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顏體，如品君子：軒昂之氣躍然紙上

來源摘自《顏真卿與顏真卿書法之正大氣象》一文

作者丁劍林 版權歸作者，本文授權發布

顏真卿,字清臣,唐開元年進士 ,玄宗時出任平原太守,世稱顏平原,又因安史之亂抗戰有功,封魯郡開國公,亦稱顏魯公。顏魯公出生書香門第,然少孤貧,缺紙筆工具,曾以黃土掃牆習字,為人忠義,不畏權臣,作為三朝元老,名彪萬世的大書法家,他的墨跡就是他真實人生的寫照。

魯公一生給我們留下了大量的石刻墨跡 ,其楷書與行草都有卓越的建樹 ,世稱顏體 ,對後世書法發展的影響極為深廣,各個時代都有書法家曾在顏書中吸取對自己有用的經驗。孫過庭雲:「真以點畫為形質 ,使轉為情性 ;草以點畫為情性 ,使轉為形質。」意思是說 ,楷書以點畫組成形體,使轉表現情性 ,而草書則以點畫表現情性,使轉組成形體。這段千百年來的精闢論述在魯公的楷書、行書上得到了很好的詮釋。

《顏勤禮碑》局部

《顏勤禮碑》應是魯公晚年之作。歷來被人們認為是魯公最為典型的楷書代表作品 ,端莊雄偉 ,氣勢開張。它的字形章法特點遒勁豪宕 ,舒展開闊 ,結構骨肉停勻 ,字形疏密得當 ,善於避讓 ,字口豐滿 ,雍容大度 ,體態豁達又不失莊重 ,一派正大氣象。 此碑較其它碑刻法帖 ,在運筆點畫特徵上尤為奇特精彩 ,開魯公楷書一代新風 ,對後學者有著別樣的示範。其明顯的點畫特徵大致有:

(一)橫輕豎重

在魯公其它楷書中 ,比如《東方朔畫贊》、《 中興頌 》等 ,橫豎筆畫的粗細變化不大 ,而此碑在橫輕豎重的表達上大做文章,下盡功夫 ,比如「書」、「 事 」、「不 」等 ,橫畫格外輕細 ,而豎畫別樣粗大 ,對比明顯而又不失其端重靈動,這種運筆方法如中流砥柱 ,款款君子 ,雄強寬博 ,氣宇軒昂之氣躍然紙上 ,細而不纖弱 ,粗而不霸道 ,點畫之形質使人耳目一新 ,俗語說 ,字如其人 ,可以想像魯公之為人品格 ,這絕非苟且偷生之人所能為也。

左邊《東方朔畫贊》中的「書」右邊《 中興頌 》中的「書」

《東方朔畫贊》中的「事」

《 中興頌 》中的「不」

(二)撇細捺粗

就象上述橫輕豎重的運筆方法一樣 ,魯公在這裡又一次運用了誇張的手法——撇細捺粗 ,一主一次 ,一重一輕 ,使許多字產生了強烈的對比 ,如「人」、「夫」等。

《顏勤禮碑》中的「人」

《顏勤禮碑》中的「夫」

撇畫尤細 ,而捺筆則分外肥重 ,強調筆姿 ,這種大膽奇特又有些自由的結字方法 ,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一掃楷書因過於嚴謹而容易刻板的古法。魯公在處理撇捺關係上充分利用對立統一的手法 ,即撇直捺曲,撇短捺長,撇細捺粗,一唱一和,使一些字尤顯得生動多姿,如「合」、「人」、「秦」等。

《顏勤禮碑》中的「秦」

《顏勤禮碑》中的「合」

可以說 ,沒有哪家楷書能像《顏勤禮碑》那樣在筆法上有這樣的大開大合 ,變化多姿 ,任意揮灑。

(三)折法無常

在八個基本筆畫中,橫折法似乎是一種定法,一般都是方頓直下的筆勢,而縱觀《顏勤禮碑 》 全文 ,在橫折的處理上,似乎沒有多少雷同的形態 ,千姿百態 ,極盡變化之能事,不用頓挫 ,而直接用「折叉股」,筆力內藏 ,鋒棱不露 ,有些細輕圓折 ,然後再依勢直豎重挺 ,純用篆籀之法 ,如「自」、「曾」、「馬」、「萬」、「蜀」等。

然而有些則如「初」的橫折搭肩直下 ;

「加」字口之折處順勢另起筆,尤如高高聳起的肩膀;

「陳」之東部橫折不顯運筆痕迹 ;

而大量的折法用「悟」字口部折法,

橫畫過去,筆稍稍右上抬 ,翻折直下,只是形態上稍有區別。更有一些特例,

如「鳳」、「儒」、「司」等 ,折法奇特 ,各不相同。

即使在同一個字里,凡有橫折處 ,不論多少 ,都是盡量不同 ,活潑生動 ,如「品 」、「 盅 」等。

在顏氏此碑中 ,有少數橫折採取二筆分開來寫,先橫 ,以右尖挑出 ,而折豎則用筆斷意連之方法 ,順勢另起筆 ,如寫豎法一般 ,真是妙不可言 ,給人以極大的藝術享受。

一般來說,楷書容易使人產生審美疲勞,而在十多年教學與臨寫的日課中,《顏勤禮碑》從沒有使我產生疲倦情緒 ,相反使我心胸更寬廣 ,思想更敏銳 ,真可謂百讀不厭。

關於《顏勤禮碑》要想說的太多,比如筆法上的鉤、挑等,可以說八個筆畫在這裡無論是筆姿上還是運筆方法上多有新的突破。筆姿隨意結體,體態自由安詳,運筆靈動自如,變化多端 ,單就《勤禮碑》的鉤法與捺法幾乎每個字都不一樣,這在其它楷書大家的作品中是罕見的。清人包世臣說顏書「穩實而利民用」,此語只在表面上說明了顏書深受廣大群眾喜愛的原因,真正近千年不衰的原因還是在書法內核方面,即明以後科舉八股館閣體的泛濫使人們產生了審美疲勞甚至厭倦,與多姿多彩雄渾自如的顏真卿書法相比,人們當然選擇後者。無疑這是社會審美進步與飛躍的真正動因。

致敬作者

丁劍林：男 ,江蘇無錫人,無錫旅遊商貿高等職業技術學校高級講師,中國書法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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