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小譚講故事：一個葫蘆引發的慘案

這是西北千溝萬壑中的一壟地，依著山。上面，躺著一個安靜的村莊，彎曲延伸到了渭河邊上。村口有一個殘破的古代炮台，黃土夯築而成，歷經渭水沖刷，卻依然屹立。

歷史的塵煙早已逝去，古老的炮台也早已轉換了自己的角色。這裡已經成為了村民們夏天乘涼休閑的好去處。在盛夏的夜裡，沐浴著清涼的河風，侃會「大山」，聊會家常，大嬸、小姑娘的扭會秧歌，其樂融融。

一夜，上天似乎要為這歷來乾涸的土地作出補償，整整一夜的瓢潑大雨，夾雜著電閃雷鳴和一聲怪異、沉悶的巨響。

第二天早上，村民們找到了答案。原來，是炮台的一角塌了。多少年的炮台，說塌就塌了。惋惜之餘，村民自發不自發的走向了炮台，想看個究竟。

目光所及，大家都怔住了。小女孩「啊」的失聲叫了出來，中年人的臉上也變了顏色，上了 歲數的老年人嘆著氣，不停的搖著頭。

「咋了，俺們的炮檯子塌了，以後連個扭秧歌的地都沒了」，大嗓門的張嬸來了，推開大家探著頭往裡瞧。目光掃到的一瞬間，張嬸呆住了，臉上的血色逐漸消失，蒼白的臉上泛出了青光。「這、啥、俺，出來了，別看我，我管這……」。張嬸顯得慌張無措。

猛然間，張嬸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轉身就走。

大家望著張嬸異常的舉動，感到莫名其妙。老人們則搖了搖頭，嘆道，「哎，造孽啊！」。

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回家的路上，張嬸早已心亂如麻。腦海中反覆浮現就只有一副畫面：炮台上的那堆白骨，尤其是那個小小的頭骨，分明就是個小孩。頭骨上那對本該鑲有明亮眼睛的窟窿里，似乎映射著與二十年前不盡相同的含義，是哀怨還是仇恨？

此時，張嬸渾身上下已經失去了知覺。憑藉著幾十年的來來回回，張嬸踏著飄忽的腳步回到了家裡。家中空無一人。張嬸丈夫去世的早。他們有個兒子，在村裡的磚瓦廠當電工，叫劉騰。前天上隔壁村他大叔家幫忙蓋房子去了。說好今天回來的，因為村裡廣播了，磚瓦廠明天要開工，全體人員都必須到。

張嬸坐在椅子上，心中始終無法平靜，不安就像發酵一樣，愈來愈多。悔恨、恐懼，恐怕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昏昏沉沉中。

「娘」，原來是劉騰回來了，手裡抱著個白色的東西。

「啊！」

「咋了，娘？」

「拿的啥？」

「娘，葫蘆，從叔家拿回來的。」

「嚇死我了，拿那個幹啥？」

「葫蘆礙著叔家新蓋的房子了，砍了後，我看著可惜，就拿回來了，你看，沒張好，還是白的呢，像個小孩的腦袋。」

「你吃屎長大的，會比東西嗎，有這樣比的嗎，給我滾出去！」張嬸破口大罵。

「我又咋了」劉騰一臉的無辜。

「娘，炮檯子塌了，好像發現了一具白骨，還是小孩的呢」劉騰想用這個全村都談論的「時尚」話題，緩和一下氣氛。

「給我滾！」張嬸感覺自己受不了呢，於是聲嘶力竭的喊道。

劉騰剛回來，就受了一肚子的氣，頂道「又咋了嗎？」

轉身出了屋，劉騰來到廚房，想找點吃的。一看正好還剩下一塊角餅，便隨手將葫蘆扔到了廚房的案子底下，抓起角餅三下五除二口就吞了下去，不過肚子還是餓，於是他決定到哥們家蹭口飯吃。劉騰想到這裡，徑直走向院外。剛到門口，就聽到張嬸喊「別出去瞎瘋，到麥場弄點麥草回來，我給你燒點飯。」

劉騰也沒搭話，轉身拿了繩子和鐮刀就去麥場了。

原來張嬸把兒子罵出去後，定了會神，覺得自己確實失常了。抬頭一看，快十二點了，就想強打精神給兒子做點飯，也想通過幹活沖淡一些自己不願回想的記憶，傻坐在那終究不是個事。

望著兒子出去的背影，張嬸深吸一口氣，走進了廚房。取面、和面、擀麵。做什麼鹵呢？西紅柿的吧，張嬸記起前天上地幹活在鄰居家正好順了幾個西紅柿，放在案子底下了。

張嬸彎下腰，伸出手，想拿那幾個西紅柿。突然，她的手在空中停滯了下來，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案子底下，一個白色的腦袋，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分明在向她凝望……

張嬸感覺到自己渾身的氣血都向心臟的位置集中，猛然間，心口感到了陣陣的絞痛，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娘、娘，你咋了？」劉騰打麥草回來，看見了躺在地上的張嬸。

「娃，是時候了，娘造的孽啊！」

「娘、娘……！」

55歲的張嬸走了，村子裡一通的忙活，終於入土為安。但劉騰心裡對他娘臨死前的異常和死前手始終指向廚房的案子感到深深的不解。跑到廚房一看，案子底下沒什麼特別，都是菜，還有一個葫蘆。

劉騰把這一切都告訴了他大叔，大叔眼睛裡泛起了淚花，說道「是她自己造的孽啊，這些年她心裡也很苦啊！」

原來，二十幾年前，也就是解放前夕，渭水邊上是當地國民黨部隊放馬的地方。一個十五六歲的娃在放馬的時候，因為馬貪吃山上的嫩草，不小心掉下山崖摔死了。孩子嚇壞了，這在當時可是要被殺頭的。於是他跑到了村子裡，藏在了張嬸家廚房的案子底下。

張嬸在做飯的時候發現了那雙懇求的眼睛。同時，她也知道了部隊的官爺在找這個孩子。於是她告訴這個孩子，別動，呆在這啊。轉身，跑出去了報了信。於是，孩子被抓到炮台上，當著大家的面活活的埋了。而她，得到了5個現大洋的獎勵。

世事輪迴，因果報應。張嬸被自己兒子拿來的葫蘆嚇死了。其實，真正害死她的是自己心中的魔。死，又何嘗不是她心靈的解脫呢？

人世間，還是多行善事的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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