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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日記:漸行漸遠的馬格利特

本文作者「CUT」,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Rene Magritte Empire of Light

在治療我的抑鬱症的時候,我在當地的一家療養所里進行了特殊的藝術治療,每天星期三的下午,我都會去到老師那裡,和他一起度過我的一個小時的藝術學習。學習結束後,慢慢地走在走廊里,盡頭懸掛著一幅繪畫作品,我會走過去,站在這幅繪畫作品前面,它是馬格瑞特的創作於上個世紀五O年代的繪畫作品《光之帝國》(Empire of Light)。2014年我有機會去到紐約的時候,在訪問各個不同的美術館和博物館時,自然不會忘記MOMA,那裡懸掛著一幅真跡,我站立著——非常虔敬,呆若木雞——在這幅畫作的真跡面前:畫面表現的是夜晚;街燈照亮樓房建築;房子有幾扇窗戶後亮著燈光,而房子對這種光線一無所知;籠罩在黑暗中的鄰居上方,是一片點綴著朵朵棉花般雲彩的晴朗藍天。這所有的一切,在我的眼裡,是多麼地神奇,迷人和深刻,同時還暗示著一種誘人的,深奧的,難以琢磨的意義。

由於熱愛,我購買了能收集到的馬格利特的所有畫冊,甚至把我自己的一個網頁,每一篇文章的題圖都是琳琳種種的他的作品。而如今,當我觀看他的繪畫的複製品時,當我後來有機會再次接觸的到他的真跡時,我非常震驚,因為我無法重新獲得我以前情感中即使最微弱的暗示。 一輛從壁爐里咆嘯而出的火車。(Time Transfixed 1939) 一雙變成腳和腳趾的靴子。(The Red Model) 一個坐在帽子和毯子上的,軀幹為鳥籠的人物形象。(Le thérapeute) 兩個相戀的人在親吻,兩者的頭部都包在白的綢巾里。(The Lovers) 馬格利特的繪畫自然散發著神秘和不可思議的感覺色彩,但是如今的我,再次看到時,以前覺得最神秘的和絕無僅有的感覺似乎離我很遠很遠,要知道,長時間以來他一直就是我最鍾愛的畫家之一。

The Lovers

這裡請大家不要誤會,我不是在貶低馬格利特的天分——他純熟的繪畫技術和技巧,他的繪畫中的幽默感,以及他與其他超現實主義畫家朋友之間所分享的荒謬感——也不是質疑觀賞他的作品給大眾,不管男女老少,所帶來的極大樂趣。和以上的所有因素相反的事,我正在試圖理解我們大多數人在成長過程中都會經歷的現象:在我們生活的某一個時刻,一件藝術品,和我們那樣的親密,我們之間娓娓交談,如沐甘霖;但是幾年後,我們和它再次碰面,會很驚訝的發現,那個美妙的聲音消失了,那種親密也變得疏遠。繪畫還是同樣的,是我們變了,還是時間的惡作劇?

Magritte, Le faux miroir no frame

一幅大師級傑作衡量標準之一可能是我們對它的感受和印象能隨著我們變化而變化,隨著我們成長而增長,每每我們再次回到它的面前時,每每都會發現一個新的東西——而且直到生活的某個時刻,將我們與文學作品,或一幅繪畫,或一部電影中一些出乎意料的內容聯繫起來時,我們甚至會發現曾經錯過的內容。

我一直認為作家凱瑟琳·曼斯菲爾德(Katherine Mansfield)寫作與1922年的短篇小說《已故上校的女兒們》(The Daughters of the Late Colonel)僅僅講述兩位瘋瘋癲癲的老年姊妹之間關係故事,一直到親身經歷了失去至親的感受時,我才真正地明白,它也是講述有關難以捉摸的深不可測的死亡之謎。

在觀看貝納多·貝托魯奇(Bertolucci)導演的電影《最後的探戈》(Last Tango)時,我承認首先我只看到性,也只是到最後才意識到,也是只有到了最後才意識到(人們可能會想到毫無疑問),電影中的每件事每個情節都被由馬龍白蘭度扮演主角的妻子自殺所掩蓋。

每一次我觀看阿爾弗雷德·希區柯克(Alfred Hitchcock)的電影《眩暈》( Vertigo)時,會感覺到它似乎還有很多其他的內容:一部驚悚片,是導演對每一個新愛變成一個陳舊複製品的慾望的研究,是一個童話故事睡美人內容的版本。最近我再次觀看電影《眩暈》,我再次震驚於,重新發現的導演對性拜物教的痛苦探索內容:一個人命中注定要愛上一種髮型,一件西裝,而穿著它們的人僅僅成為其次。

離開馬格利特的展覽,我路過馬克斯·貝克曼(Max Beckmann)三聯畫《離開》,掛在第五樓的大廳,看到細節——臉部的部分或一個身體的部分——一直一來被我忽視可的,現在我看到了原畫,扣人心弦的新發現。

The Red Model

但是藝術如何像彼得·潘一樣拒絕長大呢?是什麼內容讓一幅作品和特定年齡,一段時間產生連接,其中這段時間,我們即使想了解如此喜歡這段時間的原因,還是無法重新審視或回去?關於兒童和青少年的書籍通常會是這樣,表現他們的自然興趣,往往這種書絕少關於成年人的內容,當然不能排除一些輝煌偉大的例外——其中,包括《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Huckleberry Finn),《安妮的日記》(The Diary of Anne Fran),《牙買加大風》(A High Wind in Jamaica),還有《大衛·科波菲爾德》(David Copperfield)——這些書,在我們長大以後閱讀的話,也許會更有意義。

另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對某些作品我們不會如當初一樣繼續欣賞和喜歡他們,因為我們會逐漸意識到這些作品中充斥著的陳詞濫調,和刻板形象的描畫,不由自主地產生排斥情緒,即使我們能寬容和理解它們創作時期的背景等等,但是依舊無法再次欣賞它們。

不久前,我還觀看了1943年製作的,根據薩默塞特·毛姆(Somerset Maugham)小說《月亮與六便士》(The Moon and Sixpence)改變的同名電影,一部根據保羅·高更的生平為基礎創作的內容鬆散的小說。作為一個孩子,我喜歡電影中描述畫家浪漫地飛行到——以及悲慘的死亡——在南太平洋中;我以為它可能是讓我決定稱為一位藝術家的原因之一。

但是這一次,我注意到DVD封面上標籤行是一行小字:「女性都是奇怪的小野獸」,而且,這部電影表明,這些小野獸們必須保持一致,站成一條線的隊伍,必須妥善服從任何必要的手段。一旦我們的英雄來到大溪地,他對島民和作為妻子而送給他的女孩的描述,讓人瞠目結舌和震驚。不由自主地我想起了這樣的一個事實:我是在同一個時期對高更馬格利特產生藝術熱誠的,而對高更的室友,畫家梵高的熱愛幾乎是自然而然的很早就萌發出來,並且這種熱愛和敬佩不僅沒有消退,反而逐步增長。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實在無法解釋——這就是藝術的魔力——每次當我面對梵高的任何作品時,會得到更多的靈感,更美麗也更加感動。

Le thérapeute

也許青春期的浪漫主義某些內容本身吸引著年輕人,充滿了對異國情調,神奇的,超自然的,超常的——馬格利特描繪的那種幻想——元素的嚮往和憧憬。也許這種吸引力和我們日益增長的認知意識有關,我們已經超越了生命中初始階段——童年——這時,真實和神奇之間的界限開始變得模糊;當我們進入青春期時,它們開始變得非常尖銳。

不管是孩子時期,還是青春期,我還是喜歡任何的具有魔法元素的電影——1958年的電影《奪情記》(Bell, Book and Candle),1948年的《維納斯的一觸》(One Touch of Venus),和1942年雷內·克萊爾(René Clair)導演的電影《風流女妖》(I Married a Witch)——它們的內容和如今我們新的一代喜歡的哈利波特系列小說相似的內容。我的一位心理輔導醫師,是秘魯出生的瑞士人,對秘魯的一切事情感興趣,他曾向我講述過關於拉美文化中的魔幻元素。他說他的那一代人曾是卡洛斯·卡斯塔尼達(Carlos Castaneda)的擁護者,其中最主要是他關於墨西哥薩滿巫師(Yaqui)唐望(Don Juan)系列作品,使用本地所能搜集到的迷幻劑,可以噴出某種玄學精神,扮演著中美洲版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身懷絕技的劍客——「感覺和看中國武俠電影一樣。」

那麼現在呢,您還閱讀它們嗎。 早在他的實地調查方法和唐望的真實性遭到其他人類學家的質疑的時候,我就不讀了。 也許唐望根本就是虛構,世界上沒有唐望這個巫師,或者說唐望根本就根本不在這個世界裡。 心理醫師微笑地說,您把所有的結果都說了。 現在呢,那些書在哪裡,您會讓您的孩子讀它們嗎。醫師的桌子上有一貼他的年輕的兒子的照片。 不會,他有他的魔術幻想。但是我把書收藏了起來,因為個人懷舊因素,但是我不會重讀他們。

毫無置疑地,馬格利特的想像和繪畫是相當神奇的;但是如果它們的「意義」不包括我們,我們僅收穫到的一種視覺上和大腦上荒謬的流行文化形象——那些皮靴如何能成長為十個小小的人類的腳趾來?——成為關注焦點。這樣以來,整個藝術品淪為一種笑話!

我們想在藝術中得到某種在其他地方和形式中無法得到的內容,於是我們來到博物館,或畫廊,觀賞著面前懸掛的巨大的繪畫作品,你被這些作品所吸引:從卡波奇奧(Carpaccio), 委拉斯開茲(Velasquez), 傑克遜·波洛克,以及十五世紀錫耶納畫派畫家(Sienese School)那裡得到更深的樂趣。這就是我們參觀博物館,畫廊,觀賞繪畫真跡的樂趣所在。

當然,我們會欣賞每一個藝術家,對他們的不同之處也有很好的認識和理解態度:倫勃朗僅有極少甚至看上去沒有的筆觸將衣服的褶皺或珍珠畫在畫布上;錫耶納畫派的代表人物歐瑟瓦茲大師(Master of the Osservanza)用扭曲的樹木則在裸露的山丘之間描畫扭曲的樹木來表達他的神跡形象。

The Human Condition

對一個成年人來說,打擊年輕人對有意義的事物的追求是近乎有罪的行文,即使如此,還是無法幫助我們去理解,馬格利特將他的繪畫作品之一命名為《人類的狀況》(The Human Condition)的動機。畫面中,他將一幅畫架繪製在窗檯前;窗外的景色正好成為畫架上的畫布上的畫面,而「畫布」的邊緣融入更大的景觀之中,幾乎無法察覺。

研究馬格利特的繪畫作品時,有關《人類的狀況》的畫作,畫家還創作了幾幅草稿和另外兩幅同名油畫。在最近的一次展覽中出現的一幅創作於1933年的同名作品,觀眾對其作為背景的風景比較眼熟,在荷蘭藝術中經常會出現;在稍微晚些時候,創作於1935年的同名油畫中,出現的新的畫家,新的窗口,延伸到畫架上畫面中的是新的風景。這一次出現是一幅海景,描畫比以前畫風粗糙許多,而且顯得很無趣,而且不管怎樣,觀眾的注意里最終被一個看上去像黑色保齡球的物體劫持,而觀眾產生的聯想最多的還是關於薩爾瓦多·達利(Salvador Dalí)或喬治·德·奇里科(Giorgio de Chirico),而不是所謂的人類的狀況。

如果不是決定寫這篇文章,要去找相應的圖畫資料,我會對馬格利特的繪畫《光之帝國》有好幾個兄弟姐妹的情況一無所知。我一直以為那幅夜色中的街燈和房子,陽光的天空,是唯一的一幅畫作,讓我在MoMA流連忘返的畫作。

我從來不再博物館裡拍照,從來不對真跡亮起閃光燈。當我需要畫作圖片是,一般都會去各個主要網站上查詢和下載,這幅《光之帝國》也是如此。在我尋找的過程中,驚訝地發現,在互聯網上相同名字的出自於畫家本人的畫作還有多幅,只是不同的房屋,街道,鄰居和樹木,但是想法都一樣:路燈,夜景,房屋和天空下面的樹;房屋的上空是朗朗晴空。(這些同名版本不一的繪畫作品,包括我熟悉的MoMA版本,均創作於畫家創作生涯的早期。)

起初,我的失望是可以想像的,甚至我感覺到了一種背叛,或者是被欺騙的感覺。如果這幅畫作今後不再是我的個人非常喜歡的作品的話,應該怎麼辦?或者說,如果我從此產生了對一個畫家的的全盤否定的話,我應該如何來糾正,甚至杜絕這樣的局面發生?因為我一直很反感這樣的一種現象:我曾經以為獨一無二的藝術作品,而且於我有過非常親密的私人心理情感交流的作品,到最後卻是和某種擁有了特許經營權的商品化的流水作業的作品。

這樣的反差過去強大,讓人已是難以適應。後來,冷靜下來,仔細思考,我產生了另一種看法,頓時態度上豁然開朗。我欣賞的是作為藝術家馬格利特先生的願景,他如此喜歡消失在白天和黑夜交替的那個時刻,以及那個時刻的所有事物的模樣,也不情願離開那個特別的反覆的夢想,於是他不停地創作著相同的主題的不同的畫面——這種繪畫手法其實很常見,如同契馬布埃(Cimabue)和他的著名的十字架( Crucifixion),像莫奈和他的乾草堆,蒙克和他的尖叫等等,和所有的對自己創造的虛幻世界依舊迷戀,並居住其中,並且流連忘返的藝術家一樣。

The Lovers

(全文完)

本文作者「CUT」,現居London,目前已發表了252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CUT」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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