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托馬斯：生涯最好的一年，生命最糟的一年

後院里的游泳池旁，一個灰綠色的迷你籃球靜靜地躺在沙石地中。那是5歲小子傑登-托馬斯的籃球，而傑登是伊賽亞-托馬斯的兒子。籃球上還有伊賽亞的名字和照片。傑登把這個籃球從波士頓帶到了克利夫蘭，以此來記住他的爸爸曾經為凱爾特人效力，還打出了優秀的表現，以至於球隊為他出品了系列紀念品。在俄亥俄韋斯特萊克的新家裡，他們還沒有籃筐，那時一個傳統的兩層磚房，旁邊環繞著一條橡樹樹蔭下的公路。所以如果他們想投籃，他們需要跨過寂靜小道去斯特朗家。在一個多雲的下午，伊賽亞敲開斯特朗家的前門，「打擾了，請問我們可以用你們的球場嗎？」

喬伊斯-斯特朗笑了笑，因為自從她的女兒在數十年前搬走之後，已經沒有人再碰過這個籃筐了。她又歉意地表示曾經鏟雪車撞上了籃架，籃筐有些歪了。伊賽亞回復說，「那也很好。」於是伊賽亞和兒子就開始在這裡開始投起籃來，喬伊斯和她的丈夫湯姆也開始觀察這個新來的謙和鄰居。 「我想這是騎士新來的控球後衛。」 湯姆說，說完他開始找報紙來確認。喬伊斯不太信，「他是不是太矮了？」

連續六年，NBA所有人都在問同樣的問題，直到上賽季，托馬斯給出了毋庸置疑的答案。不，他不矮小。國王不讓他上場是愚蠢的，太陽送走是無知的，球迷低估他是不負責任的。儘管身高只有1米75，托馬斯上賽季場均得分在東部排名第一，打出了許多場凱里-歐文都會羨慕的得分表演：對活塞和開拓者分別得到41分，對猛龍和灰熊分別得到44分，對熱火得52分，對奇才得53分。托馬斯對奇才的大爆發發生在季後賽的第二輪，是他在北岸花園臀部受傷後的第六周。那時他突入內線，面對森林狼的四個防守球員起身上籃，7尺長人卡爾-安東尼-唐斯摔了下面，落在了以賽亞的身上。當時凱爾特人正在爭取東部第一，托馬斯不想缺陣。再後來，4月15日，在季後賽首輪第一場的前一天，以賽亞22歲的妹妹希娜在一場車禍中去世。以賽亞需要上場。

「籃球可以讓我忘掉一切。」以賽亞說。「球場是唯一一個讓我感到舒服的地方。回到家，我只能坐在家裡一動不動，腦袋裡全是我的妹妹，讓我悲痛萬分。走上場，我感到無比自由。情感上來說，我沒有在想那些。」 可的松是他臀部的麻醉劑，籃球則是他心靈的麻醉劑。他感到自己由於行屍走肉一般空洞，卻繼續為球隊戰鬥，一次一次繞過三人包夾，飛過七尺長人，直到東部決賽，他再也沒法用右腳發力，突破任何人的防守了。

沒完沒了的專家會診、物理治療療程、核磁共振。托馬斯被凱爾特人交易去了騎士，隨後交易又被撤回了，隨後他又被交易了。他的臀部成為了自多納德-特朗普的手之後最被關注的人體部位。在他西雅圖的家裡，他想要和家人朋友一起緬懷妹妹，但平靜是如此的艱難。人生第一次來，沒有人再關注他的身高了，每個人關心的，都是他的臀部傷情。

托馬斯無法出場對凱爾特人的揭幕戰，可能也無法出戰對勇士的聖誕大戰，但他的存在感會籠罩NBA的整個賽季，創造比他的身軀更大的影響力。如果以賽亞能從右臀關節撕裂中滿血歸來——時間都不重要，只要是在4月之前——那騎士就會比以前更加有深度和強硬，他們會鎖定總決賽，有一定擊敗勇士的機會。如果托馬斯以一個弱化版的自己回歸，凱爾特人將有機會擊敗騎士，而勇士也會鎖定衛冕。「瘋狂的事會再發生的，」托馬斯說，「因為我的一生都是如此。」

那個交易——歐文被送到凱爾特人；托馬斯、傑-克勞德、安特-日日奇、籃網2018年首輪簽和熱火2020年次輪簽被送到騎士——在很多層面上來說，都荒謬無比。一方面，沒有哪個球員會想要離開勒布朗-詹姆斯，歐文卻這麼做了。另一方面，分區宿敵通常並不會互換核心控衛，尤其是其中一個被他所在的城市熱愛，還在賽季中帶傷作戰，賽季後為球隊招攬球星。以賽亞說，「這毫無道理。現在仍是如此。我現在還在問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是個你在NBA2K遊戲里才會做的交易。這不是會在現實中發生的交易。」

在交易第一次達成之後四天，托馬斯飛到拉斯維加斯看弗洛伊德-梅威瑟和康納-麥格雷戈的世紀約戰。2011年，以賽亞和梅威瑟在拉斯維加斯的健身房相識，又一起去看了羅賓-西克的音樂會，之後他們就成為了好友。托馬斯不久之前進行了體檢，以此來正式完成交易，但隨後騎士的醫生因體檢的結果而擔心以賽亞會缺席比預計的更久的時間。以賽亞坐在梅威瑟的更衣室里，訓練師正在為梅威瑟做準備。出場前的最後幾分鐘，梅威瑟在更衣室詢問他的老朋友。「到底發生了什麼？」

托馬斯解釋道，「離開克利夫蘭的時候，每個人都很激動，每個人都很期待。然後當我在拉斯維加斯下機的時候，滿世界都是關於我臀部傷病的文章。人們看著我，就好像我只有一條腿了。」以賽亞的2017年，以無限的希望開頭，卻以無盡的痛苦結束。「生涯最好的一年，」托馬斯說，「人生最糟的一年。」在拳擊中，他坐在勇士前鋒德雷蒙德-格林的前排，兩個當初的次輪秀聊了起來。從格林的經歷來看，托馬斯身邊的不確定性並不奇怪。這很正常。格林說，「這，就是你的故事。」

在2012年的二月，作為60順位的新秀，以賽亞成為了國王的首發控衛。「那個夏天，」以賽亞回憶道，「他們簽下了阿隆-布魯克斯。」但隨後，以賽亞在一月把首發贏了回來。「再那個夏天，他們交易得到了格雷維斯-瓦斯奎茲。」在十二月，托馬斯還是掙回了他的位置。「再之後的夏天，他們甚至連合同都沒給我。」在國王的第三個賽季，以賽亞場均得到20.3分6.3助攻，有五支球隊隨後聯繫了他，但他簽約了第一支聯繫他的球隊。儘管太陽已經有了控衛戈蘭-德拉季奇和埃里克-布萊德索，但托馬斯感覺到了被需要感，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我應該耐心等等的。」以賽亞承認。「我不小心墜入其中了。」七個月之後的交易截止日，太陽把德拉季奇送去了熱火，10分鐘之後，又把托馬斯交易到了凱爾特人。托馬斯在球隊大巴上收到這個消息，他自思，「波士頓？我不想去波士頓。」

凱爾特人當時正在重建，而托馬斯的到來加快了他們的進程。在凱爾特人的兩個半賽季，他連續兩次進入全明星，去年夏天他從老鷹招募到了艾爾-霍福德，今年夏天，他通過一次在波士頓的晚餐吸引了戈登-海沃德。以賽亞說，「我們讓凱爾特人再次強大了。」他的大兒子，詹姆斯，在七月的時候跟他建議說，「你應該和勒布朗一起打球。你應該簽約騎士。」

托馬斯說，「閉嘴。我們想要擊敗騎士！」在那場對奇才得到53分的比賽里，托馬斯站上罰球線，北岸花園的MVP喊聲震天動地，他細細品味。他想，「天哪，這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但這隻持續了10天。對奇才的第六場，以賽亞撞上了一個粗暴的掩護，他的右腿感到無比疼痛。季後賽之前用可的松的副作用被引發了。「我從來沒感覺那麼痛過。」經過一趟痛苦的航班回到波士頓，他在搶七得到29分12次助攻，震驚了凱爾特人的隊醫。「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一個隊醫驚訝道。比賽太重要了，以賽亞無法缺陣。但也許那也是托馬斯無法出戰的比賽。

五個月過後，托馬斯伸腿放上廚房的桌子來拉伸臀部。「毫無疑問，我不應該出戰季後賽的。」他說。「我把傷勢弄得更嚴重了。」在東部決賽的第二場之後，凱爾特人不再讓托馬斯出戰了，以賽亞準備做手術。他回憶道，「我以為幾天之內就會完成手術，然後就開始復健。」托馬斯隨後去了紐約，和外科醫生及臀部保護專家布萊恩-凱利會面。據托馬斯說，凱利建議他休息而不是手術，並讓他六個星期之後再來做一次核磁共振，那時炎症會減弱。托馬斯是西雅圖出名的街球狂人，現在卻連和賈馬爾-克勞福德一起投投籃都被禁止了。

7月18日，托馬斯去紐約再次進行了一次核磁共振，凱爾特人總經理丹尼-安吉和球隊官員也出席了。托馬斯的恢復速度沒有他希望的那麼快，但離開紐約時，他感到精神振奮。「那是個『好的』失望。」他回憶。「凱利醫生告訴我只需要繼續休息。」凱爾特人派遣了一個外科治療專家去西雅圖幫助托馬斯進行一天兩次的治療。以賽亞當時知道歐文想要離開騎士，但他沒想過會跟他有任何關係。

薩克拉門托和菲尼克斯，阿隆-布魯克斯和埃里克-布萊德索，都教給了生涯早期的以賽亞一堂籃球與生意的課。但這些都沒法讓他可以接受8月22日的事。他無法理解凱爾特人送走他的原因。球隊告訴他，他的表現和他本人不是他被交易的原因。安吉說他的傷病是一部分原因，他的合同也是。以正常人的視角，以賽亞每年得到620萬美金的薪水，他是一個富翁。在NBA，他就像是一個廉價商店撿到的大便宜。但在明年夏天，他就要成為自由球員。諷刺地是，以賽亞為凱爾特人帶傷出戰，卻影響了他自己的健康和身價。

「我盯著眼前的這面牆看了五個小時。」凱爾特人教練布拉德-史蒂文斯在交易之後給以賽亞發簡訊，「想知道跟你說些什麼。」2014年國王放走托馬斯的時候，他離開薩克拉門托，自語道，「草XX的薩克拉門托。我會殺死這支球隊。」但對於凱爾特人，他並不打算也展開復仇。「對於波士頓，我只有愛。」他發誓說，但也說有一個例外。「我可能再也不會和丹尼（安吉）說話了。那可能不會再發生了。我會跟其他的所有人說話。但他所做的事。你知道我經歷的一切，你不能做這樣的事。這是不對的。我不是在詛咒你。但在這樣的情形中，每支球隊過一兩年都會說，『我們犯了一個錯誤』。他們也會如此。」

這個交易在聯盟事務所滯留了一個周，騎士一直在調查托馬斯的臀部傷勢。他們知道以賽亞會缺陣一段時間。他們想知道到底要缺陣多久。同時，各種流言滿天飛，其他的醫生找相似病例做出各種預測。「他們從沒看過我的核磁共振結果，卻表現得好像我已經毀了，這會終結我的生涯一樣。」托馬斯說。「我不會被毀滅，我只是受傷了。但心理上，這些消息讓我煩亂。你不知道凱爾特人會怎樣說來挽救他們的臉面，也不知道騎士要怎樣說來趁機獲得更多的優勢。」托馬斯打電話給凱利，「我是不是有什麼細節不清楚？是不是有什麼事沒告訴我？」醫生讓他鎮靜，告訴他其他遇到過更嚴重病情的球員也曾回到過NBA最佳陣容的水準。

最終騎士從凱爾特人那裡又壓榨到了一個選秀權，是2020年的一個二輪簽，以此來減輕風險。他們想要在托馬斯身上打賭，但他們不清楚托馬斯什麼時候能痊癒，能恢復到如何。以賽亞一周訓練六天，在AlterG反重力跑步機上訓練，在游泳池裡練習橫移。在騎士進行訓練的時候，他練舉重，在他們舉重的時候，他上場去訓練。他練習一步運球跳投。進行側移對他來說仍然很困難。托馬斯說，他臀部的炎症和骨頭挫傷實際上比盂唇撕裂更加限制身體移動，一些運動員可以忍受著盂唇撕裂的傷無礙地繼續上場。

在紐約，凱利跟騎士隊醫交流治療方案和復健規劃。托馬斯想要比球隊計劃的更早回復，想要在12月下旬或1月上旬復出。他的妻子，看到他晚上抱著籃球睡覺。但他還是不能向以前一樣在身體上使勁。他穿著一雙拖鞋，左腳用力更大，右腳發力謹慎。拖鞋是紫色的，那是他大學球隊華盛頓哈士奇的顏色，那支球隊是交易不了他的。

「騎士最好的一點是他們都不急。」以賽亞說。「大部分球隊都會催著你上場，時常對你來說並不好。這裡的人知道他們會在六月打球。這是毫無疑問的。」兩年前當托馬斯從太陽交易到凱爾特人的時候，他接到那個和他同名的人的電話，告訴他他會更強。當他從凱爾特人被交易到騎士的時候，伊賽亞-托馬斯的電話又來了，所說的類似：「每次你摔倒，你都要再站起來，你遇到的情況總比你以為的要好。」

他可能需要更多這樣的對話，來讓他相信的確會如此。「我感覺我們在凱爾特人正在建立成功，而且我們已經接近了。」以賽亞感到非常可惜。「我們真的很接近了！唉！這就是最令人痛苦的。我們從樂透到殺入東部決賽。我們還剛剛得到海沃德。我們就差那麼一點了。想想，我們得到那麼多全美直播的比賽。」他非常氣憤。但他也知道他的兒子詹姆斯，這個勒布朗球迷，讓他加入騎士的原因也是真的。「我現在可以和世界上最好的球員一起打球。」托馬斯說，「現在只會有一個人防我了。所有的雙人、三人包夾都會去23號那裡。」

在訓練營之前，騎士球員們在聖巴巴拉聚集，托馬斯回憶起了自己和凱文-勒夫曾經一起在波特蘭的AAU球隊打球的經歷。那支球隊叫做「聯合沙拉」。「那真是個糟糕的名字，」托馬斯笑道，「但是個很棒的球隊。」那時以賽亞常常在賽前去勒夫家過夜。勒夫告訴他的朋友們，當初的時光現在回來了。騎士教練泰倫-盧已經準備好給托馬斯-勒夫、托馬斯-詹姆斯設計戰術了。以賽亞幻想在甲骨文球館，手裡拿著總決賽MVP獎盃，頂薪合同正在前方。1米75的人沒有這樣的極度自信是進不了NBA的。「我只需要恢復健康，並再次向世界展示出來，」托馬斯說，「對於我來說，這不是問題。這只是個對於其他所有人的問題。」

托馬斯一直認為凱爾特人對位勇士比騎士更有優勢，但東部的陣容大變，球隊都不一樣了。凱爾特人的球員們現在比以前球技更好了，但騎士更加目中無人了。「凱爾特人會很強。」托馬斯預測說，「他們有一些非常好的球員和一個很好的教練。但你不止需要天賦。他們失去了靈魂。」托馬斯在防守端能力受限，但歐文也是如此。克勞德可以在防守上幫助球隊，如果騎士之前有他就可以讓他防守凱文-杜蘭特，為詹姆斯爭取休息時間。

凱爾特人的教練們還會給托馬斯發簡訊，聯繫他。一開始到克利夫蘭的幾個周非常奇怪，一家人都待在酒店裡，那時印第安人隊正在22連勝之中。傑登剛開始去幼兒園，煙花常常在他們睡著之後突然從外面炸開。以賽亞的妻子卡拉想，「這裡經常是這樣的嗎？」但9月中旬，當他們在寧靜的韋斯特萊克落戶之後，鄰居們贈送來蛋糕，卡拉也回贈以糖果。過去的兩年傑登一直待在劍橋的公寓樓，現在在和他的鄰居「兄弟」們一起到處瘋跑。「如果他們開心，」托馬斯說，「那我也開心。」

但別搞錯了，他們的家是租的。「我們當時準備在波士頓買房子了。」以賽亞笑道。「我們再也不會那樣做了。」對於NBA里各種各樣的人物他非常謹慎。但他信任凱利醫生——哪怕他問了五六次他是否應該做手術的。還有阿隆-古德溫，幫他做決策的經紀人。如果托馬斯不能完全恢復，他還是可以將手術作為最後的辦法。「我的籃球生涯就是奮鬥史。」托馬斯說。「我不是一個普通的超級巨星，不管發生什麼了，對我來說都沒影響。對於我每天都需要奮鬥。我需要理解我的奮鬥的人。」這個籃球屆最矮的巨星停了停。

「對了，我們還只走了一半呢。」他宣布。「我要打到4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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