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幾回炮轟雍正乾隆，為何總能逆襲高調重用？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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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即位成功，狂喜之後，又為不合作的允禩一黨和未平定的西北戰事，傷透了腦筋。他亟須立威，確保過渡穩定。

他大封信任的、親近的、熟悉的朝中老人、潛邸心腹，委以重任。就連奪位最強的對手允禩，也被他有序地推至總理王大臣、和碩廉親王、理藩院尚書的高度。他期待能幹的允禩竭誠幫他，但又嚴防他再成集團，結納親信。

暫時的平衡，已是新的權力中心維穩、分化異己力量的一種被迫的手段。雍正請滿朝文武獻計獻策。群臣極口頌揚，沒有祥瑞就大唱讚歌。

翰林院一個年輕檢討，級別低，不便進入皇帝的朝堂賀喜，於是送來一份奏疏。雍正滿懷喜悅地打開一看，作者孫嘉淦向他提三道建議：「請親骨肉，停捐納，罷西兵。」（《清史稿·孫嘉淦傳》）

言簡意賅，但針針見血，直戳雍正的心窩子。

一、兄弟鬩牆，本是不可調和的政治鬥爭。

雍正即位次日，即命內閣通知西北領兵的皇十四弟允禵，交接兵權，進京奔喪。

祭禮未完，就將允禵軟禁於景陵讀書，派馬蘭峪總兵范時繹監視。這是雍正的胞弟，就因支持過允禩，被康熙生前封為大將軍王，讓大家誤認為是既定儲君人選。

此外，雍正還將另外兩個異母弟弟、允禩的左膀右臂允禟、允?，或命至西寧軍前效力，或因罪名拘禁看押。

《雍正王朝》焦晃版康熙皇帝

二、沒有捐納，誰補西北軍費的嚴重不足？

捐納即朝廷公開賣官鬻爵。統一管理，明碼標價。這是一個主要財政收入來源。

清朝捐納，始於順治，康熙、雍正朝尤盛。昭連《嘯亭雜錄·純皇初政》說乾隆「罷開墾，停捐納，重農桑，汰僧尼之詔累下，萬民歡悅，頌聲如雷」。雍正從嚴治吏，同時存在嚴重的賣官行為。

雍正雖然對捐納的計劃、官職有明確規定，「向因各捐例人多，難於銓選，降旨停止。年來捐納應用之人，將次用完，越數年，必致無捐納之人，而專用科目矣。應酌添捐納事欵。除道、府、同知不許捐納，其通判、知州、知縣及州同、縣丞等，酌議准捐」（《清史稿·選舉志七》）。但他很熱衷這種飲鴆止渴的弊政。

還在藩邸時，策士戴鐸獻策的奪嫡方略就說：「頃者奉主子金諭，許令本門人借銀捐納，仰見主子提拔人才之至意。」

雍正喜歡的封疆大吏李衛，就是捐資員外郎進入官場的。

雍正繼承皇位，也繼承了康熙沒有打完的西北戰爭，亟須以捐納補充軍費不足。

三、打贏戰爭，證明雍正武功不輸於康熙。

西北用兵，是康熙末年再次制定的驅準保藏方針。

康熙五十七年春，準噶爾部首領策妄阿喇布坦進攻西藏，拉藏汗請求康熙發兵救援。十月，胤禎（允禵）為撫遠大將軍，統率大軍進駐青海，討伐策妄阿喇布坦。

這一仗打了四年多，進入了膠著狀態。提前收兵，只會告示天下，雍正沒有先帝那麼威武雄壯的軍事才能。所以，這一戰在沒有結果出來時，只能進行到底。

允禵被召回京師後，雍正命心腹兼內兄、川陝總督年羹堯接管西北大軍，下諭：「若有調遣軍兵、動用糧餉之處，著邊防辦餉大臣及川陝、雲南督撫提鎮等，俱照年羹堯辦理。」雍正要證明自己青出於藍，也亟須年羹堯強悍的武力支持。

書生孫嘉淦哪知皇帝的意圖。他操心皇家團結和國家輿情，但為接班立威的雍正認為是狂言欺君，將奏疏傳示群臣，怒斥掌院學士：「翰林院乃容此狂生耶？」

孫嘉淦危在旦夕。他在非議國家既定方針大略。雖然大清律中沒有對妄論國政定刑，但憤怒的皇帝可以隨便安一個罪名，教他身首異處，最輕也得打幾十下屁股。

掌院學士不敢作聲，害怕說錯話被新皇帝定個監管不力連坐受罰。一旁的太子太傅、吏部尚書朱軾（《清史稿》作「大學士」，不符史實。朱軾任文華殿大學士則是雍正三年九月事）慢慢說了一句：孫嘉淦有點狂，但我很佩服他的膽量。

朱大人的言下之意，新皇御極，正好借一個膽大的直臣彰顯帝王的大度無疆。

急躁的雍正很聰明，故作深沉後，朗然而笑：我也很佩服孫愛卿的膽量！

雍正沒有派血滴子摘了孫狂生的腦袋，而是下調令，將他調至國子監任司業。

《清史稿》說：「嘉淦諤諤，陳善閉邪，一朝推名疏。」諍臣抗死，靠著膽量。雍正說「朕亦且服其膽」。孫大膽此後扶搖直上，經風歷雨，成為一代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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諍臣能成名臣，要膽量，更要見識。膽識膽識，既要有膽，也要有識。此膽，乃敢為人先，敢於直言，大膽說話，臨危不懼；此識，乃政治眼光，忠誠意識，全局頭腦，審時度勢。圖一時口快盡忠，那是莽夫的蠻幹。扎一刀切中要害，需要一個智勇的英雄和一個同樣有戰略思維和大度胸懷的領導者。

孫嘉淦疏陳三事，雍正沒有及時採納，但他隨後密建皇儲制度，避免諸子在皇位繼承問題上重蹈自己一輩兄弟傾軋的禍事，應該受了孫氏建議的一些啟發。

雍正四年，國子監祭酒孫嘉淦入值南書房當差，兩年後署順天府尹，兼工部侍郎，充經筵講官，身兼數職。雍正十年，孫嘉淦調任刑部侍郎，同時在吏部掛職侍郎。

一肩挑起兩部侍郎，是孫嘉淦在雍正朝的最顯官身。他由縣處級升為司局極，緊靠那一次大膽的狂論，但此後成為副部級，卻轉任多個要職一直打轉。

這不能說雍正對他不重視。他甚至可以推薦自己的親弟弟出任國子監丞。

但因推薦其弟到手下當差，被人做了文章。

雍正十年十二月，皇帝接見任職期滿的教習宋鎬、方從仁等，準備另行任職。孫嘉淦進言說宋鎬一班六人都可重用，被雍正追問一下，又說方從仁難當大任。

雍正很不高興，怒斥他言辭前後矛盾，於是重提舊事，說看他貌似老實人，就將他多次破格提拔，希望他殫精竭慮、盡心盡責，為國家宣猷效力，哪知他「偏執自用，從前屢有陳奏，皆迂闊瑣碎，不可見之施行」（《清史列傳·孫嘉淦傳》）。

《雍正王朝》賈兆冀版孫嘉淦

雍正記得孫嘉淦反對過他的大政。他貶斥孫嘉淦濫用私權，用人唯親，不知區分取捨激勵教習，「冒濫名器，用違人才之弊」。

雍正指示內閣，孫嘉淦任意反覆，欺君罔上，要加以嚴懲，革職論罪。既然皇帝發了話，刑部自然不會因為孫嘉淦是侍郎，就網開一面。加之孫嘉淦性格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對手們紛紛落井下石，以挾私欺公之罪要將他斬立決。

雍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趕緊表態：孫嘉淦太憨直，但不貪求錢財。

如果殺了這樣一個直臣、一個清官，就是宣示在雍正治吏的選擇性執法，讓說了真話的清官死於非命。即便刑部再想使討厭的孫嘉淦死於非命，雍正也不會答應。

雍正下令，不對孫嘉淦治罪，要他去戶部銀庫效力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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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看準了孫嘉淦。孫嘉淦從牢房出來，徑直去戶部銀庫報到。

繼怡親王允祥之後，雍正的另一個死忠老弟、果親王允禮接管戶部三庫事務。他懷疑孫嘉淦由實權派侍郎被作斷崖式處理為銀庫管理人員，殷鑒不遠而慵懶無為，不屑於干財務雜事。加之，孫嘉淦接受調查審理時，外界紛傳他剛直清廉的背後沽名釣譽，導致允禮認為他收銀入庫時會不認真，敷衍塞責。

不信任孫嘉淦的允禮，紓尊降貴，專門深入銀庫到場視察。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只見孫嘉淦手執衡器稱量，跟下吏僕役雜坐一起，同樣辛苦出力。允禮對他收納的銀兩，認真核查，足金足兩，絲毫無差。

清官孫嘉淦是皇帝派來的。是苦差，還是欽差？只有皇帝一個人知道！

皇子都有機會成為皇帝，但和碩親王哪知帝王心術。允禮趕緊向雍正奏報實情。雍正此後更愛這不改初心的直臣，將他調任河東鹽政，對他的建議皆下部議行。

《甄嬛傳》陳建斌版雍正和李學東版允禮

雍正還沒將孫嘉淦召回朝廷，就遽然而逝，於是把委以重任的使命留給了乾隆帝。

乾隆甫一登基，即將孫嘉淦召回京師，補任吏部侍郎，兩月後擢升為左都御史，仍兼吏部事。哪知他的剛直性格不渝，改向乾隆帝師、協辦大學士福敏開炮，說他同查廢員一案，執拗偏執，經常不到崗。

這次，允禮為首的總理王大臣，集體支持孫嘉淦，稱廢員一案的責任全在福敏。乾隆不想師傅太丟臉，便以孫嘉淦有失大臣禮，不能與福敏和衷共濟，處以一級降職。處罰書還未發出，乾隆下令以功補過，兩不責罰，命孫嘉淦充江南鄉試正考官，調刑部尚書，兼國子監事。一年後，乾隆將其擢升為吏部尚書，兼管刑部。

又是刑吏兩部一肩挑，此次已由侍郎改尚書。距上次已有七年。

乾隆厚待孫嘉淦，激發了同僚的紅眼病。有人偽造孫嘉淦奏稿，謠傳他密參大學士鄂爾泰、張廷玉、徐本，有首揆之實的兵部尚書兼軍機大臣、一等公訥親，戶部尚書海望，領侍衛內大臣常明等。

攻擊朝中諸多大佬，尤其是位高權重的鄂爾泰、張廷玉。這是一件政治大事！

乾隆說：「諸臣皆朝廷簡用之人，守法奉公，實心盡職，而鄂爾泰、張廷玉尤系皇考特簡之大學士，為國家棟樑。以孫嘉淦較之，識見才猷，豈能與二人為比？」（《清史列傳·孫嘉淦傳》）孫嘉淦「操守廉潔，向有端方之名」，被多次提拔，但他的才識不夠格，不然怎會讓他屈居尚書，而非大學士。

毀謗其中一人，都夠孫嘉淦狠狠地喝上一壺，更何況是整個朝廷的柱石大臣。

乾隆強調向來大膽的孫嘉淦，不敢幹激發眾怒的蠢事，被綁架上了「特立孤行之直名」的宣傳車，故命步軍統領和巡城御史明察暗訪。

這是沒有結果的！很有可能是乾隆想將孫嘉淦打造成孤臣，提前布局裁抑老臣計劃。他拉出親信訥親陪審，但始終針對著鄂爾泰、張廷玉這兩位先帝的顧命重臣。

只有乾隆暗箱操作，才不會對孫嘉淦做停職調查，而是進一步加大孫氏實權，如總督直隸、湖廣。即便孫嘉淦出了問題，乾隆亦始終扛起這一面大旗，迅速揮舞。

有人散播孫嘉淦斥責乾隆無道「五不可解、十大過」的抄稿，乾隆選擇相信了他，歷時三年，暗查六省，最後查到是江西衛千總盧魯生等假託孫嘉淦名義偽造。

在乾隆的心裡，孫嘉淦還是有做大學士的才幹和識見的，特地在外界紛傳他炮轟自己時，晉陞其為吏部尚書兼協辦大學士。雖是協辦，但掌實權。這是一份特別的愛！好功的乾隆比好勝的雍正，對待孫嘉淦的態度，堅信中帶了不少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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