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客人》：不為反轉而反轉的布局
作者簡介：
溫度，嚮往純粹，追求極致。一個不進娛樂圈的文化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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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電影《Contratiempo》今年1月份在西班牙上映。中國大陸地區也從9月15日開始上映此片，《Contratiempo》憑藉強勁的口碑實現了票房的逆襲，成為了同檔期表現最為亮眼的一部影片。
《看不見的客人》海報
該片講述了一個由出軌而引發的故事。達到事業巔峰的青年企業家艾德里安和情婦捲入了一樁謀殺案，之後其情婦慘遭殺害，艾德里安成為了最大嫌疑人。為了洗脫所有罪名，請來了從未敗訴過的金牌律師弗吉尼亞為自己辯護，故事也圍繞著二人的對話展開，最終在律師強大的邏輯推理和心理設餡下，艾德里安終於揭開了自己的本來面目。可以說，這部沒有大製作、大卡司的小成本電影能夠在世界獲得良好口碑，博得市場關注，與其編劇的功力和深度是密不可分的。本片更是贏在了經得起推敲的邏輯結構，對影片節奏的把握以及無處不在的細節上。
《看不見的客人》劇照
這部影片的選名上可謂是十分用心。Contratiempo 這個詞只在西班牙語里有，很難翻譯成任何一個英語單詞。它有兩層意思，本意上講是不幸的事情，還有個意思就是對抗時間，在影片中，律師古德曼反覆提到，只有180分鐘來想辦法證明你的清白，懷錶一直轉的時候就相當於電影名 Contratiempo。因此，導演針對於西班牙市場取了這個名字。在西班牙以外的市場，使用Invisible，主要是因為看不見這三個字。電影情節是一個密室殺人案的開局：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艾德里安從被人擊倒後醒來。他的情人死了，房間和窗戶都鎖死了，兇手像人間蒸發。這就是所謂的「看不見」。大陸借用英文名字譯為《看不見的客人》，而台灣地區則譯為《布局》。從個人角度，還是比較青睞於「布局」的翻譯，可以讓片名更加貼入劇情和主旨。
《看不見的客人》截圖
近年來，除了佔主導地位的好萊塢大片以外，其他國家的影片也在慢慢形成自己獨特電影類型，力爭在世界電影市場佔有一席之地。比如韓國的犯罪片，西班牙的懸疑片，印度寶萊塢的歌舞片等都逐漸發展成熟。西班牙電影市場面臨著經濟危機後的資金不足片量銳減的狀況，大批本土受世界肯定的青年導演開始探索小成本製作大片的模式，像頗受本土青年一族喜愛的懸疑驚悚片就儼然成了類型標杆。因其畫面陰森清冷的色調，人物捉摸不定的心思以及跌宕起伏的劇情，都讓人在大呼過癮的同時，感到回味無窮，欲罷不能。雖然與美國一些經典懸疑片一樣選擇在前半段設置重重謎團，但不同的是西班牙的懸疑片往往不會選擇在影片的最後幾分鐘一次性反轉，而是在過程中先後來幾次規模或大或小的反轉。《Contratiempo》繼承並將懸疑片的優點發揮到了極致：在前半段設置了重重迷霧和層層謎團，到最後又峰迴路轉。真相大白之際，全片戛然而止，震懾力十足。
《看不見的客人》劇照
《Contratiempo》能成功的關鍵之處在於它的結構和節奏。
在劇本結構上，保羅借鑒了本國前輩亞歷桑德羅?阿曼巴作品的敘事結構——套層敘事。電影採用層層反轉、層層遞進的方式，將一個羅生門式的故事一層層剝開，展現在了觀眾的面前。《Contratiempo》首先是典型的雙線結構，一條是男主與女律師在開庭前梳理案情時的現實線，一條是男主在梳理過程中不斷回憶和修正不同版本案件的過去線。同時，在影片前半段中，存在著兩個套層結構：男主角和女律師的對話，對話嵌套著男主角和他情人的犯罪故事，而在這個故事中，又嵌套著情人向男主角敘述她剛遭遇的事。據統計，全片各類反轉高達43次之多。可以看出歐洲電影人為了求得生存，和好萊塢大片的發展模式「反其道而行之」，在小而精的美上下足了功夫。
《看不見的客人》截圖
從電影時間結構劃分上，也可以分成四大部分：電影開場陳述；男主角講述的故事版本；律師講述的故事版本；真相和結局。開場的陳述就是對案情發生的交代，把問題拋出來吸引觀眾帶著問題去尋找答案，10分鐘左右的鋪墊符合商業電影一般的時間把控。當出現一個情節點：那份尋人啟事報紙的時候，正式進入到第二大部分。第二部分男主角的描述，從電影結構上來說，它至少把案情所涉及的所有相關人物以及事物交代了出來，把自己、情婦和死者丹尼爾父母聯繫起來，將車禍謀殺與情婦勞拉串聯起來。
《看不見的客人》截圖
在向第三部分過渡時，古德曼律師向男主角提出了三個問題：為什麼兇手要借勞拉手機發簡訊？兇手為什麼沒拿走現場的錢？兇手到底是怎麼離開房間的？由於男主角無法回答這三個核心問題，其實間接承認了自己是真正的兇手。對此，古德曼律師抓住了機會贏取信任，開始了自己為男主脫罪的故事講述：兇手不是過路的司機，而是死者丹尼爾的父母。丹尼爾的母親就在事發的賓館工作，他們夫婦倆裡應外合，製造的這起嫁禍事件。也是在強大的邏輯推理下，男主開始信任古德曼，於是將在推下水前丹尼爾沒死的事情也說了出來。也正是這個引子，劇情正式進入第四部分，也就是反轉頻出的時間區域。先是案件性質的反轉（包庇罪成了謀殺罪）；接著是案情故事的反轉（男主講述的故事跟實際完全是反的，他的情人才是那個包庇者），最後又是古德曼律師身份的反轉（他是丹尼爾母親假扮的）。可以看出來，保羅的電影在劇情轉接中，剪輯的作用發揮是很有限的，大多就是靠情節線索的設置實現自然轉場，可見編劇功力的深厚。
《看不見的客人》劇照
影片節奏方面，從整部影片19首BGM的旋律都有著發現疑點或是揭開真相的氣質方面，就可以評測出該片的節奏。從第一分鐘起，就通過背景音樂的渲染來到了一個緊張的氣氛中。兩位主人公見面後幾乎一分鐘都沒有浪費就進入了主題，而不管是兩人之間那種細微的劍拔弩張感，還是男主敘述時的緊張、不安感，都彷彿在踩著影片節奏的油門，令整部電影的敘事顯得十分緊湊。片子中兩次極為精彩的蒙太奇運用更是將影片節奏加速。丹尼爾父親在找到艾德里安時，將打火機扔入水池中，畫面及時閃現轎車沉入湖底的畫面，隱喻性極強。還有最後當艾德里安發現空白檔案和內置監聽器的鋼筆時，快節奏的剪輯插入所有之前導演預設的細節，混剪中也充分告知觀眾真相到底是什麼。
《看不見的客人》截圖
值得推敲的好電影一定是贏在細節處理上的，《Contratiempo》也不例外。
從場面調度角度去看，場景設計的非常注重細節。比如艾德里安的公寓，進門的黑色牆板，左邊紅色的小畫，經典黑紅搭配。室內燈光看起來非常舒服，都是點光源，沒有大的面光源，讓空間看起來非常有層次。整個空間灰色調，背後書架穿插愛馬仕橙色，活躍整個空間。左邊的藍色椅子和剛才橙色的書架遙相呼應。後面三個大窗戶也讓整個空間看起來非常通透。
《看不見的客人》截圖
從人物角度來說，通過文字語言和動作語言，很好的鋪設線索，達到前後呼應。艾德里安為古德曼律師開門時說：「我以為你會晚點到」；古德曼律師對男主說的：「必須在180分內重新梳理一遍」，以及多次強調「細節」的台詞，都是在為最終劇情的做暗示。包括古德曼律師接聽完電話後，有3秒的無對白停頓時間在操作手機， 和後面揭曉的關機特寫鏡頭遙相呼應。還有對採用特寫暗示的那支鋼筆，也在最後艾德里安發現是監聽器時揭曉了答案。這些都不難看出保羅在設計劇本構思時的用心。
《看不見的客人》截圖
從道具角度，也能看出編劇的用心。鹿獨來獨往，長相也頗具高貴與神秘之感，一直以來，鹿是一種神秘與危險氣息的象徵。一頭鹿的設計，是車禍中神秘的導火索，也是沉車的黑夜裡唯一的上帝視角象徵，一定程度上也是男主良心未泯前的象徵。當男主做出沉車的殘忍決定時，鹿跑走了，意味著人性沉淪的開始。片中對一個秒錶進行了3次大特寫，都是在暗示著倒計時的180分鐘用來翻案，也暗示著高密度的邏輯思維時間就此開始。它作為畫面里一個重要的設置，隨著指針的不停行走，博弈的節奏越來越快，觀眾的精神反應也會隨之越來越強烈。實為一支裝有竊聽設備的錄音筆，也是正義一方戰勝惡勢力的武器。影片高潮，男主接過鋼筆標出了沉車地點，也就拋出了自己最後的「王牌」和最後的真相證據。得知真假律師套路的前一刻，鋼筆漏水，在他的胸前暈開，寓意最後一擊的到來。
《看不見的客人》截圖
懸疑劇有兩大忌諱：或是線索龐雜卻一目了然，或是劇情設置為了反轉而反轉，忽略價值和邏輯。 《Contratiempo》非常寶貴的一點是打破了「重推理，輕情感」的弊端。一切的孽緣都是因為一個出軌的謊話引發的。誠實坦蕩不僅是人優秀的品質，更是讓人問心無愧的基本條件，說一個謊，就需要用更多的謊言去填補，且總會有東窗事發的那一天。影片也涉獵了精英階級和平民階級的對抗問題。一些所謂的精英往往裹著華麗透明的保護層，他們自大也更自戀，利己私念根深蒂固，使他們遇事往往忘記劣勢中的自己，相信會帶來好運的種種謊言。而平民百姓向強權挑戰，是需要勇氣的，而這份勇氣在片中就是來自一份偉大的父愛母愛，來自對清白的渴望。不要輕易低估弱者的能力，也不要太高估強權的力量。古希臘詩人荷馬也說過：「即使正義的到來是緩慢的，破除邪惡也是必然的。」
《看不見的客人》截圖
結束對此片的分析之際，其實會去不自覺的思考大陸的電影該怎樣發展。當下我們那麼多的IMAX播放大屏幕，目前看來確特別像是為好萊塢特效大片量身定製的。我們的電影市場有很好的融資環境，但是卻總出來一些快餐電影。或許對所有想從事影視相關的人員，不管是在一線參與電影製作的，還是在幕後為電影出謀劃策的，都要開始沉下心，先學會最基本的寫好故事，編好劇本，才能再談其他。要是做電影總是在想資本回報，那麼不如不做。我們有我們的本土優勢，這是任何國際電影都無法比擬的，但是問題是怎麼將這種優勢轉化為觀眾可以接受和深入內心的影片敘事，才能抓住短暫的機遇期，在國際影壇佔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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