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農莊》
《我們的家》《我們的房子》《我們的農莊》
爸爸告訴我們,他要在我們桑德邦的房子旁邊,新買一個農場。我們都非常興奮。一個我們自己的農莊,有牛,有馬,有豬,有雞!
我叫蘇姍,是全家最大的女兒。我聽尤爾夫和龐特斯—他們是我的三個弟弟中的兩個哥哥—開始爭論誰來掌犁。我的大妹妹里斯貝問那裡是否有小羊羔和牛犢。「我會照料雞,每天負責揀雞蛋。」布瑞塔這麼說,她喜歡做她自己的事。科斯蒂和依斯祖恩是我最小的妹妹和弟弟,當時還太小,無法明白這些事情。
但是爸爸解釋說,他實在太忙,顧不上自己管理莊園。爸爸是個畫家,一個非常聰明的畫家。爸爸說,一個叫約翰的人已經住在莊園里,他可以管理莊園,他的妻子約娜,還有一位村婦特克拉,一個叫拜克斯特姆的老頭可以幫他的忙。當然,爸爸自己會畫這個莊園—他的莊園—所有的一切:摘蘋果,擠牛奶,播種裸麥,伐木………一個莊園一年從始至終發生的一切。
一天,爸爸站在畫架前畫莊園的速寫,這時約娜牽著布魯瑪走過來。於是,爸爸就為她和牛畫了這樣一幅畫,還把他自己也畫了進去。布魯瑪極不情願地豎起它的尾巴。它對畫不感興趣。它只是要去它的草地。
爸爸早就告訴約翰必須多砍掉一些樹,好給牛準備更多的草地。約翰認為除了作木料和燃料之外,樹沒有多少別的用場。結果,聖誕節剛剛過去,那天天氣非常寒冷,氣溫達到零下三十度,約翰和拜克斯特姆就得外出工作。天氣實在太冷,吸口氣都很受罪,他們的呼吸像霧一樣環繞在腦袋周圍。他們首先要做的當然是點上一堆火,煮上一壺咖啡。當它煮開之後,他們用它暖手,拜克斯特姆甩甩胳膊,讓身子發發熱。然後,他們喝下一杯咖啡,準備開始工作。
約翰的鋸子剛剛磨過,鋒利得很,用起來十分順手。吱喳吱喳,來來回回,他把樹鋸成一節節,讓樹怎樣倒,樹就怎樣倒。拜克斯特姆用斧頭把木頭劈開,還幫約翰把樹抬上架子。他們把樹弄成不同長度的木塊。拜克斯特姆用斧頭把最粗的木頭劈為木片,整整齊齊地碼好。他不時伸伸腰,目光停在樹梢上,看看天氣現在怎麼樣。風在冷杉樹梢上呼嘯而過,看上去路上好像積了很多雪。於是,他又在火上加了一兩塊木頭,把咖啡重新加熱。約翰和他一起又喝了一杯咖啡,然後重新開始工作。在冬天,白天都很短,所以他們得抓緊時間干。
在二月,我們開始為夏天貯藏冰塊,爸爸畫了這幅畫。冰塊在一月底之前就鑿好,那時它還十分堅硬,人們只能先在中間鑿一個圓洞,冰塊如同水晶般透明。當然,爸爸不是在現場觀看時畫這幅畫的,因為當時的天氣實在太寒冷了。他匆匆畫出速寫,然後回到房子里的大畫室繼續畫。
男人在莊園里往雪橇上裝大冰鋸和船鉤,隨後把那匹叫布朗特的馬套上雪橇,便往托夫坦湖駛去。他們穿上最厚的衣服,因為結冰的湖面上非常寒冷。不用說,他們帶上了咖啡壺和燒火用的燃料。在教堂附近,他們停下,卸下布朗特,把它留在那裡嚼燕麥和乾草。他們往湖面上走去。
約翰鑿開一個洞,再慢慢將冰鋸插進去。冰鋸切割時發出悶悶的摩擦聲。很快巨大的冰塊被切割開,在水中浮動,圍著人的腳碰碰撞撞。
約翰又套上布朗特,在雪橇車杠之間捆牢馬具。他把雪橇的另一端塞進冰塊下面,和拜克斯特姆每人拿一個鉤子,把冰塊掛在車杠上,然後約翰拍一下布朗特肥胖的腹部,馬猛地往前一衝,冰塊就如同飛一樣衝出水面。在冰面上,它像一顆巨大的寶石熠熠閃耀。冰塊一塊接一塊從水裡拉上來,每塊冰都豎著放,這樣容易挪動。
人們鋸下數量足夠的冰塊,便把樅樹樹枝插進所有冰塊的圓洞里。「我們不讓冰塊再滑進水裡去。」拜克斯特姆說。
他們把冰塊裝上雪橇,在天開始發黑之前運回家。在家裡,他們碼好冰塊貯藏,上面灑上大量冰碴,這樣在整個夏天冰塊都不會融化,到那時我們就可以從上面取冰,給食物保鮮。
我最小的弟弟依斯祖恩特別高興在莊園的木工房裡,和約翰—他叫「約翰叔叔」—在一起。在短暫的春天以及夏天,約翰有很多時間在室外幹活,但在冬天,莊園的所有東西—屋頂、柵欄、犁耙、豬圈等等,他都得檢查一遍,看看是否需要修理。另外,還得做新的農具。這時,他總是要為雪橇做新滑板,為犁耙做新齒。木工房對約翰實在太重要了,就像畫室對爸爸那樣重要。
約翰干起木活來很開心。你可以感覺到這一點,因為他在用鋸、刨子、鑿、鑽時,在用薄而鋒利的刀子時,總是用口哨吹著快樂的小調。這些刀子依斯祖恩一直想用卻不讓用,他學著約翰的樣子,停下來聞長長的刨花的味道。依斯祖恩早已能夠只聞聞味道,就可以判斷木頭是樺木、松樹還是杜松。
爸爸畫這幅畫的那天,依斯祖恩在雪裡開路時弄斷了他的木鏟。
他問:「約翰叔叔,請你幫我修修這個好嗎?」
約翰當然優先修這個木鏟。他把膠罐放在火上,等煮好後,就把斷掉的部分粘到木鏟上,直到粘得十分牢固。接著,他在新接上的部分再加一個螺絲,這樣會更結實一些。
「來,給你,和新的一樣。」他說,「不過我想,現在你該回家吃晚飯了。天快黑了。」
「明天我還能來幫你嗎?」依斯祖恩問。
「當然可以。」約翰一邊說,一邊點起那盞石蠟燈。
四月是約翰外出到布勒霍門島捕魚的月份。從我們家越過湖面能夠看見這座島。每天早上,他划船去清理漁網和魚鉤。陽光閃爍時,我們能夠看見他出發;有霧時,他的船就消失在霧中,見不到他的蹤影。有時天下起雨—冰冷的春雨。湖水很刺骨,漂浮著融雪和融冰,約翰說在收拾漁網時手指頭凍得很痛。
不過他捕到很多魚:小梭子魚,大概還不到半公斤重,但味道很不錯;鱸魚;肥碩的鯉魚,它的刺真多,孩子們都說吃鯉魚就像把一整筐針放進了你的嘴裡!
颳起大風時,約翰很難把船固定住。曾經有一次,他剛剛捕到一條大梭子魚,便突然刮來一陣風,把船吹過湖灣,漂到樺木叢里去了。他不得不先把自己從枝杈中解救出來,然後再划船回去解救漁網。可惜那條梭子魚早沒有了蹤影。四月的水位當然很高,這時冰雪正在融化。
漁網免不了要報廢或者破損,這樣,約翰每年都要修修補補,還得重織新網。他說,在夏日傍晚,坐在暖暖的陽光下織網,是一件安靜美妙的工作。
依斯祖恩當然也學起織網。約翰說這可算幫了他的大忙!
爸爸畫這幅畫時,春天真正一步步走來了,樺樹剛剛吐出嫩芽——葉片還沒有隻老鼠的耳朵大。鳥唱著春天的歌。約翰聞一聞空氣,就知道該開始整地、播種了。
他去叫正在吃早飯的拜克斯特姆:「今天是播種的好日子,你一準備好我們就動身。」
我現在就準備好了。」拜克斯特姆一邊說,一邊站起來。於是,兩個人走到馬廄,給布朗特套上新的春天用的犁耙,就上路了。
約翰到一塊做了多年牧場的地上播種燕麥,這塊地頭去年秋天已經犁好,不過還得先耙一下。雪霜早已消融,土壤晾乾得正合適。兩個人扶著犁耙,有條有序地來來回回,反反覆復,把土疙瘩弄碎,留出一道道播種子的地方。
「天跟夏天一樣熱。」約翰說。兩個人笑著看看對方,他們臉上沾滿泥土,汗水在上面流出一道道小溝。
馬也熱得氣喘吁吁。特克拉一直忙著敲碎被犁耙漏掉的疙瘩,她也說實在太累太熱,再也干不動了。
「樺樹看上去又綠了些。」約翰說,「天氣這麼熱,樹葉肯定長出來不少。這氣候正好播種燕麥,今天晚上我就開始。」
他們回家去吃飯並給馬喂飼料。這時,他們可以看到和聽到烏鴉。海鷗在地里掠過,覓食著被犁耙翻出來的各種各樣的蟲子。
約翰、特克拉和拜克斯特姆給馬喂好飼料和水,又匆匆吃過晚飯,就回到地里幹活。拜克斯特姆和套著犁耙的布朗特走在前面。約翰和特克拉往一輛馬車上裝燕麥種子,由那匹母馬里薩拉到樺樹林。他們在那裡卸下種子。然後,約翰先把里薩和馬車送回去,再接著幹活。
儘管只在五月才有最美麗的夏日黃昏,爸爸還是出來畫了這幅約翰播種燕麥的畫。太陽在他身後落下,留下他長長的影子。約翰把一個打開的大袋子系在腰上,這樣他的雙手可以自如地抓出種子播撒,先用右手,再用左手。種子揚起,撒成一片,然後均勻而有規律地落在地面。他走下斜坡,又走進陽光,再走下去,他的影子一次比一次拉長。當袋子里的種子快要撒完時,特克拉便走來往裡面添加,這樣不至於耽擱時間。
天越來越暗,爸爸無法繼續畫,就回家了。約翰也說,他只得明天繼續把剩下的部分播完。不過,已經播下去的種子,還必須用土輕輕蓋住,保持一定濕度,並且不讓覓食的鳥偷食。
拜克斯特姆並不抱怨太陽落山。他說:「布朗特和我對這塊地熟極了。天再黑,我們也能幹得好。」
第一場夏天的暖雨下過之後,一天早上,燕子就飛來了。樺樹長滿樹葉。尤爾夫和龐特斯出去釣魚,依斯祖恩跟在約翰後面,「幫」他干農活。與此同時,妹妹們和我則在田野上漫遊,喜歡樹木的味道,為媽媽撿些小樹枝。
約娜認為到了送牛群到樹林里吃草的時候。約翰走到大牛棚,把門打開,讓布魯瑪、多卡和其他所有的牛在他前面衝進陽光里。它們眸眸直叫,相互抵角,尾巴翹得高高的。在瑞典,牛在冬天要被關在棚子里很長時間,所以,現在被放出來,它們高興極了。一整天它們都在山坡上吃草,儘管如此,第二天早上,特克拉還會帶它們到林子里。
「媽媽,能讓我也去嗎?」科斯蒂請求,媽媽說她可以去。
早早吃過早餐,特克拉和科斯蒂跑去集合牛群。布魯瑪脖子上掛個鈴子,它總是領著別的牛。它跟在特克拉後面,後面依次跟著多卡、卡薩、弗納、科若那及其他牛。最後走著的是小科斯蒂,手拿一根柳枝,用來趕牛,因為路上它們老是停下來吃草。特克拉走在前面,一邊唱歌,邊呵斥牛群,直到它們走到牧場。小溝的另一邊,有一塊屬於教區牧師的草地。那兒的羊群一見到牛群,自然就開始咩咩地叫起來。牛呢,在停下來開始吃草之前,也哞哞地叫著回應它們。
姑娘們帶上了乾糧,要在外面待上一整天。特克拉光著腳,所以就直站在陽光裡面,用手織機織帽帶。科斯蒂坐在樹叢間的一塊大石頭上,那頭叫科如薩的牛想舔一舔她裙子口袋裡的味道。正在這時候,爸爸走下山坡畫這幅畫,而蚊子在一旁嗡嗡叫,黃蝴蝶飛來飛去。牛群舒適地哞哞叫,羊群咩咩地回答。
夏天真的來了。
特克拉和科斯蒂幾乎一整天都在照料牛群,可是一到了下午,領隊的布魯瑪就漸漸開始躁動不安。
「到了擠奶的時間。」特克拉說,「來,布魯瑪。」她帶著路,其他的牛排著長隊,跟在布魯瑪後面。走在最後的是科斯蒂。一天她都在陽光里,實在太疲勞了,已經揮不動柳條,不過這不要緊,牛群們自己正急著回去擠奶。
等它們回到牛棚,每頭牛都知道它自己該站在哪兒。它們四周張望,直到約娜走來,於是,它們溫柔地向她哞哞叫,就像是在說:「來吧,我們準備好了。」
約娜搬來擠奶凳,和一隻刷洗乾淨的桶,走向離她最近的一頭牛科如薩。她拍拍它,把它往一旁稍稍推推,好留出放桶的地方。她先擦擦牛的乳房,在奶頭上擦些油脂,然後,把桶放在乳房下面,開始擠奶:噝、噝、噝……熱乎乎的牛奶流進桶中。
科如薩這頭牛很安靜,別的那些年輕的牛就不那麼安分了,總是不肯靜靜地站著,有時一頭牛還會把桶踢翻,奶灑得四處都是。
這時,約娜就會非常生氣,大聲呵斥,往往會把正在打盹兒的貓吵醒,讓它大吃一驚。不過,很快又平靜下來,貓知道過會兒它就會得到一碟子牛奶。
擠完奶之後,約娜把牛欄里的糞打掃乾淨,再灑上乾淨的草,往槽里加上水,給牛群添加一些草料和食物。我們很幸運,牛棚里有一口抽水井,它是紅顏色的,你們可以在畫的左邊看到它,還有一把約娜用來清掃糞便的白樺木掃把。
爸爸畫約娜正在給科如薩擠奶,你們可以看到科如薩正從她所在的牛欄那邊疑惑地張望。
爸爸畫這四幅收穫時節的畫時,我們剛剛買到一台收割機。布朗特拉著它,但是,還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喜歡這個新奇的齜牙咧嘴的東西在它後面噼啪噼啪、咔嗒咔嗒地響個不停。這台收割機,一行一行地把所有東西都割倒:草、牛眼菊、金鳳花、山小菜。它當然比大鐮刀快得多。插在地里的一些結實木柱上,橫著木頭,我們用它們來晾曬草料。拜克斯特姆把木柱豎起來。他指導里薩把草晾開,約娜和特克拉則在後面負責收拾沒有割乾淨的草。
第二幅畫中,約翰在用大鐮刀割裸麥,麥稈發出嚓嚓嚓嚓的急促聲音。約娜和特克拉把割倒的麥子收拾起來,一一捆好。
儘管爸爸站得有些遠,但他畫第三幅畫時還是不住地咳嗽。至於幹活的人,在塵煙中幾乎看不到別人。我們都很驕傲,穀倉里安裝了一台現代化的打麥機。布朗特馬不停蹄地轉來轉去,帶動機器運轉,有時由依斯祖恩牽著它——他喜歡干類似的活兒。特克拉抱起麥捆,將它們遞給約翰,約翰再把它們餵給吼叫不停的打麥機。可憐的布朗特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個機器。約娜挪走草料,拜克斯特姆再把它們送給站在堆放草料的閣樓上的孩子們。
最後一幅畫的是新風車,它將麩皮同麥粒吹開。拜克斯特姆負責搖把手,約翰負責往裡面倒麥子。麩皮被吹到一邊。麥粒落下,在另一邊堆成一小堆。里斯貝和科斯蒂想把雞群轟開,可是,狡猾的小公雞,卻率領一群小母雞赴宴來了。當然這是不允許的。
我熱愛我們在桑德邦的教堂。它真是一個令人愉悅的地方,牆上的顏色柔和,非常可愛。在講壇的上方,爸爸畫了一隻鴿子,它好像隨時都會飛下來落在禮拜堂里。鴿子兩旁,他分別畫了一個長著白色翅膀的天使,當陽光照耀時,美麗的黃銅燭座閃閃發光。
婦女和姑娘、小孩們坐在過道的左邊,男人和男孩子坐在右邊。依斯祖恩還很小,可是他和男子漢坐在一起覺得挺自豪。如果牧師的佈道太長,他就開始打瞌睡,有時候就睡著了,不過對此誰都不在意。右邊的教堂看門人,手持供獻袋,它常常被叫做「提醒袋」,因為他的工作就是把睡著的人弄醒,當然現在的佈道不像過去那麼長了。
爸爸畫這幅畫的那天,約翰和拜克斯特姆來教堂遲到了,因為那天早上有一頭牛臨產,所以他們只好坐在後面,而不是通常的位置。他們進來時,我們正好剛剛結束唱第一段讚美詩:
你的仁慈帶來無比榮光的一年,你的路上播下肥沃。
它們播撒在廣闊的牧場,一片片山巒在四周快樂分享。
牧場布滿羊群,山谷也覆蓋著麥子。
它們快樂地歡呼,它們也放聲歌唱。
當我們歌唱時,我便喜歡想,在我們的農莊里,牧場上也布滿羊群,山谷布滿麥子。
雞群要是吃不上新打出來的麥子,它們就會認為肥料堆是它們消磨一天時間的另一個最好的地方。這裡面有肥碩的蟲子和蛹。農莊一個叫依爾夫斯姆的工匠來給肥料堆修一道柵欄,以免它們過快地晾乾,而且可以漚得很爛。這時,公雞就非常憤怒了,它站在一根木樁上,不停地叫。
「滾開,你們這群笨蛋。」依爾夫斯姆說,「你們把我吵死了。」可是,在依爾夫斯姆幹活時,公雞還是不停地叫。他先得把豎起來的木柱在地面上固定住,釘上木條,做出一面牆。在這之前,就把公雞和母雞們從門道上趕走,留出地方裝更多的肥料。
「你們不必這樣大吵大鬧,等我修好牆,你們還是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依爾夫斯姆說。與此同時,拜克斯特姆把已經漚好的肥料裝上車,由里薩把它們運到田裡去。這匹母馬一點兒也不老實,但拜克斯特姆很有耐性,即使不得不花力氣讓它把車停在容易裝肥料的地方,他也不發火。
那天,農莊建築上有一面面旗幟在飄揚。那天也是約娜的生日,人們都匆匆忙忙,因為他們被邀請在兩點鐘和她一起喝咖啡。媽媽和我也要去。
拜克斯特姆把漚好的肥料運到閑耕一年的一塊地里。他把肥料分成幾大堆。
差不多已經是秋天了。「我們過幾天就該開始挖土豆了。」約翰說,「不過,我想我還有時間先把肥料撒在地里。」
他把布朗特套上馬車,等他們到了地里,把糞堆上的肥料裝上車,每次都叉上滿滿一鐵叉,因為他很有力氣,比村裡的絕大多數男人都要有力氣。他說他可以從下午一直干到晚上很晚,而且不會感到累。
他把肥料在地里分成一小堆一小堆。布朗特很不喜歡干這活兒,因為沒有草讓它吃。一陣清新的北風吹來,吹亂它的鬃毛。依斯祖恩沒有來幫助幹活,他不喜歡這種味道。可是,約翰告訴我們,燕麥、裸麥,所有別的莊稼,都不在乎這種味道,肥料讓它們長得更快—肥料很有用,想一想,一年中有六個月你們要把牲畜關在棚子里,可以貯存多少肥料。
等約翰幹完活兒,拜克斯特姆拿著鐵耙走來,把小堆肥料散開,蓋住土壤。現在土地已準備好等約翰播種裸麥。這塊地在秋天便會變綠,並且會在雪的覆蓋下安然過冬。
依斯祖恩喜歡挖土豆,它意味著:第一,他和所有別的孩子在這一天放假不上學;第二,他可以得到報酬。
早在爸爸畫這幅畫之前,約翰就先到地里挖出一顆土豆。他剝掉土豆皮,說可以挖了,明天我們就開始。」
他通知村裡學校的女校長。她負責安排學生課外活動,只要有農活需要幫助,她就會做出安排。有時,她得很快做出安排,因為挖土豆最好是氣候乾爽的時候。不然的話,上面的泥就太多了。
約翰首先砍斷土豆稈,把它們堆成一座小丘。然後,他把布朗特套上農莊的大馬車,裝上木犁和所有他能找到的籃子、桶。之後,女人和孩子們爬上馬車,馬車拉著他們到地里去,一路上他們有說有笑。
布朗特拉著木犁犁完一壠又一壠,把土豆從黑土裡翻出來。孩子們比賽著往桶和籃子里裝土豆,看誰在最短時間裡揀得最多。這麼猛地幹活,他們很快就累了,當然,他們還是很有興緻。女人們幹得很仔細,總是看是否有遺漏的。
依斯祖恩急於一下子把桶裝滿,就只揀最大的,然後,四處跑去告訴別人他幹得多快。約娜笑笑,他畢竟是個小男孩,於是,她就在他揀過的地方,揀那些他遺漏下來的小土豆。
拜克斯特姆沒有來幫忙。他有自己的土豆地,也正忙著挖。
土豆在地上堆成一大堆,等上一兩個小時晾乾,然後會被裝進袋子,運到土豆庫房。挖土豆的工作要干四天,等幹完的時候,每個人都會得到酬金,還有一包土豆。
晚秋意味著耕地的時間又到了。在第一幅畫里,拜克斯特姆在那塊閑耕地上幹活,裸麥已經長出來了。布朗特不怎麼需要引導—它早已習慣犁出直直的一壠。不過,要把犁頭插進地里,把整塊地翻成隆起的黑土,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氣候完全變了,我們遇到了大雨、大風和暴風雨。依斯祖恩說我們已經經歷了一場颶風,其實那只是把樺樹葉颳得滿天飛的一陣大風而已。
第二幅畫是約翰和拜克斯特姆在挖一條穿過地里的溝,用來排泄積水。這活兒不好乾,得像畫里那樣彎著腰干。當天下起大雨,他們就直起腰(拜克斯特姆發點兒牢騷,他總是說依斯祖恩的背上長了一塊骨頭,這讓依斯祖恩很困惑,最後我們才對他說這是開玩笑),回家喝口熱水,在火爐旁暖暖身子。爸爸說有一天管道會埋在地下排水,還說這樣就好了,因為犁起地來會容易得多。
我們在農莊有很多樹,每年有大量的樹被砍下燒成木炭,然後賣掉供火爐煉鐵。燒炭匠英格斯姆要在一間小屋裡住上幾個星期,因為燒炭時火苗是不能跑到外面的。他似乎很樂意干他的工作,在外面的時候,他總是在唱歌。依斯祖恩希望也成為一個燒炭匠,從頭到腳都是黑乎乎的,而且誰也不會要他去洗掉。
爸爸在十二月的第一個星期畫出最後一幅畫。屠夫來殺豬,豬肉切成一塊一塊,製成火腿、香肉、臘腸——一點兒也不會浪費。在聖誕節,在農莊幹活的所有人,都會得到回報。
在聖誕前夜,我們家大堂里高而長的桌子上,擺滿了幾個星期來早已準備好的食物:大火腿、餡餅、乳酪和各式各樣的麵包,當然也少不了肉丸子。在瑞典,我們吃大量的肉丸子。依斯祖恩先拿起一個丸子咬了一口,看到我們注意到他,就又放回盤子。
爸爸畫這幅畫時大家都在場:約翰和約娜,特克拉和英格斯姆(身上的炭灰當然都刷得乾乾淨淨),從村裡來的許多人,當然還有祖父,坐在大椅子上,離敞口大壁爐不遠,火苗呼呼直叫。
媽媽把擺在桌子上的大燭座上的蠟燭點燃,里斯貝和我幫忙擺放食物。每個人都幫過忙了,他們可以喝咖啡,吃黃蛋糕、餅乾、脆餅。
依斯祖恩早在這之前就惦記著他的禮物,猜它們是什麼。他知道約翰為他做了一件特別的東西。既然約翰喜歡做木工活,他就想這個禮物最好是又大又結實。它真的是一個新雪橇,滑板做得很漂亮。
毫無疑問,爸爸是在我們吃這些東西之前畫的這幅畫。媽媽特別喜歡這幅畫,因為爸爸畫出了她最好的桌布,上面織著長長的花墜。
飯後,約翰拉起小提琴,我們都排成長隊和著他的音樂跳舞——在房子中間,圍著桌子,在每個角落都有人進有人出,在樓梯上跳上跳下,最後在聖誕樹周圍站成一個圓圈。每個人都得到了禮物,我們都說這是我們度過的最好的一個聖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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