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講述納粹德國政治與思想毀滅性的交集——《希特勒的哲學家》

好評推薦

為什麼那些有教養、有思想的哲學家要擁抱邪惡，這是令人費解的難題。在這部著作中，作者謝拉特給出了詳盡的敘述與分析。

——西蒙·赫弗，《支點》

謝拉特的關注點在哲學家本人，這是本書的一個長處。她講述了逃離德國的哲學家本雅明、阿多諾和阿倫特豐富動人的故事，時而有趣，時而出人意料。

——約翰·格雷， 《獨立報》

謝拉特以其出色的研究，揭示了哲學界的大人物如何背棄人性和責任，同時也揭示了哲學界的小人物如何為了教席出賣靈魂。

——安德魯·羅伯學術嚴謹，構思巧妙，可讀性非常強，同時又具有重要價值。——《出版人周刊》

一部引人入勝的作品，講述了納粹德國時期政治與思想毀滅性的交集。

——《華爾街日報》茨，《評論雜誌》

內容簡介

希特勒不僅想靠武力統治世界，他還以「哲學家領袖」自居，企圖統治精神世界，居然得到了同時代許多知識分子的擁護。一方面，有哲學家因受迫害而流亡、自殺，另一方面，又有許多哲學家為他辯護、背書，甚至充當幫凶。本書探索了希特勒與哲學家的關係，揭開了在哲學的象牙塔中令人難以置信的惡：殘忍、野心、暴力和背叛。令人心寒的是，許多知識分子似乎是暴君的天然朋友。

作者介紹

〔英〕伊馮·謝拉特

(Yvonne Sherratt)

思想史學者，劍橋大學博士，在英國布里斯託大學任教。主要著作有《社會科學的大陸哲學》《阿多諾的「肯定辯證法」》。

譯者：劉曦 楊陽

精彩書摘

……萊布尼茨對胡貝爾的吸引是他深切關注邪惡的存在，以及試圖調和邪惡存在與原本仁慈的上帝的方法。 胡貝爾仿效萊布尼茨，堅持邪惡是一個原本完美的世界裡的瑕疵，是一支美妙協奏曲中的錯誤音符。事實上，胡貝爾還在寫一本關於萊布尼茨的權威著作。萊布尼茨深刻影響了17世紀、18世紀的偉大思想家康德和黑格爾，雖然這些哲學家後來也受希特勒和海德格爾敬仰，但胡貝爾解讀他們思想的方式（與希特勒和海德格爾）截然不同。

胡貝爾激勵學生的能力首屈一指。在那天的聽眾中，有一名最有才華的學生，這名青年女生叫蘇菲?紹爾。 蘇菲有個朋友在前線參戰，她去信時提到過胡貝爾的講課：

致弗里茨·哈特納格爾,烏爾姆市，

1943年1月1日。

我親愛的弗里茨：

我現在和（我哥哥）漢斯合住在樓上那個小房間里。睡前，我們很少默不作聲，偶爾會各自發表一番議論，要麼是關於當天的回顧評價，要麼是我們的討論和閱讀所引發的問題。像是昨晚，漢斯說萊布尼茨[我恰好在讀他的《神義論》（Theodicy)]最先以上帝只能實現善，而不能實現惡為由來限制上帝的全能。我主張這個問題與意志有關，而非能力，但很快我就不得不放棄這個論證，轉而向一段明喻尋求支持：上帝不能是邪惡的，恰似智者不能是愚蠢的。他的（上帝的）缺點是不能有任何缺點……

你的，

蘇菲?紹爾。

有個學生證明了胡貝爾這種啟迪人的本事，當時他寫道：「胡貝爾是位擁有非凡能力的和藹小個子，可以把自己從事音樂研究的熱情灌注到參加他研討班和課程的人身上。」胡貝爾有顆「聰明的頭腦……講話生動有力」，而且「深受學生和同行尊敬」。

胡貝爾痴迷民俗音樂，慕尼黑就是他的理想家園。其實在1943年，他就成了世界一流的權威，而且他一談到衍生這種音樂的荒野景觀，就會令學生入迷。他對這片土地和高山的熱愛之情全都通過教學來表達。他喜歡漫步在巴伐利亞的阿爾卑斯山中， 喜歡寫歌曲歌頌身穿皮短褲、頭戴插著羽毛的帽子的健壯青年農民，這激勵了他的學生們。

對於納粹黨人而言，胡貝爾是保守派、民族主義者和一種浪漫的完美素材。此外，民俗音樂是希特勒熱烈追捧過的一個創作題材。胡貝爾甚至被選出來，代表德國參加1936年在巴塞羅那舉辦的世界音樂大會。1938年，他獲得了一次激動人心的機會， 接手新近極負盛名的柏林大學民俗音樂研究所教授一職。由於需要掙錢養家糊口，胡貝爾接受了這個職位，但很快就發現自己會被要求去創作納粹主義宣傳資料。他進退兩難，因為倘若拒絕納粹黨人，就會丟掉職位，進而難以維持生計。但是服從納粹黨人的要求，就意味著他生命中最珍惜的價值觀（既有道德上的，又有知識上的）將蒙受損害、變得毫無意義。在同家人討論過很久之後，他按照他唯一認可的方式遵循了自己的信念：拒絕貶低他的創作題材，把真正的民俗音樂變成納粹主義的民族讚歌；拒絕歪曲德意志農民的精神，拒絕為政治利益編造鬧劇。胡貝爾做了別的哲學家很少會做的事，為此即刻被罷免了職務。

被免職後，胡貝爾獲准重返他熱愛的慕尼黑當教授，但這只是因為「即便對於那些由於缺乏思想意識而被剝奪了公職的人而言，國家社會主義工人黨也會慷慨地授予他一條謀生之路」。可是，他的職業生涯也支離破碎了。阿爾弗雷德?羅森堡手下的官僚立刻對德國的出版機構施壓，阻止他出版後續作品。雖然他的博士論文《伊沃?德?文托》——被學者們譽為傑出的「經典著作」，寫的是文藝復興音樂——和最後一篇文章的第二部分《民歌研究中的民俗方法》被准許印刷出版，「會被刊登在下一期」， 但從未付印。他無法憑藉任何領域的舊作獲得一絲認可，不論哲學的還是音樂學的，他無法發表任何新作。甚至他的音樂天賦也受到忽視。很顯然，納粹當局毀掉他職業生涯的原因是他抵抗其暴政，但還有另一個因素：他有身體缺陷。由於一瘸一拐，再加上語言障礙，納粹黨人認為胡貝爾是個殘廢，絕不可能是設想中的「優等民族」的一員。他要求加薪養活家庭，但他們當面答覆：「我們只提升公務員的物質生活水平。」

相比在意識形態上反對希特勒的人，胡貝爾既不是左派，也不是猶太人。他是民族主義保守人士，相信傳統的神聖性和民族的重要性。其實，他也對德國文化的成就深感自豪。然而，胡貝爾堅決反對一切形式的暴力，並把希特勒視為德國價值觀的破壞者，而非化身。相比海德格爾，胡貝爾沒有受到希特勒講話的引誘；也不像學術界的那些同儕，他暢所欲言。胡貝爾暗中評論個人權利、宗教信仰和同情同胞的重要性，他的抵抗隱藏在一份不露聲色的睿智之中。儘管很危險，但提到希特勒時，他還是會經常情不自禁地諷刺一番。不過在課上講到一個猶太人時，他也會諷刺地評價道：「小心，他是猶太人！不要讓你們自己受到污染。」 尚不清楚他的反話或者巧妙的偽裝修辭是否曾傳到納粹官員耳中，（但可以確定的是）這種微不足道的反對意見是很危險的。

胡貝爾還試圖在大學中繼續保持猶太人的存在。他公開講授斯賓諾莎等被禁的猶太哲學家。所以，在胡塞爾被解僱之後，當其他人被囚禁、處決或者流亡在外時，為了猶太智慧先輩們的那條險些被撲滅的線索，胡貝爾勇敢地傳遞起火炬。

胡貝爾最熱愛的唯心主義者是康德和黑格爾。他們構成了他課程的主體，不過他的解讀與希特勒所宣稱的迥然不同。通過講授康德，胡貝爾使學生了解到了一種對抗希特勒的內在信息。他強調康德何以是一位偉大的倫理學家，康德相信全人類都有理性能力，並且都應該有踐行這一能力的自由。理性不向任何形式的權威屈服，它是道德的基礎。在他的時代，康德已經反對過所有形式的盲從，並一再聲明獨立自主的理性思維是一切善行的基礎。 康德力圖在18世紀超越古老的非理性信念，胡貝爾則闡明了希特勒的意識形態與這種信念之間存在微妙的相似之處。實際上， 康德是胡貝爾在思想上抵抗納粹主義的主要武器之一，胡貝爾一有機會就講授康德。

胡貝爾的信念在心中生長。他不喜歡納粹黨人的反宗教立場， 在聽到戰爭期間所犯下的暴行時被激怒了。教學是他唯一的發泄手段，而對於他來說幸運的是，他那不形於色的機智從一開始就掩蓋了他的不服從。還有，儘管想要奮起反抗，但作為一位丈夫和父親，他所肩負的責任讓他不得不謹言慎行。對希特勒十年統治的憤怒被壓抑了，可是當對納粹黨的一些新暴行忍無可忍時， 他就會開始咆哮，甚至偶爾還會在家裡爆發。他所摯愛的妻子克拉拉在房內跑來跑去關上窗戶，壓低聲音急切地說道：「庫爾特，不要啊，這會害你進達豪集中營的。」 儘管他小心謹慎，但學生們還是領悟了他的情感，而他們的理想主義行動將給他招致毀滅。其中一名學生就是蘇菲?紹爾。

…………

最後，蘇菲和哥哥漢斯?紹爾宣告他們的身份是白玫瑰組織成員。胡貝爾加入組織，之後召開秘密會議。他們在學生宿舍和不供暖的閣樓見面，當胡貝爾妻子和家人外出時，就會在他家裡。 白玫瑰是個組織嚴密的小群體，以對哲學有極大興趣的學生積極分子為主。在從慕尼黑寄給父母的一封信中，日期為1939年4 月17日，漢斯?紹爾寫道：「在許多講座中，我是唯一的醫科學生。其餘的全是哲學家。」白玫瑰組織的所有成員都深愛德國哲學，並且通過使用這份文化遺產中的思想來發泄對納粹黨人的憤 恨。他們特別鍾愛尼采。還是在那封信中，漢斯繼續說：「為了研究尼采，我真的應該有一套尼采全集。父親，也許您可以從哪裡找到一套二手的……」後來漢斯真收到了一套，他通讀了尼采全集，但是「找不到任何東西來填補妹妹所說的他內心深處的『極度空虛』」

白玫瑰是個勇敢的非暴力組織，並且以他們所能使用的唯一方式進行反抗，即文字。他們散發宣揚理想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傳單，呼籲德國人民站起來反對壓迫和暴力。在希特勒統治下，做這些事是困難又危險的。先要出去找紙張和印刷材料，然後要親自散發那些呼喚國家社會主義工人黨下台的傳單，這是一項需要痛下決心的可怕事業。

……

自佔領波蘭以來，已有三十萬猶太人被殘忍殺害。 在此，我們目睹了最可怕的罪惡，它冒犯人的尊嚴，在人類歷史上絕無僅有。……這個跡象表明，難道德國人民的基本人類情感已經變得禽獸不如了嗎？

這是第二張傳單的內容，由白玫瑰組織製作於1942年6月的第三周。它以一句哭訴收尾：「凡人皆有罪，凡人皆有罪。」當胡貝爾加入小組時，他們已經在德國南部和其他地方的大學裡散發了五張傳單。他們正在設計第六張，胡貝爾承諾他會親自起草。

那是1943年初，因為（空襲時）燈火管制，胡貝爾像往常一樣已經拉上窗帘，他把最後一塊煤扔進火里，然後翻遍書面資料，想尋找到一些事實和數據。在閃爍的油燈下，他開始寫作。

他並不害怕，這一點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孩子和妻子已經熟睡，他能聽到夜晚屋外的窸窣聲。宵禁過後，不見絲毫動靜，霜雪似乎已覆蓋了大地，一時萬籟倶寂。當他寫作時，德軍已在斯大林格勒戰敗，20萬德國人喪生，還有9萬戰俘被帶往西伯利亞： 都是年輕人，其中一些還是胡貝爾的學生，他們的生命被白白浪 費了。他對希特勒怒火中燒，壓抑了十年的怒火開始噴薄而出。 他緩慢地、煞費苦心地遣詞造句，全神貫注於當前任務，即向學生聽眾傳遞最近暴行的細節。在某種程度上，他是在做常規的事 情，即提前幾個小時打出講稿一一不過這次的內容是用來點火的秘密話語。

第六張暨最後的傳單

學生同胞們：

我們的士兵在斯大林格勒戰敗，我們的人民對此深感震驚。我們自一戰以來的英明策略愚蠢又不負責任，在此驅使下，三十三萬德國男兒斷送了性命。元首，我們感謝您！

「元首，我們感謝您」是在所有群眾集會上都會反覆使用的標語，也在其他地方的巨大橫幅上出現過。原文繼續寫道：

德國人民處在動蕩之中。難道我們甘願繼續把軍隊的命運託付給這個半吊子嗎？難道我們會為了一個黨閥的卑劣野心而犧牲掉剩餘的德國青年嗎？不，絕不！審判之日已經到來——我們的德國青年要審判我們人民曾經不得不容忍的最可惡的暴君。以德國青年之名，我們要求阿道夫?希特勒政府歸還我們的人身自由，他用齷齪至極的手段從我們身上騙走了這份最寶貴的財富。

我們成長於這樣一個國家，那裡禁止一切言論自由。當我們正處在一生之中最有希望的那幾年——通常是潛心接受教育的時光——可希特勒青年團、衝鋒隊和黨衛軍卻一直企圖麻痹、改造和管制我們。「哲學教育」這個名稱特指那套卑鄙的教學方法，我們在萌芽階段的智育被扼殺在了空話的迷霧中。同時，領導選拔制度鼠目寸光，邪惡得無法想像，在「騎士團堡壘」中將自己未來的黨內大佬培養成不敬神、傲慢又喪盡天良的剝削者和劊子手——元首盲目、愚蠢的跟班。我們這些「知識工作者」 應該設法阻止最高統治者之下的這個特權階級。……地方長官用粗俗的玩笑侮辱女學生的清譽，但慕尼黑大學的德國女學生已經對敗壞她們清譽的行為作出了可敬的回應，德國學生正站在自己的女性同志身邊保護她們……這是我們爭取不受約束自主權的開始，若沒有自主權，就沒法創造出思想價值和精神價值。我們感謝這些勇敢的男同志和女同志，他們給我們樹立了如此輝煌的典範。

胡貝爾接著說道，現在只有一個選擇了：

我們只有一個口號：反對納粹黨！請退出所有納粹黨組織，只要它習慣於封堵我們的口舌，並使我們在政治上遭到奴役！請離開由黨衛軍下士、中士，以及奉承納粹黨的人運作的演講廳！

我們需要真正的學問和真正的言論自由。任何威脅都嚇不倒我們，縱使關閉大專院校也在所不惜。這場鬥爭是為了我們每一個人，為了我們在一個政權下的未來、自由和榮耀，因此必須要對鬥爭的道德責任具有更自覺的認識。

自由和榮耀！長達十年之久，希特勒和他的同夥們極盡無知者之能事，已經使這些美好的德國辭彙被擠壓、貶低和扭曲到令人作嘔的程度，跟他們談國家最高價值觀竟無異於對牛彈琴。十年之間，一切物質和精神自由，以及德國人民的一切道德品質都遭到了破壞，他們已經充分證明他們所理解的自由和榮耀。即便德國人再愚笨，但可怕的大屠殺也已經讓他們睜開眼睛——這場屠殺正是他們以整個歐洲「德意志民族的自由和榮耀」之名精心策劃的，而且他們每天都會重新開始。倘若德國青年再不奮起還擊和彌補，不粉碎折磨我們的人，不建立一個精神上的新歐洲，那麼德國將永遠不能洗雪恥辱之名。

於是他提醒學生，人民正在期待他們行動起來，像德國先輩們從拿破崙的鐵蹄下挽救國家那樣，從國家社會主義工人黨手中拯救這個國家。他還向他們呼喊道：「斯大林格勒的逝者在懇求我們！『起來，起來吧我的人民，讓硝煙和戰火成為我們的標誌!』」

夜幕即將褪去，窗帘間第一次浮現出淺灰色的縫隙。家人忙碌的聲音呼應著城市蘇醒時的熙熙攘攘。克拉拉走進他房間，他的秘密被發現了。她對他創作的東西大吃一驚，他的任務所要面臨的現實問題也瞬間赤裸裸地擺在面前。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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