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畫風跑偏的建築師跟村民一起蓋土房子拿了聯合國大獎 | 萬麗 一席第427位講者
馬鞍橋村位於四川攀枝花附近,地震之後傳統夯土住宅垮塌嚴重。集體重建磚房是常規的重建策略,但由於外來建築材料、施工機械等的引入,往往造成村民沉重負擔,村莊的面貌也發生巨大改變。
香港中文大學建築學博士後萬麗和她所在的團隊,通過對傳統生土建築進行改良,大大提高夯土建築的抗震性能,並將鞏固抗震夯土農宅的技術傳授給村民。
馬鞍橋災後重建項目曾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亞太區文物古迹保護獎、2016國際生土建築大獎。
(生土建築:90%的建築材料都是當地自然材料,如石頭、土、木、草等。)
我的老師就說:「對呀,農村的房子嘛,房前屋後種一點菜、種一點樹就挺好了,難道你還要給他們做一個日本庭院的枯山水嗎?」
蓋個土房子
萬麗
大家好。其實我剛才也聽得挺感動的,都快忘了自己到底來幹嗎的了。其實瑋煒他們的這個單車我也知道,我有一個朋友在上海,他天天都會騎摩拜單車上下班。我都非常喜歡他們的演講。
那城市裡面的故事聽完了,我們可以先去農村,我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在農村蓋土房子的故事。
我學建築的時候,我的親戚朋友們以為我是像最左邊那個圖一樣:戴個安全帽去蓋房子。我自己覺得我以後應該是一個設計師,在一個設計院裡面做模型、推敲方案,好像特別高大上的樣子。最後發現,我變成了那個戴草帽的樣子。——好像畫風有點跑偏了。
其實上學的時候,我也是想和同學們一樣做個建築師,於是我就到了喜歡的一個設計院去實習。有一天我就看到兩個人在那裡彙報方案,甲方說:「嗯,你聽我說,做售樓部的話,你就去找一個你覺得最好的、最喜歡的售樓部,然後照著它做一個就行了,你明白嗎?」
那個年輕的建築師許久都沒有說話。我當時看了有一點心驚膽戰:千萬不要讓我坐到那個位置上。所以後來在讀研究生的時候,很多課餘時間我就跑去參加了一些農村的建造活動,去做志願者。好像有點不務正業,但是我覺得好像打開了一片新的天地。
後來機緣巧合地認識了我的博士生導師,香港中文大學的吳恩融教授。然後我就很幸運地到了香港跟他一起讀書,而且有幸參加了一個農村災後重建的項目。
這個項目是在四川攀枝花附近一個很小的村子,馬鞍橋村。村裡有一條河,河上只有一個獨木橋,等到洪水季節來臨的時候,那個橋就會被沖毀,可能就要等到洪水季過去了以後才能重新建一座橋。
村民原來的房子就是土房子。2008年8月份的時候,攀枝花也發生了一次地震,那些土房子垮塌得非常嚴重。
當時村民都是這樣來過河的。因為他們很難去外面運磚或水泥之類的材料來重新蓋房子,所以他們的重建一直都沒有開始,我們去的時候還是這個樣子。
馬鞍橋的一個鄰村交通條件比較好,就開始了重建。他們選擇了磚房,覺得這樣比較安全,比較堅固。按重建的標準,這樣的磚房是很小的,只有七十幾個平米。但是由於他們要去外面買材料,去請施工隊,所以其實造價是非常高的。
當時災後所有的東西都在漲價,所以建好這樣一個小小的房子大概要八到十萬塊錢。政府只給了兩萬塊錢的補助,很快就用完了,他們還要去貸款才能蓋完這個房子。
蓋好以後的房子是一排一排的,很小的一個一個房子。
以前的那些大的院子在震後已經成了危房,但是又沒辦法拆,因為很麻煩,拆了的廢料也不知道運到哪裡去。所以這種房子好像也不是很適合馬鞍橋村的村民。
我也看到很多當地重建的政策說不允許再建土房了,為了安全我們都要建磚房。
但是是不是因為要安全,我們就徹底地拋棄這種傳統的地域建築呢?它的那些好處那些優點,是不是我們就只能放棄呢?能不能找到一個又經濟又節約的方法,還可以給他們建一個比較安全、舒適、漂亮的家呢?
所以後來我們在這個項目上面做了一些嘗試。
這個項目一開始的時候,是我的導師吳恩融教授和師兄穆鈞博士一起去啟動的。他們走家串巷地做了很多調研,發現其實當地這種老的土房子還是有一些抗震措施的,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在那個地方生活那麼長的時間。
比如說土料的配比,他們會有一些講究:放一些石子、沙子在裡面,加一些木頭的梁或者柱,做一個框架結構,這樣來支撐它的牆體。但是由於這兩年農村的人都出去打工了,這種建造老房子的技術就沒有人再學了,慢慢就變得越來越不講究了,所以他們的房子的抗震性現在也沒有保障了。
但是我們發現其實只要用科學的方法,做一些很小的改變,只要增加一點點造價,就可以很大程度上地提高建築的抗震性能。所以我們就給他們提供了一套比較容易操作的抗震的夯土建造體系。
我們畫了很多這樣的圖來解釋我們的技術。
那怎麼改變抗震性能呢?其實很簡單,就是教他們做一個穩固的基礎,給他們合理配製土牆裡黏土、沙子還有草筋等等的比例。另外在牆裡面加一些木頭的構造柱和圈樑,可以形成一個框架,類似這樣一些很簡單的方法。同時我們還改良了它的採光通風性能,這樣室內環境質量也有所提高。
村民們學會這個技術以後,大概只用了三到四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三十三戶的重建,這個村民小組總共就是三十四戶人。為什麼有一戶沒有用這個方法呢?因為他們家比較有錢,我們去的時候他們已經建了一棟磚房了。後來他們也覺得非常遺憾。
大家可以看到,這個重建的結果其實是千姿百態的。
因為我們並沒有給他們一個標準化的樣板房,而是給了他們一套靈活的技術。他可以根據自家宅基地的狀況,根據自己的需求去設計。可能有的人技術比較高他就建得比較漂亮;有的技術差一點,可能他建得就沒這麼精細。但是它的安全都是有保障的,因為重建過程中我們的技術人員會一直地去跟蹤他們,去指導他們的一些技術。
而且因為使用了大量災後廢墟回收材料,他們重建的費用也非常便宜,最多的就兩百多塊一平米,最便宜的才六十幾塊。
但是我們發現光給他們蓋了房子好像還不夠,因為這個村子的公共服務設施還是挺缺乏的。所以第二階段,我們又幫他們做了公共服務設施的提升。
我當時的一個任務就是幫他們做一個村民活動中心,設計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的。
其實我從來都沒有做過這樣的農村的項目,當時我們討論了一下,覺得應該還是要公眾來參與。怎麼才叫公眾參與呢?是不是把他們召集起來開開會,問問他們喜歡什麼,然後幫他們做出來就叫公眾參與呢?
我們覺得這樣還不夠——應該讓他們真正地參與到這個建造的過程中,同時他們還可以賺到一點錢,把這個技術傳授給他們,還可以當成謀生的一個技能。這樣才叫真正的公眾參與。
所以我們也沒有去請施工隊,而是組織了村裡的村民,讓他們一起來跟我們來蓋這個活動中心。但是有一個問題,因為他們不是專業的施工隊,所以我們不可能把圖紙丟給他們就不管了,所以我就必須住在這個村子裡面,和他們一起來蓋這個房子。
但是很幸運的是,當地的建設部門幫我介紹了一位施工經驗非常豐富的工匠師傅,就是這位楊師傅。幸虧有了他和我一起,我們才能夠順利地完成這個項目。
2009年4月份的時候,我就帶著和很多老師專家一起討論好的設計圖紙,和楊師傅一起進到這個村子裡面。一開始的時候做基礎施工還是比較簡單的,但是因為交通實在太不方便了,沒有辦法去外面租大型的機械,所以大部分的工作都是人力完成的,大部分的材料都是就地取材。
比如說這個基礎砌築的石頭是從河床裡面撿回來的,只有很少的水泥和鋼筋是從攀枝花就近買回來的。這些木料都是在附近的村子鄉鎮裡面收集的村民的二手木料。
建好了基礎以後就是夯牆。我們用的這個土,其實就是挖基礎的時候挖出來的那些土,還有平整院子的時候多出來的一些土。我們在這個土裡加了非常非常少的石灰和水泥,可能只有3%左右,目的就是為了能夠提升牆體的強度。
一開始沒有攪拌機,只能是村民用鋤頭拌。真的很費勁,而且拌得不均勻。後來有一天楊師傅就看見一個村民家有一個旋耕機,它是耕地用的一個小型機械。楊師傅就跟我說把它租回來拌土。旋耕機在當地其實不是每個人都會用,因為只有一些條件好的家裡面才有。
後來大家就開始慢慢地嘗試,有的時候開得太快石頭都打飛起來,旋轉的片都打斷了。但是經過幾輪的磨合以後,他們也慢慢學會了使用,我們的效率也提高了很多。
所以說其實在農村做駐點建築師,很多時候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況,是沒有辦法提前預計的。你只有在當地和村民去討論,去學習他們的民間智慧,然後才能找到一個解決辦法。我覺得這個過程也是挺有趣的,我也學到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東西。
夯牆的話他們是用人力夯築的。他們的夯錘兩頭都是木頭的,我們做了一點改變,把它的一頭變成鐵的,這樣夯的時候就會比較密實。這個土是他們用背簍一簍一簍地背上去的,所以夯到越高的時候就越費勁。但其實他們經年累月都是這樣蓋房子,所以他們反而很沉著,駕輕就熟,慢慢按部就班地就把它蓋起來了。
大概兩個多月以後吧,這個房子就已經初具規模了。
其實當地的條件還是挺艱苦的,因為春夏交際是當地最熱的時候。我跟楊師傅住在裡邊,每天早上戴著個大草帽就上工地,忙到晚上太陽下山再回去。但是看著這個項目慢慢地從圖紙變成現實,我們也覺得心裏面特別有成就感。
但是這個過程其實也不是一帆風順的,有的時候會有一些矛盾。尤其是因為他們並不是專業的施工隊,所以你不能以專業施工隊的標準來要求他們。有的時候他們做得不好,做錯了,甚至還要返工。
我後來總結了一下:你不能和他們去對抗,或者說當他們做錯的時候去罰他們、扣他們工錢,這樣都不可以,因為我們是一個協力共建的關係。所以在開始一個項目的時候,我們都會特別細地跟他講這個技術是怎麼樣的,該怎麼怎麼做,我們的技術要求要達到什麼標準——把醜話全都說在前面,如果他們真的有錯的話,我們也不會去和他們對抗或者罰他們,還是會去盡量幫他們想辦法,解決問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的信任也慢慢地建立了起來。
大概到了6月份的時候,這個房子建好了,大概是這個樣子。
大家是不是覺得有一點像福建的土樓呢?當然我們設計的時候不是為了模仿土樓來設計的。為什麼要做一個弧形呢?其實是因為在前階段重建過程的時候,我們發現當地的村民主要是傣族和彝族,他們特別喜歡在節慶的時候全村人圍成一個大圈跳舞。
但是他們以前是沒有這樣一個平整的場地的,所以我們就給他們設計了一個這樣的院子,他們在節慶的時候可以在裡面跳舞、活動、燒起篝火。那房子就自然而然圍繞著這個院子來建。
它的旁邊是一個水渠,是他們以前平時洗衣服、洗菜,順便聊聊天的一個小小的公共節點。我們就把這個公共空間給它擴展了,做成了一個村子的中心。
後來我的導師就告訴我說,萬麗,其實這個房子並不是很重要,這個活動中心最好的東西就是這個院子,這個院子就是我們能給他們的最好的東西。
後來在使用的過程中我們也發現,村民真的不是很喜歡在活動中心的這些房間裡面活動。他們不像我們平時有這麼多的時間都待在室內的環境裡面,他們都喜歡在室外的環境里活動。所以看來這個院子還真是最適合他們的。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這個院子的鋪地也不是工匠完成的,而是我們當時找了來自內地、台灣、香港的幾所高校的大學生志願者,他們和村民一起來建的。
整個項目全部都建成以後是這個樣子的。
可以看到這個村子沒有佔用太多的新的土地,因為他們都在自家的原址上面進行了重建。倒塌的這些廢墟裡面的材料全部都回收建成了新的房子,所以沒有什麼廢墟、危房之類的東西存在。而且這些材料,90%都是當地回收的和自然的材料,所以看起來和環境很協調。
同時我們還做了很多別的項目。比如說幫他們建了這個橋,修繕了一下道路。另外還給他們做了一些水窖、沼氣,還有一些公共衛生和防災減災的教育等等。
這個項目其實集合了很多不同專業、不同領域的人的力量,還有很多慈善團體、政府機構等等都給了很多支持,很多好心人給了捐款,所以才把這個項目建起來。我真的是非常幸運參加那麼小小的一部分。
這個項目後來也得到一些獎項的肯定。比如說香港的環保建築大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遺產保護獎,還有國際的生土建築大獎等等。
我自己的收穫呢,就是我完成了這個項目以後被曬得烏黑油亮。我每天戴著那個大草帽,穿著村民送給我的繡花布鞋,在村子裡面走街串巷。這個村子裡面三十幾戶人,每家每戶我都去過,我都認識。而且他們哪個和哪個是什麼親戚關係,誰跟誰有矛盾,誰跟誰關係比較好我全部都知道。
所以最後我感覺自己好像也變成了馬鞍橋村的一個村民。可能一開始我不是很理解的事情,慢慢地也開始理解了,我開始試著從他們的角度、從他們的處境去考慮問題。我覺得這是我做完這個駐點建築師以後最大的收穫吧。
做完這個項目以後,我就把它拿給我的同學們看,給他們顯擺一下。然後他們就說這個項目是挺好,但是誰還住土房子啊。只有這種特窮特偏遠的地方的人,他們沒辦法才住土房子。以後他們有錢了肯定會修磚房的。
我自己也在想,是不是這種傳統的建築只能是在被逼無奈的時候才使用呢?其實我們知道夯土建築是有很多優點的,比如說它是非常生態環保的,這個土沒有做過多的加工,沒有很多能耗、排放。而且它冬暖夏涼,很有地域特色,造價也特別特別便宜。
可是我們是不是需要在歷史發展的過程中真的要把它拋棄了呢?如果大家有錢了,交通好了,我們還能不能建土房?如果我們建出來會是個什麼樣子呢?
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就要講一下我們最近做的第二個項目。
這個項目是在雲南的魯甸。大家知道2014年的時候,魯甸也發生了地震,當地也有很多這樣的土房垮塌得非常嚴重。我們到的這個村子叫光明村,它離城市稍微近一些,村子的發展水平也要比馬鞍橋村稍微好一些。所以我們到的時候,很多這樣的磚房都已經蓋起來了。
但是我們覺得這個磚房的質量也不是很好。它雖然比較穩固,但是它的熱工性能真的不好,冬冷夏熱。而且這些磚和水泥製造運輸過程中會消耗很多能源。它的造價其實也不便宜,在光明村村民的經濟能力之外,其實他們還需要去借錢去貸款才能完成這個重建。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又能夠為他們做些什麼呢?我們發現還有一戶村民沒有開始重建。他們是一對老夫妻,他們真的沒有能力,所以還住在這麼一個很破的小棚子裡面。
我們就幫他們設計了一個非常小的住宅,作為一個小小的示範項目。因為他們家的宅基地很小,沒有辦法做很大的院子,我們就做了一個獨棟的小小的住宅。
它的房間分布很簡單,一分為二,兩邊是房間,中間有一個很窄的通透的半室外的空間。它的屋頂是可以採光的,這樣的話老頭老太太就可以在這個半室外的空間裡面做一些活動。
在技術上我們也進一步地改良。這次我們就有條件去用一些小型的夯土機械。這個夯土機械夯實的力度是很大的,如果我們用傳統的木模板的話很容易就變形了,所以這次我們也換成了這種鋁合金的模板。
我們也重新調整了土的配比。而且這回我們用了攪拌機,所以它混得特別地勻。我們增加了一些豎向的鋼筋和一些橫向的鋼筋混凝土的圈樑,來增強這個建築的穩固性。
這一套技術能不能滿足當地的抗震需求呢?我們在昆明理工大學做了一個這樣的振動台的試驗。我們把1:1模型的房子夯在了這個振動台上,振動台可以模擬地震波對它各種各樣的摧殘。這個房子上面的感測器可以看它受了多大的力,有多大的位移。
經過一系列的計算以後,我們也發現其實這個房子完全可以滿足當地八度設防的要求。所以它其實是一個非常安全的堅固的房子。
在建造過程中,我們還是跟以前一樣請了村民和我們一起來造。楊大哥和他的兒媳婦是這個施工隊的主力。
做完這個項目以後,楊大哥自己也變成了一個非常熟練的工匠。我們旁邊再有一些新的項目的時候,就會經常請楊大哥過去給他們上課,去培訓他們的工人。
這個房子建好了以後就是這個樣子的。其實大家可以看到,沒有太多的裝飾或者是增加很多的變化,只是保持了一個簡單樸素的樣子。
中間那個狹長的半室外的空間是這樣的。
這個老爺爺平時很喜歡編一些竹子的筐和籃子到市場上面去賣,他現在就可以在這個空間,吹著穿堂風慢慢地去編他的這些竹筐。
二樓的空間,室內是這樣子的。
因為當地的冬天是比較冷的,還會下雪,所以我們給他們做了屋頂的隔熱層還有吊頂。另外,所有的窗戶和玻璃都是用的雙層的中空玻璃。這樣的話就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它室內的溫暖。
它的室外有一個小小的院子,村民就把它修整成了這個樣子。
這個項目做好以後,我又像以前一樣拿去給我的這些建築學的老師同學們顯擺。我說你們看這個怎麼樣。他們說這個房子挺好的,但是這個院子你設計得太簡陋了吧。我看了一下說是挺簡單,但這個不是我們設計的,是村民自己設計的,也是他們自己施工的。
我的老師就說:「對呀,農村的房子嘛,房前屋後種一點菜、種一點樹就挺好了,難道你還要給他們做一個日本庭院的枯山水嗎?」
我覺得我們受了這麼多的建築學的教育,每次做方案的時候都會想去推敲它的風格、理念,它的形狀、細部。可是我們怎麼用那套東西去評判農村的建築呢?有的時候好像顯得有點不合時宜。
當然我們做這個設計時也會推敲,也不是隨便做的。但是我們是怎麼推敲?我們會去想在這個牆壁上開這麼大一個窗會不會影響它的結構,如果再開大一點的話是不是需要加一個鋼筋混泥土的框去支撐它的穩固;如果是我們選擇這個門窗的話,它的顏色怎麼去搭配,能買到什麼樣顏色的;這個錢能買到最好的是什麼樣的;工匠的手藝能達到的最好的狀態是什麼樣子的——是根據這樣的一些方式來推敲這麼一個設計。
那當然最後我們最欣慰的還是老爺爺老奶奶終於不用住在這樣破的帳篷裡面了,他們終於有一個乾淨舒適整潔的生活環境,而且它的土建成本也只有當地磚混住宅的一半左右。
現在我就可以回答那個問題了:如果他們有一點錢了,交通方便了,他們還會不會做這種土房子呢?
答案是肯定的。因為這個項目做完了以後,有很多人都去參觀。很多人都說我們家也要蓋一個這樣的房子,你可以幫我們嗎。有一些村裡面的領導也說,我們村馬上就要做整村改造了,可以幫我們把它設計得更好嗎。所以我們接下來已經有兩三個項目正在開展了,有一些就是整村的改造和更新,把他們的生土建築做一些新的改變。
當然我講了這麼多的土房子,我不是來推銷土房子的,我不是說農村一定要蓋土房。其實我想說的是,當我們進入農村去做這些建築的時候,可能要轉變一種思維方式:
我們不是要帶著城裡的技術、城裡的材料、城裡的人手去替代他們,丟給他們一堆城裡面的東西;而是說我們要去看一下他們的歷史,他們有什麼東西,他們現在擁有的好的是什麼、不好的是什麼。
我們用科學的方法,只做一點點的改變就可以極大程度地提高他們生活環境的質量。而且我們只能用一種適宜的技術,不是一些高科技的東西,也不是一些特別土的東西,而是剛好適合他們的生產力水平的這麼一種技術。讓他們可以去學習,可以去傳承。
授人魚,還要授人以漁。如果他學會了這個技術,他可以自己再去發揚發展這一套傳統建築的話,他就會覺得自己是有價值的,他的價值得到了提升。這就是一個可持續的方法。
所以以後我們會在雲南做一系列長期的這種工匠培訓。有了一個不斷更新的靈活的技術體系,一群持續的工匠,生土建築一定會繼續地傳承下去。
我在農村駐點的時候拍了很多的照片,這張照片是我最喜歡的一張。
這就是馬鞍橋村的一張照片。這張照片和一般的建築攝影的照片有一點點不一樣。一般的建築攝影都會把房子拍得特別炫,特別好看,細部、線條、角度;但是裡面通常都是沒有人的,或者有很小的一些人做配景,很模糊。
這個照片里恰恰主角就是人,就是前面的這些村民。他們雖然經過了地震的創傷,但是他們很快地恢復了過來,而且他們開始生產,開始插秧。當然這個可不是擺拍的,這是他們那天真的在插秧的時候我過去拍的。
後面就是他們的家,他們的房子,這是他們親手蓋起來的,而且用的是這種傳統材料。這個房子雖然不是特別華麗,也不是特別搶眼,但是它乾淨整齊,有它的秩序。它是安全的,舒適的。背後就是大山和天空,好像一個永恆的依靠一樣,正在保護著他們。
這是一個舞台,一個生活的容器,這些人的生活就不停地在裡面上演。可能這就是我能想到的人、建築和自然最和諧的一種關係吧。
最後我想以一句我特別喜歡的建築師的一句話來結束今天的演講:Architectural is a tool to improve lives.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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