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在亞洲第一次被全殲,滿山都是殘肢斷臂,這段歷史卻被掩蓋
當中國駐印軍從印度反攻緬甸時,新組建的滇西遠征軍也結束了為時兩年的怒江對峙局面,開始了從雲南重返緬甸的滇西大反攻。滇西大反攻是世界軍事史上最為慘烈的殊死血戰之一,其中松山戰役和騰衝戰役尤甚,堪稱「焦土抗戰」。
松山戰役是日軍在二戰亞洲戰場上的第一場被全軍殲滅的戰役,也是中國軍隊第一場成功的攻堅戰。1944年5月,滇西遠征軍強渡怒江後,在面積只有18平方公里的松山投入2萬多兵力,攻打3個月,以傷亡7763人的代價,全殲據守的1300名日軍。
當年主攻松山主峰的中國軍第八軍榮譽第一師第三團的代理副團長崔繼聖,曾向滇緬抗戰史專家戈叔亞回憶,松山的許多陣地,都經過多次爭奪,中國軍隊前仆後繼,付出了極大代價。他們榮三團1600多人,打下主峰下山時,僅剩200多人。
崔繼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戰鬥,是團部組織了一支敢死隊,每人先發法幣5000元,若拿下主峰,再發5000元。敢死隊員都把錢背在背上,流著淚,場面極為悲壯。當敢死隊衝上子高地後,由美軍聯絡官溫夏克少校和崔繼聖率領的美國兵重機槍掩護隊也衝上了子高地。崔繼聖和美國兵都是第一次上最前線,到達大炸坑,他們被眼前的慘狀驚呆了:四周密密麻麻地堆放著雙方官兵的屍體,有的互相扭打成一團,你抱著我的頭,我卡著你的脖子,你抓著我的大腿,有的甚至還在蠕動呻吟,被死者的污血浸透的土壤發出陣陣腥臭和硝煙味,彷彿在哭泣和燃燒。
戈叔亞告訴早報記者,當年昆明防守司令部的訓練教官洪紹坤曾回憶,松山戰役結束後,司令部派他和幾個參謀到前線,清點和收集松山戰鬥中繳獲和剩餘的軍用物資。汽車還沒有到臘勐,臭味就撲鼻而來。他們沿著大埡口部隊進攻的路線上山,走一路哭一路,因為所看到的東西,「第一是屍體,第二是屍體,第三還是屍體」。
沿途到處是保持著臨死姿態的屍體,以及被炸飛的人頭、手腳、大腿。除了屍臭味,還有火藥硝煙和東西被燒焦的味道。有些官兵在屍體堆中走來走去,收集槍支、尋找戰友和還活著的人,更多的人坐在破爛不堪的青天白日旗下抽煙發獃。
洪紹坤在松山大埡口住了一個多星期,每天都聽到推土機「突突突」的聲音,那是工兵部隊在掩埋屍體。他們用推土機把屍體推到挖好的壕坑和凹地里,既不辨認遺體,也不清點人數和登記胸章。有時,屍體堆里發出呻吟或者蠕動,他們就停下來,找到活著的人拉出來再繼續幹活。
當時在滇緬公路開車的西南運輸署的一位司機回憶,戰後經過松山,在惠通橋附近就必須戴上口罩,否則松山的屍臭非把人熏死不可。所有的車隊都不敢在夜裡過松山,因為害怕聽到山上傳來的陣陣叫聲、哭聲和歌聲。有中國人的,也有日本人的,聽起來毛骨悚然。特別是滾龍坡,聲音最大,彷彿就是對著你的耳朵吼叫。當年日本人在滾龍坡建的陣地就分布在公路兩旁,他經過時,陣地上到處都是爛碉堡、爛坦克、爛槍炮和各種彈殼、鋼盔、軍衣。
親歷了滇緬大撤退、敗走野人山的穆旦,於1945年9月創作了中國現代主義詩歌史上的著名詩篇《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詩中寫道:
在陰暗的樹下,在急流的水邊,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無人的山間,你們的身體還掙扎著想要回返,
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
那刻骨的飢餓,那山洪的衝擊,
那毒蟲的嚙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們受不了要向人講述,
如今卻是欣欣的樹木把一切遺忘。
過去的是你們對死的抗爭,
你們死去為了要活的人們的生存,
那白熱的紛爭還沒有停止,
你們卻在森林的周期內,不再聽聞。
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
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
沒有人知道歷史曾在此走過,
留下了英靈化入樹榦而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