,他非常謹慎地駕駛DB-3在機場降落。降落後,季托夫在機場選擇了最合適的降落位置,擺放好「可以降落」的標誌,引導其它飛機安全降落。
當降落在備用野戰機場後,國民黨軍隊一名負責機場保衛工作的軍官接待了我們。季托夫非常嚴肅地告訴他:「我們是來幫助中國抗戰的,不要讓自己的機場把自己的飛機損壞了。必須立即採取措施將機場的溝壑填平。明白嗎?」
「懂!懂!(明白!)」這位國民黨軍官面紅耳赤地回答,並迅速向機場警衛部隊後的城鎮跑去。十幾分鐘後,機場跑道出現了一群手提竹籃的民工。30分鐘後,機場聚集了約300人,他們哼著凄涼的小調,用竹籃中的土將坑窪不平的跑道填平。此前,我曾發現不少國民黨軍官都是富貴人家出身,他們對自己國家的命運漠不關心,對自己的職責玩忽職守。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轟炸航空兵大隊克服了種種困難,開始遂行對日軍目標轟炸的任務。
圖波列夫TB-3重型轟炸機,也承擔部分運輸任務
由於作戰任務完成出色,我們經常接到中方司令部的感謝電話,蘇聯援華軍事顧問也經常來電話給予表揚。但戰爭中的損失也是難以避免的。我們許多同志永遠地留在了中國。有一次,在遂行完作戰任務的返回途中,我們遭到日軍飛機的攔截。在茲韋列夫上尉指揮的中隊編隊中,射擊-無線電員被日機擊中,身負重傷。降落後,他被迅速送往軍隊醫院,途中因失血過多光榮犧牲。
在遂行轟炸任務中,我們時常會與日本轟炸機「友好」相遇。有一次我們計劃對位於長江附近的日軍機場實施轟炸。在即將飛抵目標機場上空時,在編隊左側8~10千米處出現了日軍轟炸機群,在它的上方是戰鬥機掩護編隊。我馬上用話筒向編隊指揮員赫柳金大尉報告:
「編隊左側上方迎面航向發現敵轟炸機和戰鬥機」。
「是的,我也發現了他們。他們大概是去轟炸我們的機場吧。」赫柳金大尉回答說。
此時,我們在敵機上空順著陽光方向飛行,也許敵機飛行速度快沒有發現我們,也許發現了我們,但是他們要完成轟炸任務,無暇顧及其他。但是,不管怎樣,我們轟炸機編隊迅速解散,以應對不測。
我們前方出現了一座大城市,再往前便是要轟炸的日軍機場。同時,我們還發現與大城市鄰近的長江流域出現了幾艘輪船和碼頭。儘管飛機發動機隆隆作響,但是,我們仍然可以在2 000米高空聽到從江面傳來的輪船鳴笛聲。我們第一次戰鬥進入,對日軍機場的跑道和建築物進行了轟炸。轟炸任務完成後,我們駕機返航。1個半小時後,我們返回了熟悉的機場上空。正與赫柳金大尉事先猜測的一樣:我們在航路上遇到的日軍轟炸機編隊,對我們機場進行了轟炸。機場上由竹子搭建的飛行員休息室被燒毀,機場跑道留下了許多彈坑。機場擺出了「禁止降落,在空中等待」的標記。負責運土的軍用運輸車,在機場上往來穿梭。一群群民工提著竹籃在填平彈坑。15分鐘後,機場允許降落。轟炸機降落後,立即進行加油,並隨時準備接受新的轟炸任務。傍晚,當接到了解除戰備的命令後,我們才返回宿舍休息。
一天早晨,轟炸航空兵大隊與新部署的另一個大隊一起,去執行轟炸位於長江流域的日軍大型軍用運輸船隻的任務。第一大隊由赫柳金指揮,領航員是蘇霍夫。第二大隊由季托夫指揮,領航員是我。在這次戰鬥出動中,我們機組一位年輕飛行員被日軍戰鬥機的槍彈擊中,壯烈犧牲。降落後,我們收到了日軍幾艘運送登陸兵的軍用運輸船隻被擊沉的消息。日軍一名將軍也被我們擊斃。
長江地區的複雜氣象條件常常影響我們的遂行轟炸任務。實際上,中方沒有像樣的氣象服務機構。有時,我們在天氣晴朗條件下起飛。返航時,天氣突然變化,致使我們無法找到自己的機場。由於濃積雲,我們只能隱約看到機場附近海拔800~1 200米的小山頂。我們逐漸學會了在複雜氣象條件下尋找機場附近小山頂的方法,以便安全返回機場。夏季長江地區陰雨不斷,連續幾天的降雨,使機場周邊地形地貌發生很大變化。雨水過多形成的小河支流,從空中望去,原有的地形地貌不復存在,似乎進入一個新的陌生地區。如果此時發動機出現故障或者燃油耗盡,那麼,在機場順利完成降落的機會將非常渺茫。
順利交接
我們在中國時常思念家人和朋友。1938年夏天,在完成對日軍目標毀滅性轟炸任務後,我們正式接到了返回祖國的通知。我們駕駛DB-3飛行3晝夜,在中國後方的一個機場降落。在這裡,我們將DB-3移交給中方。蘇聯派來的TB-3軍用運輸機已經在機場等待我們。移交工作結束後,我們依依不捨地與中國朋友告別。傍晚,當我在宿舍收拾行裝時,我被轟炸機編隊政委博加特廖夫大尉叫到辦公室:「怎麼樣,謝利瓦諾夫同志,準備好了嗎」?「一切準備就緒!大尉同志。」我回答。「明天,從蘇聯後貝加爾轉場來的一個SB高速轟炸機航空兵大隊將飛抵漢口機場。這個大隊的隊長是斯柳薩列夫大尉。考慮到SB高速轟炸航空兵大隊對地形地貌和作戰任務不熟悉,上級決定派你和博洛維科夫上尉機組留下來幫助他們儘快熟悉情況,以在最短時間內勝任獨立作戰任務。」博加特廖夫大尉說。儘管回家心情急迫,但我還是痛快地接受了此項任務。
SB轟炸機作為蘇聯空軍志願隊和中國空軍在抗日戰爭初期的主要轟炸機,參加了大部分對日軍的轟炸任務。圖為武漢會戰中的蘇軍SB-2轟炸機。
在最短的時間裡,我與博洛維科夫,將在中國作戰的經驗向斯柳薩列夫大尉進行了傳授。很快,斯柳薩列夫大尉指揮的轟炸航空兵大隊就接到了轟炸日軍機場的任務。鑒於首次遂行轟炸任務,轟炸航空兵大隊編隊長機是波羅維科夫上尉,我是領航員。那天,天氣情況良好。在接近轟炸目標時,雲層不厚,風力約為3~4級。我們沿雲底飛行,飛行高度約為2 000米。在飛行中,我們既沒遭遇日軍高射炮的阻攔,也沒遭遇日軍戰機的攔截。我們迅速進入戰鬥航向。突然,飛機前方出現了密雲。當我們鑽出密雲時,沒有發現大隊的其它任何一架飛機。隨後,我們進入目標,投擲了航空炸彈。在空中盤旋幾圈後,還是沒有見到轟炸航空兵大隊的飛機。於是,我們向加油機場飛去。一路上,我們機組成員一個個愁眉不展,一言不發,鬱悶到了極點。「真是糟糕透了,我們怎麼會與整個大隊失去了聯繫呢?要知道,他們是第一次遂行轟炸任務。也許他們迷了路,被迫降落在了某機場。不管怎樣,這個責任應該由我這個領航員來承擔。」我說。
一個小時後,我們飛抵備用機場。此時,我高興地發現,整個機場就像閱兵式一樣,整齊停放著斯柳薩列夫大尉指揮的12架SB高速轟炸機。加完油後,大家格外高興。我興奮地對斯柳薩列夫說:「您現在可以作為長機率領12架SB高速轟炸機返航。我們作為殿後,緊隨您其後。如果遇有特殊情況,我們可以及時變換編隊位置。」遂行這次作戰任務後,斯柳薩列夫大尉正式向上級報告:「整個轟炸航空兵大隊已經具備獨立遂行作戰的能力。」隨後,我與博洛維科夫上尉接到了返回祖國的命令。
按照預計的時間,轟炸航空兵大隊飛行員乘坐TB-3軍用運輸機,應該早於我們返回祖國。但是,他們在烏魯木齊機場降落後,由於趕上那裡鬧鼠疫,他們在烏魯木齊機場被隔離了1個月。1個月後,當我們趕到烏魯木齊機場時,正好趕上他們被解除隔離。我們與他們一起返回了祖國。
返回祖國後,轟炸航空兵大隊所有空勤人員均被授予戰鬥紅旗勳章。我被授予上校軍銜。1939年2月23日,蘇聯《真理報》刊登了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頒布的命令:授予波羅維科夫、茲韋列夫和我「蘇聯英雄」稱號。儘管我們戰鬥在祖國的四面八方,但是,我們終生都不會忘記在最艱苦時期給予中國的援助,以及我們為中國解放事業做出的犧牲。
武漢解放公園裡埋葬著15名蘇聯志願航空隊的烈士,至今這裡還高高矗立著蘇聯志願航空對烈士紀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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