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明7年繪就另類繪畫史：以當事人筆墨為當事人造像

從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社長的崗位上退休，做了30多年美術編輯出版的鄧明覺得，終於可以專心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花費7年時間，他畫了100張中國書畫大家人物肖像畫，集成《守望丹青——從沈周到黃胄，筆墨肖像一百人》由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

100張畫，數量雖豐，但難度還不足以體現。鄧明想做的，是用當事人的書畫風格塑造當事人肖像以求更加豐滿傳神。他選取了五百年來在中國美術史上留下重要一筆的人物，全書圖像和文字內容按人物進行編排，內容主要包括人物造像、題畫詩、評傳及一張小尺寸的傳主即當事人作品局部作為插圖，以示造像筆墨由來之依據。

肖像畫，又叫做「傳神」，作為中國人物畫的一個重要門類，有著一千多年歷史。源遠流長的中國傳統繪畫進入明代以後，加速了風格化的發展進程，名家輩出，流派紛呈，也使得用當事人筆墨為當事人造像成為可能。同時，由於所選書畫大家在書畫史上的不同地位，這些造像又可以從一個側面向讀者展示一個另類的繪畫史圖像。

鄧明說，產生畫肖像畫的想法，一為糾正坊間完全主觀的創作，儘可能還原歷史人物真相。數十年的編輯工作，他接觸了不計其數的圖像資料和文字資料，發現歷史人物畫像主觀臆造的不在少數，這倒不在於中國畫的技巧在畫人物畫上有多少局限性，而是在於一種觀念，有人以為畫所有事物都可以自出機抒。比如蘇東坡，以為只有絡腮鬍子才配得上曠達豪放。其實蘇東坡是長臉、尖頦、高顴、秀眉、大眼、稀須、高個子，中年以後才發的福。「由於資料有限，我不能確定究竟做到了幾分還原，但畫有所據，比坊間多一分接近真實是可以做到的。」若只用自己熟悉的筆墨技法去塑造某個歷史人物，還是比較簡單的。這就產生了第二個層面的問題，所畫都是畫家，而非文學家、哲學家、政治家。他們都有自身的繪畫語言，構成了只屬於他個人的作品面貌，「為什麼不把他的繪畫語言也植入到他的造像中去，讓他的形象更加豐滿，讓觀者在讀畫的同時直接感受他的藝術特色，豈不更好？」

在鄧明看來，筆墨是中國畫的核心價值所在，就好比是中國畫的DNA，如果DNA改變了，那就不是本來意義上的中國畫了。中國畫的筆法、水法、墨法有著上千年歷史，在它發展的每個階段每個重要畫家都會向它注入新的元素。古人的筆墨就是古人的DNA，用當事人筆墨為當事人造像，好比採集了古人的DNA，準確度自然更高。

於是，鄧明筆下的張大千，白髮白須，絲絲清晰、靈動，是張大千高古遊絲描的體現，長衫上的小馬褂，看起來如毛絨般，又是潑墨潑彩的效果，反映了他上世紀50年代客居巴西後，筆墨上的出新出彩。再看黃賓虹，那一身長衫，用墨看似不經意，卻濃淡相宜、疏密有致，那是中國畫「七墨」中的「漬墨」手法，也是黃賓虹常常使用的。

鄧明筆下的人物融入了他自己的理解。沈周的山水作品兼融南北風采，書法則取法黃庭堅，鄧明在為沈周造像時，線條轉折自然十分硬朗。唐寅的肖像源頭來自於石刻原本，但鄧明將原本人物所戴之帽改成了文人慣用的方巾，還帶上了些許調皮的眼神。擅畫潑墨大寫意的徐青藤（徐渭）則直接將大寫意的墨竹畫法潑灑到他寬大的衣袖上。畫傅山，鄧明極力模仿其草書筆意中的率真純粹。畫金冬心用的是典型的蚯蚓描，金冬心是揚州八怪中學問最好的一個，沒有當過官，鄧明就用非常沉著的筆調畫出來。世家子弟吳湖帆，風度翩翩，有著良好的學養，讓他的眼神保持一點點與外界的距離感，有利於透露出他內心的高貴。畫戲劇人物著稱的關良，在鄧明的筆下，手執一鞭，翹起一指，神態生動。

「很多畫家畫肖像畫往往是對著照片畫，那很省力，也一定很『像』，但這種『像』是很淺的」，美術評論家、上海美協顧問朱國榮說，有情節、與故事、有動作的人物肖像畫，眼下已經鮮見，鄧明的這組創作是對創作時弊的尖銳發問：人物肖像、尤其是歷史人物畫究竟該如何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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