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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瓚:一「逸」見天真

安處齋圖

倪瓚(1301或1306—1374),字元鎮,號雲林子,江蘇無錫人。工詩,善山水,初師董源,晚年一變古法,以天真幽淡為宗,成就斐然。與黃公望、王蒙、吳鎮並稱「元四家」。倪瓚認為,繪畫應表現畫家「胸中逸氣」,不求形似,其簡約疏放的山水畫風影響了後世的諸多畫家。

以逸論畫,始於唐人。唐朱景玄對「逸」的定義是「其格外有不拘常法」,但把逸品列在神、妙、能諸品之後。前三品皆分有上、中、下三等,唯逸品不分,且符合逸品的畫家只有王墨、李靈省、張志和三人。用朱景玄的話說,就是「此三人非畫之本法,故目之為逸品,蓋前古未之有也」,有些專為三人而設逸品的味道。從朱景玄對王、李、張三人的評語中,可明了緣由。如言王墨「多游江湖間……性多疏野,好酒」,作畫時「或揮或掃、或淡或濃,隨其形狀,為山為石、為云為水。應手隨意,倏若造化。圖出雲霞,染成風雨,宛若神巧。俯觀不見其墨污之跡,皆謂奇異也」;言李靈省「落托不拘檢……傲然自得,不知王公之尊重」,作畫「一點一抹,便得其象,物勢皆出自然,或為峰嶺雲際,或為島嶼江邊,得非常之體,符造化之功,不拘於品格,自得其趣耳」;言張志和閑散高節,「常漁釣於洞庭湖」,作畫能「曲盡其妙,為世之雅律,深得其態」。以上所述,不管是畫家的性情氣度,還是圖畫生態,明顯就是泉林野逸之士的品格,而非宮廷院體之輩的做派。難怪朱景玄會感嘆「蓋前古未之有也」。

從《唐朝名畫錄》和《益州名畫錄》所列逸品之畫家來看,唐、宋兩朝對「逸」的評判還是有變化的,而元人對「逸」的理解又和前朝有不一樣的地方。這或許與歷史、文化、民俗乃至政治環境、繪畫體裁的變更脫不了干係。宋以後,山水畫大盛,元人把山水畫列在畫類之首位,審美價值取向傾向明顯。

要梳理倪瓚對「逸」的理解,除了從其作品和題畫詩中尋找答案外,還可以結合明人對其作品的詮釋來分析(因為明人對「逸」的看法直接傳承自元人)。首先,我們來看倪瓚本人是如何看待「逸」的。其在《墨君圖》中云:「以中每愛余畫竹。余之竹,聊以寫胸中逸氣耳,豈復較其似與非,葉之繁與疏,枝之斜與直哉!或塗抹久之,他人視以為麻為蘆,仆亦不能強辯為竹,真無奈覽者何。但不知以中視為何物耳。」「逸氣」《大觀園》本做「逸興」。「興」,興緻也,似較「氣」容易理解些。那什麼是「逸氣」呢,倪瓚沒有明說,但從後面的文字中似乎可明了一二。即不計較所畫對象的「似與不似」,只要情緒興緻得以淋漓盡致表現就是完成任務了。畫家之意不在畫,在乎心靈抒寫而已。看倪瓚畫竹,所畫之竹如其所言,枝葉之繁疏、斜直之表現多少有些隨意,的確有種讓人不知是麻、是蘆、還是竹的感覺。連他自己都「不能強辯為竹」,旁人就更難辨認了。為什麼要這樣畫?他強調:「寫竹切不可求精,精則便有工氣。余嘗寫竹枝,而觀者問余為何樹?余為一笑,並圖於後,不可法也。」(《雲林畫譜》)倪瓚之作品,的確如其所言。

倪瓚畫的《小山竹樹》,山石、竹樹皆是側鋒淡筆塗抹,形簡跡淡,幾株竹子還被零落地分布在四個位置。細心觀察,不難發現:倪瓚畫竹干幾乎是一筆寫成,不見竹節;竹枝似乎也是橫空出世,不從節處生;唯有濃墨撇出的葉子彰顯了一些生氣。畫中的樹亦一樣。一高一矮的兩棵樹「硬生生」地豎著,沒有過多的枝條,也不盤繞或穿插。平行點綴著的一些沒有落盡的枯葉,使畫面顯得更加蕭瑟。整個畫面甚至連只點景的鳥兒都沒有。該作更像是畫家的自娛自樂,完全符合倪瓚「聊以自慰」的精神取向。

《安處齋圖》中,倪瓚在構圖時採用「平遠」之景。橫山闊水,野岸沙渚,疏落蕭條的三五雜樹和不見人影的兩間茅屋筆墨簡淡。畫面中大片的留白就是天和水,湖面上雖然沒有借用舟楫來將遠景與近景的距離拉開,但整個畫面給人的感覺卻是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這是倪瓚構圖的特色。他並不在乎遠景與近景之間的空間距離是否真的拉開,有時甚至使用平面構圖法,使作品抽象化,表現力增強。其自題此畫:「湖上齋居處士家,淡煙疏柳望中賒。安時為善年年樂,處順謀身事事佳。竹葉夜香缸面酒,菊苗春點磨頭茶。幽棲不作紅塵客,遮莫寒江卷浪花。」由此可見,倪瓚是非常嚮往這種景緻的。作品的逸氣與作者行為、精神的飄逸是分不開的。倪瓚秉性孤傲,「落落欲往,矯矯不群」,有如緱山之鶴、華頂之雲,完全秉承了魏晉逸士之遺風,他的作品格調就是他孤傲性格的集中體現。

對倪瓚來說,圖畫的目的不過是獲得一種心理療效,心靈的滿足又何須用工緻、形似的框架來束縛呢?關鍵是用筆要得法、用墨要隨意,最適合表現的方法無疑是「逸筆草草」。因為這樣的狀態才是符合人的本心的。「逸筆草草」是什麼意思,或許用倪瓚自己的話來注釋更合適一些——「用墨隨意,始見天真,用筆遒勁,乃是得法」。「逸筆草草」就是要在「得法」的筆墨中見出天真的本性。

那麼,「逸」指向的是什麼呢?朱景玄的「不拘常法」,黃休復的「自然」,倪瓚的「天真」,大概就是「逸」的表現吧。看來「逸」的內涵是很豐富的,比如倪瓚還提出過「逸韻」「閑逸」「逸邁」「狂逸」等。其論「逸韻」,在《墨竹》中云:「以中兄長家藏澹游竹石二幀,真有天真爛漫,出乎筆墨町疃之外之逸韻。因篝燈戲效之,雖不能規摹形似,亦頗得之驪黃牝牡外也。」言天真爛漫,出新意於法度之外。論「閑逸」,在《黃子久畫卷》中跋:「本朝畫山水林石,高尚書之氣韻閑逸,趙榮祿之筆墨峻拔,黃子久之逸邁不群,王叔明之秀雅清新,其品第固自有甲乙之分,然皆余斂衽無間言者,外此則非余所知矣。」言高克恭、趙孟頫、黃公望、王蒙皆為當朝畫山水大家,其筆墨各具表現,風格各有特點,除此四人外,難以有相提並論者。論「狂逸」,在《寫墨竹贈顧友善》中云:「至正十三年三月四日,同章鍊師過張先生山齋,壁間見柯敬仲墨竹,因懷其人。其詩文書畫、鑒賞古迹,皆自許為當代所少,狂逸有高海岳之風,但目力稍恕耳。今日哪可得耶?」言柯敬仲性情狂狷不羈,詩文書畫有奔放飄逸之風,品性頗具遊歷于山野澗泉間名士之風流。

這種卓爾不群,不落俗套的形象正是「逸」的形式表現。倪瓚以「逸」題他人作品,說明他是非常看重「逸」之品格的,在褒獎他人的同時也是在暗示自己。明何良俊稱其「書師大令,無一點塵土」。欣賞倪瓚的作品和題跋,並結合他對別人作品的評價,便可瞭然他對圖畫的審美趣味和精神訴求。倪瓚不僅僅是在形式上求簡尚約,還把這種形式做到了極致,並且賦予形式以生命的意義,使之達到一種讓人難以企及的境界。這種境界就是「逸氣」,也是倪瓚備受後人推尊的法寶。

「逸」難以解盡。中國文化歷來重視的是詩性智慧的表現,而不是邏輯的哲學思辨。對「逸」這樣一個充滿想像、象徵、暗示的詞語做明確的定義,無疑弱化了其在漢語語境中作為文化解釋的功能。也正因為如此,倪瓚的畫學、畫論才煥發出無盡的光彩。

來源:《中國書畫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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