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壞的不是劉德華，也不是甄子丹，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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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上世紀60-80年代，在香港九龍一塊不到不到3萬平方米的土地上，有一座「微縮之城」，九龍城寨。3萬平方米什麼概念呢，大概就是三分之一個成都太古里的佔地面積。

這座城裡最誇張的時候曾同時居住5萬人，無人管治，街道昏暗骯髒狹窄，人員魚龍混雜，難民、妓女、黑幫、劫匪、通緝犯聚集，犯罪猖狂，是香港上世紀最有名的貧民窟兼黑社會聚集地。在這個地方，發生過無數驚世駭俗的警匪、黑幫、古惑仔故事，香港的導演不拍一兩部關於九龍城寨的電影，可能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香港導演。

《功夫》里的阿星就出生於暗喻九龍城寨的豬籠城寨，那麼複雜的環境居然沒學壞，也是很難得了。不過今天的主角不是周星馳，而是另一位跟九龍城寨有著密切關係的人，雷洛，英國殖民香港時期的第一位華人總探長，在上世紀60年代叱吒香港警界及黑道。

國慶檔口碑最好的電影《追龍》，故事就是發生在這裡。電影的主角，一個是雷洛，一個是電影最愛拍的雷洛的「好基友」——曾經紅遍港台東南亞的大毒梟，「跛豪」吳錫豪。

《追龍》一開始，雷洛去九龍城寨跟一位黑幫頭子鼎爺談交易，不料被另一大探長顏雄暗中布局準備殺人滅口。吳錫豪因雷洛曾在英國人面前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拚死相助，最後被人故意打斷一隻腿，因此成了「跛豪」，也因此跟雷洛確定了堅固的「革命友誼」。

而這一幕，電影《跛豪》里也有呈現，但是情節完全不同，這一版故事裡，跛豪本來在擺酒，有人闖進門開槍，本想要他的命，結果只打斷了他的腿，過程很快很混亂，沒有刻意渲染。倒是陰差陽錯因為這件事結識了「好警察」雷洛。

所以跛豪腿究竟怎麼斷的，可能沒人能說得清。畢竟從他早年跟隨難民潮來到九龍寨城混，經過無數次打打殺殺，斷條腿怕是分分鐘的事。倒是熱血電影們很愛把跛豪跟雷洛之間的相識相伴，拍出互為瑜亮的惺惺相惜之情。

2.

跟跛豪一樣的難民出身，雷洛在成為警察前，也曾是逃難到香港的窮苦人家。他的真名是呂樂。1991年劉德華拍攝《五億探長雷洛傳》前，劇組主創去拜訪呂樂時，被授意不能使用原名，因此取了個發音相近的名字。呂樂本是廣東汕尾人，生在晚清到民國更迭的年代，內陸軍閥戰亂不斷，就跟隨全家偷渡到了香港。

雷洛一家剛到香港時就居住在九龍，又是黑戶又窮，靠著心中一點微弱的正義感，20歲做了警察。沒什麼文化，入伍考試的時候，連報紙上的字都認不全。電影里的雷洛一開始正直本分，甚至鄙視自己的同事收黑錢。結果被初戀女友的父親罵，不會收黑線比受賄腐敗更沒出息。

1942年以後，香港是合法鴉片貿易的集散地，鴉片貿易所帶來的利益，吸引了大量中下層的素質參差的英籍遊民，金錢利益的誘惑，法律制度也不完善，使他們收受賄賂猖獗。另一方面，底層的民眾受盡殖民剝削，極度的物質匱乏和處罰制度的鬆懈，犯罪成了快速的來錢方式。整個香港社會就像是一個犯罪的溫床，管理層貪污腐敗，「買官賣官」現象屢見不鮮，黑幫雲起，打砸搶燒和黃賭毒生意遍地開花，社會一片混亂。

可以說，6、70年代的香港，沒人能做清官，警察不去收黑錢，黑錢也會送入你口袋，還不可以不要，做清官的人沒幾天就要滾蛋。而犯罪更是被包庇得無法無天，前提只需錢給得到位。

舉個例子，雷洛能從九龍底層片警上位到香港華人總探長，就離不開黑社會湊錢。而跛豪能從九龍城寨混混，一路成長為黑社會大佬，也是多虧了警察方面提供的種種便利。而便利之下，就能賺更多的錢，使權力更加鞏固，從而提供更多的便利。這是一個良性循環，這兩個人，大概就是犯罪圈裡的強強聯合。

在這種環境下，雷洛很快就「黑化」了。電影給了一個女友家被火燒的情節解釋他的墮落，為這個傳奇人物增加更多的神秘感。

3.

雷洛真正的上位，是在安撫1967年香港暴動時立的功，由此升任總探長。這個時候的雷洛早已不是當年的菜鳥，他在警察廳內部經過派系鬥爭的考驗，站穩腳跟，對於警察貪污套路早就摸得一清二楚。電影里的警察索賄，總是拿著帽子倒扣過來伸向攤販面前，人們就自覺把錢放進帽子里。

這個細節還曾經被呂樂本人鄙視過，吐槽這個動作像乞討一樣要錢，簡直就是污衊自己。果然是傳說中5億身家的探長，別人倒貼都來不及，怎麼會去伸手找人要。

雷洛的資本積累，放在現在看，也不失為做生意的好範本。

首先，他建立起一套嚴格的警察受賄系統，在他所管轄的區域內，警察向商販索賄必須統一由他派人定時收取，不得私人私下另收，收回的贓款再按照公務員職務大小分錢。這樣避免商販遭遇不定時剝削，大家都有錢賺，久而久之索賄居然變得有點像收稅。

其次既然要賺錢，利潤多的行業必然是大頭，首當其衝就是毒品。他指定部分黑社會家族壟斷香港油水最多的毒品進口貿易，從進口到售賣形成產業鏈。警方一方面容易通過指定的黑幫控制香港毒品市場，一方面又保護毒販免受檢查。

在雷洛劃定的壟斷範圍，毒品貿易逐漸被部分黑幫掌控，形成香港黑幫的四大派系，分別是「十四K」、「和記」、「四大」、「潮幫」，而其中潮州幫又有「新義安」、「福義安」、「義群」、「敬義」等幾大分支。跛豪便是「義群」的領導人，為當年四大黑道家族之一的領袖人物。在這樣的壟斷體系下，毒品利潤可控，黑幫又得以吸收更多人力壯大規模。

跛豪所在的潮幫，主要活動區域就在混亂的九龍城寨。按照《追龍》里給四大家族分派販毒區域的方式，雷洛把最不受政府管治的九龍城寨及其周圍區域分給跛豪，可見兩人交情確實不淺。同時可想而知雷洛時期的毒品交易多麼猖狂。

（跛豪真人）

最後就是根據轄區街道的居民消費構成，限制店面的數量。比如消費力高一點，人員流動多一點的油麻地，可以開10間煙館，5間妓院。消費力低一點深水埗，就只能開5間煙館和2間妓院。店面的接客量剛剛能達到飽和且利潤更多，警察得到的錢也就相應多一點。

他還把商業創收，跟市容市貌整治都能聯繫在一起。以性行業舉例，明令禁止「站街女」當街攬客，把她們「趕」回統一的紅燈區營業。一來街道上看著就整潔多了，二來妓院的服務量增加，利潤隨之升高，警察就又可以收更多黑錢了。

可以說，在雷洛一手建立起的貪污集團里，當時的整個香港警察圈子，從頭到腳都處在收賄受賄的金錢鏈條下。有傳言稱，僅花了10年，香港警察索賄受賄金額就達到1000億港幣，而雷洛一個人就坐擁5億身家。當時的香港警隊貪污系統，被人稱為「金錢帝國」。

4.

由於雷洛給黑社會提供的種種便利，當時的四大家族給足了這位總華探長面子。雷洛從地區探長變成總華探長也是因為，他使香港一度成為世界上破案率最高的地方。而他破案的方式，最主要的有兩種，一種是黑社會組織出面幫他抓人，另一種是，黑社會故意犯案，然後留下線索讓雷洛破案，以此提高其「業績」。

這種神一般的破案效率，和迷之籠絡社會各界人心的人材，連當時的英國政府都要敬雷洛三分。新上任的警司，哪怕是英國人，一定要提前去拜訪雷洛，不然香港的社會秩序就會混亂。在當時的殖民背景下，被英國人壟斷的社會管理層，華人根本出不了頭，然而雷洛做到了。

他這一套甚至在警局延續了很久，因此又滋養出了另外三位，跟雷洛一起被後人津津樂道的「香港四大探長」。像《追龍》里改編過的，地位跟雷洛不相上下的顏雄，現實中其實是借鑒雷洛路子的後輩。顏雄上位的時候，雷洛已經退休了，包括電影里兩人爭得你死我活的油麻地，其實也是雷洛退任後轉交到顏雄手上。四大探長其他三位儘管也很有名，但再也無法企及雷洛的高度。

後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港英政府在1974年成立廉政公署，花了三年時間，裁決上萬人，終於基本上清剿出警察團隊的貪污受賄。但由於雷洛創立的貪污體系極其完善，導致香港至少有9成警察都有貪腐行為，如果要一鍋端，恐怕整個警察行業都要大換血，也因此香港還曾爆發過一場大規模的警察遊行示威活動。

而雷洛，此時早已遠走高飛，去了加拿大，直到2010年逝世。跛豪則在公署成立當年被捕，判刑30年，卻在1991年因為肝癌末期被提前釋放，出獄25天後因病情惡化去世。

時代造就傳奇，也毀滅傳奇。而曾經見證過一個時代的九龍城寨，也於1993年被全部拆除，曾經骯髒混亂的方寸之地變成秩序井然的紀念公園。4年後，香港回歸中國，再不會有「三不管」的地方存在。

如今，大概只有在老電影中，才能回味城寨以前那些血雨腥風的傳奇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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