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劉一清：深情的母親
我的母親——劉桃金女士，19歲那年，嫁給我父親劉仁齋。
我父親十五歲與一個名叫陳桂香的結過婚，相處十五年，因為不能生兒育女，就離了。
我母親是初婚，嫁給我父親這個二婚，是心甘情願的。父親比母親整整大十歲，母親都無怨無悔。
結婚快三年了，我母親未孕，父親有些急躁。心感自己命運不好，娶一個黃花閨女還是不生。
但就在第三年，母親懷上了我，三年零十個月，母親生下了我。痛苦中的母親，卻給父親帶來了無盡的喜悅，情不自禁地發出感嘆——天不絕我，天不絕我啊……就像瘋了一樣到處遊說和炫耀。
其實沒什麼，就是生下一個兒子，天下千千萬萬的男人女人都生兒育女，你有什麼了不起的。傳多了，別人聽厭了，常常傳來風涼話——只有你劉仁齋會生子……
我在父母的呵護聲中漸漸長大。童年時代，很少見母親有個什麼表情，她的臉色一向安詳，在安詳的背後，總使人感受到那一份巨大的茫然。
讀高中時，對於母親的存在及價值，才知道再做一次評價。記得放學回來，看見總是在廚房裡忙碌的母親，突然脫口問道：「媽媽，你看過紅樓夢嗎？」母親說沒有。又問：「那安徒生童話、西遊記……呢？」母親說還是沒有。我呆望著她轉身去房間的身影，一時感嘆不已。覺得母親是這樣一個沒有學問的人——甚至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文盲？我有些發怒，更多的是遺憾和羞愧。向她喊：「你還可以去讀呀！讀夜校什麼的。」這句喊叫，被母親丟向油鍋內的炒菜聲擋掉了，我回到房間去讀書，卻聽到母親在叫：「吃飯了！今天都是你喜歡的菜。」
以前，母親除了去過公社，什麼地方沒去過。20年前，團縣委組織我們去北京上海杭州考察，未出過遠門的父母都想跟我這個大孩子去遊玩，我以各種不成熟的理由推卸了。這是我的不孝。母親於2011年8月不幸去世，這個願望永遠沒有實現，給我留下永久的遺憾。
每到清明時節、或去母親的墳墓上祭拜、或放起閻維文演唱的母親那隻深沉的歌，我總是潸潸淚下，一種愧疚感湧上心頭，讓我疼痛難忍。
回想十年前的中秋，我還在鄉里任書記，七姊妹都回家拜節。但離婚了的三妹、六妹卻只來了人，沒有送上節日禮。母親不但沒有責怪她們，反而要求我們幫助她們。吃罷晚飯，母親鄭重其事地喊叫大家圍桌坐著，就像開重大的家庭會議，或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母親首先對我說：「一清，你是老大，如今又是一個鄉的書記，你應該帶頭幫助三妹、六妹擺脫困境……」
我說說笑笑：「娘親，妹妹，我不是不想幫助你們，可我都寸步難行。你們有所不知，你們以為我當這個鄉書記，什麼都有。可我借爛十三的錢……」
母親疑惑不解：「你借爛十三的錢幹什麼？莫非？」
「母親，妹妹，是這樣：上要完成財貿或者黨報黨刊任務，下收不上來，而我各項工作都不想落後，都想爭先進，只好到處求爹爹告奶奶借，好在我這個書記多少還有點面子，開口借錢幾乎沒有落過空。」
「原來是這樣。一清沒有借錢嫖賭就行。」
母親轉向條件好的五妹：「那只有你了……」
還沒等母親說完，五妹有苦難言地說：「我只有一個賴名譽，欠賬的多，賒賬的多，我自己周轉金都嫌少……」
眼看兩人都沒有法子，母親似乎失望了許多，頭上的白髮多了許多。父親也一樣，唉聲嘆氣地不知所以然。
但他話鋒一轉：「我要深深感謝我的妻子，也就是你們的母親。如果不是她，我不會得到這七個誠誠實實、正正噹噹創業、為黨工作的孩子，如果不是她，我不能擁有一個美滿而幸福的家庭……」當父親說到這裡時，母親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站在兒女面前，任憑眼淚奔流。我相信母親一生的辛勞和付出，終於在父親對她的肯定里，得到了全部的回收和喜極而泣的感觸。
3月28日，當我們匆匆忙忙趕回家去給母親掛青掃墓時，看到神龕上母親莊嚴而略帶笑顏的頭像，看到她曾經用過的鍋碗瓢盆，看到她那條腰圍裙……我就獃獃地發痴，且禁不住淚流滿面。就是這樣一個飽經滄桑的婦人，將她的一生一世，毫無怨言，更不求任何回報地交給了父親和我們這些孩子。
母親，回想到您的一生，回想起我對於您的愧疚，回想起當年讀高中時，看不起母親沒有讀書的罪過，我恨不能就此在長跪於您面前，向您請求寬恕。今生唯一可能的孝順，只有在努力寫書這件事上來討回母親的寬恕——那我就告訴您，母親，我今年1月由中國言實出版社出版發行了一本散文集——《梅園禮讚》。這是您去世後第一本，也就是第五本。我還在不斷地寫……
我想對母親說：真正了解人生的人，是您；真正走過那麼長的路的人，是您；真正經歷那麼多磨難的，全然用行為解釋愛的人，也是她。
在人生的旅途上，母親所付出生命的深度和廣度，沒有一本書籍比您更周全。
母親啊母親，在您兒女心裡，您是源，是無限的愛，是深摯的感情。
母親啊母親，在您兒女心裡，您是泉，是永久的愛，是深情的愛戴。
您也是我們終生追尋的道路、真理和生命！
作者簡介
劉一清，瑤族，懷化漵浦人，公務員，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中國少數民族作協會員。著有散文、詩歌、小說、劇本等數百萬字。其中，長篇小說《新官場三部曲》在第十一屆中國世紀大採風活動中獲金獎，小說《上帝戲語》獲中國作家出版社舉辦的「首屆新創作論壇」金獎，小說集《山青青，水清清》獲世界華人藝術家協會金獎，短篇小說《為了斷的情懷》獲《作家報》金獎，散文詩《秋雨綿綿》等三篇獲第三屆「炎黃杯」國際詩書畫印藝術大獎賽金獎，散文《院子里的櫻花》獲第九屆作家報杯全國文學藝術大獎賽金獎。先後被文化部授予「德藝雙馨」藝術家、傑出作家光榮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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