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車配漢服，這個少年把民族的玩出了世界范兒

最新 10-01

不是為了回到過去，

而是想把美好的東西帶去未來。

溫和的棉麻質地，寬袍大袖，用繩帶繫結取代扣子，莊重地系好，衣袂飄飄，出塵脫俗……在認識王翼凌以前，我以為漢服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機車聲的轟鳴作響，震碎了所有的「我以為」。

梳著油光鋥亮的大背油頭，一副書生氣的黑框眼鏡，身上是黑色的朋克風格的皮衣，但卻能看出上衣下裳，交領右衽，分明是漢服裋褐的剪裁，腳上蹬著舊款的短靴，與裋褐上繁複的盤扣呼應。鉚釘、鏈條、哈雷頭盔，這些亮閃閃沉甸甸的物什，讓人的腎上腺素不安分地狂飆起來。

這是王翼凌創作的「改良版」漢服。

王翼凌是很多年的漢服同袍。

所謂「同袍」，其實是漢服復興者之間對彼此的稱呼，取自《秦風·無衣》裡面大名鼎鼎的那句：「豈曰無衣，與子同袍。」逼格滿滿。

去年春天，他和一個朋友聊天。聊到漢服，朋友半開玩笑的說了一句，現在這麼多店鋪都開始做漢服款式的衣服，沒準兒以後連蒸汽朋克款的漢服都有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王翼凌一琢磨，覺得這想法未必不可行呀。恰好他還是個遊戲策劃師，畫設計圖本來也是專長，於是他馬上便開始著手設計這個所謂的朋克款漢服。

當時快到夏天，設計的漢服是薄款，以漢服半臂裋褐的剪裁，在衣服上面加上朋克元素的印花。不過印花的缺點很明顯，不夠立體，質感也更偏粗糙。

後來天氣涼了，他把原來的布料改成牛仔料子，然後添了鉚釘、鏈條、齒輪之類的小飾品，於是就有了下面這款牛仔版的裋褐，搭上一雙布靴，倒也適合。

合適歸合適，但王翼凌總覺得牛仔和漢服的結合併沒有那麼妥帖。牛仔這種舶來品，代表的是絕對的自由，是秩序的徹底顛覆，和漢服的中正氣韻背道而馳，多了些輕佻靈動，卻少了些厚重感。

「如果做成皮質效果是不是更好？」有天他突發奇想，想著黑色和古銅色本來就很搭調，而且皮質除了更有朋克的味道以外，也比牛仔更能「壓得住場子」。

他做裁縫的朋友告訴他，皮料可能很難上縫紉機，或者做出來的效果會不好。王翼凌的回答非常中二，「沒關係，這就是我想做的衣服。」

事實證明，他的中二一不小心就押中了寶，這第三版的改良裋褐是他最成功的一版。

王翼凌這套漢服寫真裡面的機車是雪飛借給他的。提到雪飛，估計大多數人都沒概念，但是如果說「控弦司雪飛」，在漢服同袍里恐怕少有人不知。

「控弦司」是北京的一個漢服社團，所謂「控弦」，控的是弓弦。因為這個社團除了喜好漢服，還熱衷於傳統弓箭，鑽研射藝。每周日的郊外射藝訓練，和一些節日的漢服祭祀是社團的慣例活動。

雪飛是控弦司里的大眾男神，除了長得像張震和吳秀波的合體以外，他還是全國第一個復原製作飛魚服的人。飛魚服其實是明朝錦衣衛的服裝，是補色為飛魚的袍服，飛魚也是一種傳說中的動物，龍首、魚身、有翼。

平時的雪飛蓄著鬍鬚，英氣蓬髮，穿起飛魚服就真像是從《綉春刀》里穿越過來錦衣衛。但是和王翼凌一湊到一塊兒，倆人內心的小男孩就一起跑了出來，王翼凌很得意說大家看到的都是他男神的一面，只有我知道他能二到什麼程度哈哈。

「西塘漢服文化周之前，我們一起打包物品，跟物流公司一起捆綁搬運寄送的時候，雪飛戴了頂邋裡邋遢的帽子，拎著個大塑料袋在屋裡晃蕩來晃蕩去，假裝自己是個撿破爛的，我就拍了他一張照片發朋友圈，叫男神搬磚圖。」

「後來我們在西塘穿著飛魚服壓馬路，雪飛故意點了根煙，揶揄自己說我們這是錦衣衛出京松江府公幹，魚肉百姓，橫行千里！說罷又開始跟我演小流氓，你想像一下，張震的臉，黃渤的心。」

雪飛做飛魚服，可貴在一筆一畫的還原了這種服飾的原貌。王翼凌做改版裋褐，顛覆了漢服原有的材質，飾物，卻看起來更適合這個時代。若說在觀念上面表現出來的傾向，雪飛和王翼凌分明是背道而馳的。

但是王翼凌覺得這種「背道而馳」很有趣。彼此都是喜歡漢服的人，漢服這東西，往小了說是服飾，往大了說是整個漢族文化，四千多年下來根本的一句話不就是和而不同么。

王翼凌自己也設想過，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遇上現在穿著朋克漢服的自己，沒準兒真的會大打出手。

當時剛剛了解到漢服復興的他，對漢服運動頂禮膜拜般的狂熱，崇拜漢服，崇拜「華夏復興，衣冠先行」，崇拜近乎偏執，他開始隱隱有種優越感，覺得自己穿漢服就高人一等，甚至想要質疑一些國學大師，為什麼明明學國學講國學，卻可以不穿漢服。

王翼凌說，現在宣傳漢服文化的群體裡面有一小撮人，叫作「皇漢」，是「大漢族主義者」。他們宣揚的是「漢族文化是凌駕於其他民族文化之上的」，他們偏激又狂妄，讓很多人對漢服運動心生誤解。但是想倒當初剛剛接觸到漢服文化的自己，有時也會倒吸一口涼氣，感慨還好沒有走上這樣的歪路。

把他從偏執的路上牽回來的，是一群不知姓名的手藝人。

2011年他穿著漢服去西安紡織城藝術中心參觀，在藝術中心的某個工作室里，他見到了這群手藝人，所有人都在埋頭製作傳統的陶藝製品，一樣沒穿漢服。他們對王翼凌身上的服飾很感興趣，細細詢問起來。「他們得知是漢服之後說，咱們在不同的領域傳承傳統文化啊。」很平常的一句話，把王翼凌眼前一些似是而非的幼稚想法給撩開了。

當時的漢服圈裡，有些人喜歡說「華夏復興，衣冠先行」。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憑什麼先行的是衣冠，難道別的就不可以嗎？「穿漢服是繼承傳統文化方式的一種，沒什麼值得驕傲的，更沒有看不起其他人的資格。哪怕是文化與文化之間，也不應有高低貴賤。」

從那時起，他有了了解其他文化領域的意願，寫書法的，造宣紙的，彈古琴的……越了解，人就變得越謙卑，不是一腔熱血涼了下來，而是選擇了更溫馴的方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