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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家鄉的小魚辣椒醬|作者:寒松

我的老家在遼河邊上。兒時的遼河是一條生機勃勃的大河。河中盛產鯉魚、鯰魚、螃蟹、白蝦等水產品。那時我的家鄉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魚米之鄉,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鮮的河魚。即便到了冬季,也能吃到用冰川子串上來的鯉魚、鯽魚和嘎魚。到了夏季那就更不用提了,溝溝渠渠只要有水就有魚。我和弟不敢進遼河,便經常在小溝邊用小紗兜撈那些寸把長的小雜魚。媽媽總是把小魚做成辣椒醬。主食一般是高粱米水飯,再加上房前屋後自己種的生菜、黃瓜、蔥葉蘸大醬,我們往往吃得滿臉淌汗。

小魚炸辣椒醬在我們家鄉是常年不斷的一道下飯菜。它的特點是鮮、香、苦、辣。苦,是因為有魚膽。由於魚小,根本就不用開膛破腹,白花花的魚鱗用清水一洗全掉,其它整個浪全可做醬。也許正因為有了那種苦,小魚炸辣椒醬才有了那種令人回味無窮、沒齒難忘的綿綿醇香。

我家距離遼河很近,夜間可以聽到河水隊岸的聲音。有時,我真地擔心哪一天河水隊到家門口,導致房倒屋塌。媽媽說遼河隊岸,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我們住了一百來年也沒見河水淹沒房屋。只要河水在,我們就有日子過……

那時候,各家生活都很拮据,小魚辣椒醬是補充營養的主要原料。家境好點的拿回家改善生活,差點的多拿到集市上換些錢貼補家用。最讓我難忘的是有年遼河發大水,吞沒了河岸邊的溝溝渠渠。河水一片汪洋。媽媽再三囑咐我們不許下河抓魚。那時每年都有人淹死在遼河裡。那天,鄉里人跟往常一樣都去大堤看洪水,晚飯時,卻不見弟弟回家。媽媽急地跑到大堤上尋人。她覺得情況不妙,就坐在大堤上,一遍遍哭喊著老兒子的乳名。我們全家上下都急得不知所措。天快黑時,弟弟不知從哪鑽出來,手裡捧著用麻果葉裹著的小雜魚。姐姐抱住弟弟哭得說不出話來。媽媽見弟弟平安歸來,竟沒有一句埋怨的話。

弟弟眨巴著眼睛問媽媽:「不是說遼河有水日子就好過嗎,怎麼水多了反而吃不到魚了呢?」

媽媽耐心解釋說:「不是沒有魚,是因水深,我們不敢下水去捉魚。等到水落之後,遼河衝下來的魚就落在了溝渠里,到那時,我們也就能吃到更多的魚了。」

媽媽說完,眼裡含著淚花默默地把小魚炸成醬,自己一口都沒吃。弟弟被媽媽的神情嚇傻了,一個勁地保證再也不敢下河捉魚了。那次是我吃到的最苦、最香也是最難以下咽的小魚辣椒醬。這可是弟弟用半條人命換回來的啊!從此,小魚辣椒醬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里。

我離開家鄉之後,時常光顧菜市場。一旦看見小雜魚,我就買些回來做成辣椒醬,可怎麼做也吃不出家鄉的味兒來——不是吃出土腥味,就是品到了汽油味。因此,家鄉的小魚辣椒醬總是勾著我的魂,我期待著有一天能再次回到家鄉,品嘗一下地道家鄉味兒的小魚辣椒醬。

2008年退休後,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回家。然而,當我站在橋頭望著遼河水時,不禁心酸落淚。這哪裡還是我記憶中的那條生機勃勃的母親河啊——簡直就是一條廢水溝!河道里死氣沉沉,暗紅色的河水,散發出難聞的氣味,河兩岸光禿禿一片。過去從來沒有人能涉水而過的大遼河,現在過河竟如履平地,挽起褲腿就到了對岸。作為中國七大河流之一的遼河,浩浩蕩蕩地流淌了多少萬年啊!她曾經的輝煌難道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嗎?是誰把她摧殘得瘦骨如柴,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了呢?

我蹲在岸邊捧起一把土傷心地哭了。我日夜都盼著回家、回家,可是,家在哪呀?大雁飛走了,蘆葦塘乾枯了,狐狸、野雞無處藏身,打碗花也不見了。

兒時,我經常站在沙灘上望著秋去春來的大雁,唱著那首歌:南方飛來的小鴻雁,不落長江,不呀不起飛……「有水就有日子過」,可是現在遼河沒有水了,我去哪裡捉魚,製作小魚辣椒醬呢?

我失魂落魄地走向大街。醫院沒了,商店的門窗堵死了,馬路對面「中國銀行」幾個大字,讓我隱約辨別出原有街道的輪廓。順著銀行的位置,我認出幾個兒時夥伴家的住所。那些房子搖搖欲墜。他們不知何時全都搬走了。俱樂部、聯合廠、水文站、小學校,雖然還完整地堅守著陣地,一個個卻像丟了魂一樣,沒有一點生機。老家,不知何時已變成了廢墟。

從此,我再也不想回家了,小魚辣椒醬也變成了我心裡遙遠的記憶。

作者簡介

寒松,原名趙淑蓮 ,女,1953年出生,中共黨員,祖籍河北省,出生於遼寧省昌圖縣通江口鄉,公務員退休。她性格熱情直爽,喜歡旅遊,愛用文字交友互動。她的文章樸實、自然,給眾多網友留下了深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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