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爸爸媽媽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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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晚上，我和老婆和平時一樣，下班到家的時間已經快晚上八點了。

大寶也和往常一樣，和外婆一起在車庫門口等我們，當他看見我們出現在有些幽暗的車庫另一端時，拚命掙脫外婆的手，向我們奔跑。

大寶現在兩歲半了，可以自如的奔跑和騎自行車，但是當時我除了看見他臉上的興奮，還有看起來有些踉蹌的步伐。

他帶著巨大的加速度和衝擊力撞進我的懷裡，我則把他連續的拋上天空再穩穩地接住，車庫裡充斥著他肆無忌憚的笑聲和尖叫。

當我坐上餐桌，準備開始吃來得有些晚的晚餐的時候，大寶突然從後面死命地拉扯我的衣服，同時帶著哭腔地喊著，爸爸不吃飯，爸爸不吃飯。

我離開桌子，蹲下來問他，為什麼不讓爸爸吃飯，爸爸上了一天班，很累，需要吃飯。

他則一反常態的蠻不講理，不停地重複著那句話，爸爸不吃飯。

我開始有些不耐煩，我有些生氣地對他說，你不讓爸爸吃飯，不是乖寶寶。

他開始大哭，一邊哭一邊喊著，爸爸不吃飯，寶寶不做乖寶寶。

我和大寶之間開始僵持不下了，這時外婆和奶奶都來安慰大寶，並且語重心長地和他講爸爸為什麼要吃飯的各種理由，包括不吃飯不能給寶寶講故事和舉高高。

他還是在繼續哭，自己爬到沙發上，把頭埋在沙發的坐墊里，反覆地說著，爸爸不吃飯，寶寶不停故事，不舉高高。

我索性不再理他，自顧自地開始吃飯。

吃過飯以後，大寶已經洗完了澡，躺在床上和他的玩偶佩奇進行著非常模式化和無聊的對話。

我爬到床上，對大寶說，爸爸給你講故事吧。

他顯得很高興，說開始吧。

我給他講了阿拉丁、狼來了和小蝌蚪找媽媽，然後和他說，故事講完了，寶寶要睡覺了吧。

他卻撅起嘴巴說，再講一個吧，所以我又給他講了一個。

然後他又要求我和他玩從高處跳下來的遊戲，其實就是把三個枕頭疊在一起，然後他從上面跳下來佯裝摔倒，然後我抱住他問，寶寶摔疼了嗎？他說摔疼了，然後我說那寶寶休息一會吧，如此循環。

玩了大概七八次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晚上十點三十分。我嚴肅地對大寶說，時間太晚了，寶寶該睡覺了。

他有些落寞，眼中帶著祈求的樣子說，再玩一會吧。

我說不行，這個時間小朋友們都要睡覺了，你這麼晚還不睡，不是乖寶寶。

這次他順從地鑽進被窩，然後用一雙大眼睛看著我。

沉默了一會，他忽然問我，爸爸媽媽明天上班嗎？

我說上啊，他說上班是為了掙錢買果果嗎?

我說是的。

他說那寶寶少吃一點果果，爸爸媽媽可以不上班嗎？

我突然無言以對。

他自顧自地開始說，天黑了，路燈亮了，照亮了整個世界，爸爸媽媽就回來了。

外婆說，他每天吃過晚飯，都會站在陽台上，反覆地說這句話。

我忽然明白了他之前的一系列行為的真正原因，他是多麼珍惜與爸爸媽媽在一起的時間，他不想爸爸吃飯，不想睡覺，就是想多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給他講故事和他玩遊戲，他需要我們的陪伴，或者說他也期待能陪伴著我們。

朋友生了二胎。

老大是男孩，老二也是男孩。

有了弟弟之後，老大看起來和往常沒什麼兩樣。

一天朋友的愛人和老大說，你看弟弟多可愛啊，你親弟弟一下吧。

老大愣了一下，然後跑到弟弟的床上，親了弟弟一下。

他媽媽非常高興，一個勁地誇老大乖，聽話。

她轉身出了房間去準備晚飯，沒過3分鐘，她聽到老二的哭聲，急忙跑回房間，她看到了震驚的一幕，老大騎在老二的身上，小手左右開弓地抽打著老二。

她氣急了，一把將老大從老二身上拽下來，拉到一個角落狠狠地踢了老大兩腳。

出乎意料的是老大並沒有哭，而是在他媽媽去哄弟弟的時候，自己一邊玩著小汽車一邊唱著歌。

朋友回家，問老大為什麼打弟弟，老大說，你們以前就沒時間陪我，現在有了弟弟就更不理我，我就是要打他。

朋友的孩子上幼兒園中班。

後來朋友和我談起這個事情，說之前做生二胎的決定，就是想給老大生個夥伴，等他們老了，走了，老大和老二可以互相依靠，互相取暖。

可是沒想到，原本就少得可憐的陪伴孩子的時間被一分為二，老大有這樣的情緒宣洩，他也可以理解。

他勸我說，如果想生二胎考要慮清楚，不是錢的問題。

而是你的愛與陪伴，多到可以分給你的兩個孩子嗎？

我和老婆都在銀行工作。

這份工作遠沒有朋友圈裡展示那些海島風景和西裝革履那麼輕鬆與風光。

無盡的加班、開會、培訓、考試讓很多從事這份工作的爸爸媽媽們無奈又糾結地在快下班的時候打電話給自己的孩子，告訴他們乖乖吃飯、好好做作業、早點睡覺，爸爸媽媽要加班不能陪你。

我見過他們放下電話的表情，臉上滿滿都是內疚與自責。

我也聽到過他們在家被孩子鬧騰的焦頭爛額僅僅是因為孩子不讓他們上班，要和他們一起玩耍。

他們無奈、糾結，然後開始發脾氣，責怪孩子不聽話，甚至下手打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有錯嗎？他們要自己的爸爸媽媽陪伴有錯嗎？

我們為了工作，讓父母的愛變成了孩子小小世界裡的愛馬仕。

再多的漂亮裙子和牛仔褲、正品費雪和托馬斯、黑科技的兒童手錶、嶄新的山地車、甚至是昂貴的IPHONE，這些能取代父母的愛與陪伴嗎？

他們更喜歡你伸出的雙臂、你親手為他修理壞掉的玩具汽車、你樓著他的肩膀給他講一個狼來了的故事、你一邊給他洗澡一邊把泡沫抹在他的小鼻子上、你和他一起奔跑在充滿溫暖陽光的黃昏、你將足球踢回到他的面前、你彈著吉他給他唱一首小燕子、你每天按時地出現在幼兒園或者學校的門前、你在他做作業的時候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喝茶看書、你在他睡覺的時候輕輕地拍打著他的後背、你在他摔倒的時候蹲下身來說寶寶勇敢不哭、你在他起床的時候給他一個擁抱和一份精心準備的早餐、你在他上學快遲到的時候在他身後嘮叨個沒完、你在他遇到難題的時候能第一時間站在他身邊與他一起分擔、你在他最重要的時刻都能及時給他一個微笑和伸出的大拇指。

然而，我們始終活在內疚中。

在孩子不睡覺、不吃飯、不停鬧騰而和他們發脾氣的時候，我們內疚。

在錯過孩子第一次自己吃飯、長出第一課牙齒、第一次騎自行車的時候，我們內疚。

在孩子晚上睡覺的時候不要我們，要和外婆奶奶睡的時候，我們內疚。

有些東西，失去了，還能找回來。

有些東西，失去了，便再也找不回來了。

僅以此文，獻給那些每天活在內疚與自責中的職場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