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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聖縫紉機》不是兒童劇,它讓我別用成年人的腦子揣摩小孩

早在《神聖縫紉機》公演之前,我的朋友圈就被這部由13個小孩出演的「舞蹈戲劇」刷屏了。舞蹈、小朋友和「神聖縫紉機」這個聽起來童話感頗強的劇名,讓我原以為這是一次堪比春晚的熱鬧錶演。不過,同時有好幾個個朋友向我大力推薦這部劇,於是我抱著保留守望的態度來到了中間劇場。

《神聖縫紉機》演齣劇照,圖片由劇組提供

開演十五分鐘,我就懵了。十三個年齡各異的小朋友,男女、高矮、胖瘦盡不同。每個人都身著大方簡潔的白色服裝,念著貌似都差不多的奇怪台詞,所有角色的意義和作用好像都類似,也看不出什麼明顯的劇情推進。

「我已經吃了最後一根胡蘿蔔」、「孩子是神話」、「孩子是豬」、「孩子是迷霧」、「孩子是吃好吃的東西的」、「孩子是臭襪子」、「孩子是長頭髮的女生」、「This is Saturday. It』s very nice」——幾乎所有台詞都是基於某一個句式的變形和造句,再經由孩子們稚嫩或早熟的「朗讀音」念出來,現場的效果既先鋒又童真,還顯得有些荒誕無稽。我這才意識到——這可不是什麼「童話」兒童劇,而是一部正經的當代舞蹈劇場,只不過演員恰好是些不跳舞的未成年人。

《神聖縫紉機》演齣劇照,攝影:大壯

一想到「當代」這個詞,我就開始強迫自己去理解那些用「朗讀腔」念出來的台詞,嘗試對這些詩一般的文本進行分析。效果當然不大行,於是我放棄了無謂的掙扎,開始放鬆擁抱這些可愛的小朋友們本人,觀看他們在舞台上自得其樂。這時,我才真正意義上開始享受這部戲劇。「朗讀腔」的抑揚頓挫有著一種獨特的 flow ,雖然這麼形容起來有些奇怪,但在我看來「朗讀腔」反而讓每個小朋友顯得更加真實。沒有人在演戲,這個舞台上的朗讀腔本身就是屬於孩子自己的腔調。

場景情節都被設計成我們最熟悉的童年遊戲,追逐打鬧、唱歌、摺紙飛機、聽海螺、看星星。只要有一個小朋友笑場,其他人也被帶著樂了。大人們講究真情流露,但小朋友們好像本身就沒那麼多的「假情」。他們也感受得到現場觀眾的情緒和氣氛,觀眾們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揚,而小朋友們也越發玩得起勁。

《神聖縫紉機》演齣劇照,攝影:大壯

原本嚴肅莊重的劇場充滿了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我不再追究自己到底看沒看懂。首演那晚,有很多家長帶著小孩來看演出。觀眾席有一位媽媽問她的孩子,「你看得懂他們在幹嘛嗎?」 小朋友想都沒想地回答,「看得懂呀,他們就是在玩啊。」

是啊,他們就是在玩啊。

但我們大人還是得研究一下這個「玩」被賦予的意義,創想計劃和《神聖縫紉機》的導演王夢凡和製作人賴慧慧聊了聊。

《神聖縫紉機》演齣劇照,圖片由劇組提供

創想計劃:最初做這個劇的想法來自哪裡?

夢凡:2016年,我參與了英國強迫娛樂劇團(Forced Entertainment)作品《黑夜追逐著?天》中國版的排練。他們當時用的演員是十六個8到16歲的孩子,拿著劇本在台上演。台詞都是家長對他們說的話,借孩子之口再說給觀眾聽。英國導演搞不懂為什麼中國孩子念台詞有種改不掉的特殊讀法,也就是我們說的朗讀腔。

英國人也聽得出我們中文裡的朗讀腔?

夢凡:是啊。那個時候我開始關注「朗讀腔」這個獨特的現象,它有點像是被馴化了的小孩的聲音。平時他們一個人講話的時都很正常,但只要開始集體齊聲朗讀,便會自動切換到拉長音的朗讀腔模式。可能對他們來說,這是一種比較舒服、安全的表達方式,但聽眾卻會下意識地屏蔽這個聲音。

《神聖縫紉機》演齣劇照,攝影:大壯

我看的時候一直在想,小朋友們真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慧慧:我們請了很多戲劇界的比較專業的評論家來看演出,這是他們最常問的一個問題。上次的《黑夜追逐著白天》公演的時候也出現過這個情況。但這個問題本身就在有點假設孩子是比我們低等一點的生物, 其實他們超聰明的。

夢凡:他們會自己為這些「奇怪」的台詞找到解釋。不過也分年齡——7、8歲的演員從來不會問我這是什麼意思,但12、13歲的孩子就會開始質疑。

每個小朋友都很有自己的個性,劇本是不是也有根據他們本身的個性改變?

夢凡:在台上說那句「好無聊啊」台詞的小朋友,也是排練的時候最愛抱怨無聊的那個。

劇中女孩好像都比男孩顯得更像大人,相比之下更難看出她自身的個性。

夢凡:可能女孩更有一種想像中的自己的樣子,哈哈哈哈。

慧慧:好多人好奇小朋友怎麼背下來這麼長的劇本。但這個文本被拆分成了一個個遊戲,小朋友們一個接一個地說話。所以其實不大需要背,大概一個星期下來都記得了。我們不是說要呈現一個講故事的狀態,也有觀眾說他根本就不在乎小朋友們在講什麼。

夢凡:他們其實根本不記整體,只記得自己要演的那一部分。

《神聖縫紉機》演齣劇照,圖片由劇組提供

介紹里說這個作品改編自貝克特的《等待戈多》,我怎麼好像沒看出來。

夢凡:沒看出來就對了!(笑)。我們一開始就定了一個《等待戈多》的主題,但它更像是我們的一個出發點吧。貝克特用英文寫作,中文的節奏肯定不一樣。

慧慧:貝克特這樣以「時間」、「等待」為主題的劇本是很少見的,他整體的荒誕派舞蹈哲學是我們想要討論的觀念,只不過呈現方式和文本是不一樣的。不是說你從哪兒出發, 就會停在哪裡。

夢凡:因為孩子們從來不會等待,他們覺得等待是沒有意義的。他們會隨時準備好完全把自己的能量完全地釋放,直接從100%到0%,然後就當場睡著。不會像大人保留自己的能量,更不會焦慮未來。 在排練的過程中,只要沒輪到那個小朋友說話,他一定得找點別的事干。

《神聖縫紉機》演齣劇照,攝影:大壯

創作經歷是怎樣的一個過程?

夢凡:編劇、音樂人和我三個人聊出一個大概的構思,然後編劇就去寫。他寫完了交給我,我也沒改。一開始我也讀不懂這個劇本,覺得完蛋了,不知道怎麼排。剛開始,我就讓孩子們一直反覆地讀,或者拿一句話來排一個小的片段。好像是他們的聲音賦予了文本一種新的意義,我才慢慢搞清楚這個文本是在幹嘛。但後來我覺得,文本具體是什麼,好像也不沒那麼重要。

為什麼叫做《神聖縫紉機》?

夢凡:官方的介紹是根據貝克特對巴赫音樂的戲謔描述,還挺到位的。其實我和音樂作曲、編劇三人,兩三年前就想要做一個黑暗兒童劇,特別想要把那種童年的黑暗情緒表達出來。因為我們都有童年練琴陰影,而且小時候尤其是痛恨巴赫,他的作曲結構是我不能理解的。

編劇可能就覺得孩子們讀書的那個刻板的聲音,有點像縫紉機那個咔嚓咔嚓的節奏,而它同時又是神聖的。

我特別喜歡那個「孩子是……」 「孩子是……」的片段。

其實正式演出的時候,有一個男孩臨時加了一句「孩子是劇場里的每一個人」。那個男孩,我覺得是其中思想上最成熟的小孩。有次排練,我叫所有小朋友帶上他們最珍貴的東西。那個男孩什麼都沒帶,他說,「我最珍貴的東西就是我的思考。」

啊,我都想認識他了。那其他小朋友們帶了什麼?

夢凡:有的帶了手機,哈哈。也挺實用的。

一開始進行工作坊時候,我們讓每一個孩子用「孩子是……」這個句式造句。所以演出里每一個孩子的台詞都是他們自己想的。當時那個男孩就提出了,「孩子是劇場里的每一個人」這個想法。我當時覺得,如果沒做好,這個意圖就有點太明顯了。所以我就把它刪掉了,但他那天可能就自己覺得還是要加上來。

《神聖縫紉機》演齣劇照,攝影:大壯

聊聊作品裡的音樂吧。

夢凡:我們想要用音樂表現時間,包括我之前想過要用大海的視頻。因為我覺得大海,就是地球從存在開始,一直永久不變的東西,帶了地球所有記憶和歷史。所以說到時間,會想到海浪和海螺。我們還用了很多孩子們的樂器,小號、海螺、三角鐵、笛子這樣相對於沒那麼成熟的玩具樂器,也更符合他們的狀態。

哦對,還有貫穿全劇的主旋律曲子,是那個「最珍貴的東西是他的思考」的男孩寫出來的,音樂方面他是自學成才的。

綵排

這個作品改變了我對「舞蹈劇場」這一詞的理解。在排練的時候,有對小朋友的肢體動作進行什麼特別的編排嗎?

夢凡:動作啊?好像就是躺下、坐下、站著、走路。

慧慧:最後聽海螺的那一幕,有兩個小朋友牽著手像時針一樣走著,身體直直地繞著整個舞台轉了一圈。大人是沒辦法這麼單純地走的,大人會很專註地走路,但會連帶進行很多的思考—— 我要怎麼走,帶著一種什麼樣的情緒走。這種思考會改變他的身體。但對小孩來講,你要他走一圈,就是走一圈。

那舞蹈是什麼?

夢凡:舞蹈是這個劇場里發生過所有的事情。(笑)

《神聖縫紉機》演齣劇照,圖片由劇組提供

《神聖縫紉機》演齣劇照,圖片由劇組提供

《神聖縫紉機》演齣劇照,圖片由劇組提供

作者:逸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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