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旬母親的人生觀：活著必須有什麼可以炫耀

（圖為作者母親在陽台上）

上午九點多鐘，我想去附近一家農貿市場買菜，要求母親陪我一起走。早晨帶母親到院子里散了步，她不想再走動了。我說，您坐輪椅，我推著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母親仍然搖頭，說沒意思，看了也白看，記不得，說不出。原來母親的有意思，就是在外面見識了什麼，回到老家後，能向鄉親們炫耀。

如今母親年邁體弱，眼花耳聾，很是悲觀，對世事已經毫無興趣。我說，您總是說沒意思，是不是我有什麼做得不如您的意？您直接說，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我盡量如您所願！母親說，你做得夠好了，只是看不見，聽不到，越活越沒意思。

母親是個很驕傲的人，現在老了，越來越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生活上完全依賴兒女，下人的所作所為，肯定不能完全遂她所願，心裡暗暗著急，一著急就紅眼晴，淚水婆娑，聲音低沉沙啞，說些消極悲觀的話。

在飲食方面，母親只吃甜味和鹹味，拒絕酸辣，幾乎不吃水果。我每次吃水果，勸說母親吃一丁點兒，她免強接受。比如一支香蕉，我剝了皮之後，只給母親拇指長一截，她接過慢慢吃完。我吃一個蘋果，削皮後，切一片遞給母親，她也接過慢慢咀嚼。我把九成果肉吃完，母親那一片才吃完，她說，你吃的什麼味喲？因為母親感覺不到蘋果的甜味，味同嚼蠟，所以疑惑我吃得津津有味。母親每天一杯牛奶，沖奶粉時，要放好幾勺白糖。除了一日三餐，一杯牛奶，幾乎不再喝水。

養生專家說每天八杯水，在母親這裡根本行不通。母親不會摁電梯按紐，不敢獨自下樓到小區院子里散步。白天我們上班後，母親一人在家裡坐一會兒，走一會兒，睡一會兒。陽台是母親觀察世界的唯一窗口。我在陽台上盆栽了些蔬菜，每天需要大量澆水。我收集了七八個5升的塑料空油壺，專門儲存洗菜水和淘米水，用於澆灌陽台蔬菜。母親很講究衛生，見陽台上放著一些油壺，感到很臟，要我丟掉，為了母親高興，我當即把它們送到樓下垃圾箱。另外清理了一些陽台上堆放的雜物，令人眼晴一亮。

隔三差五，我從外面買回一個甜的或者鹹的零食，如果很對母親胃口，她吃後格外滿足，眉開眼笑，那種「老活著沒意思」的悲觀影像蕩然無存。

我只要坐在母親身邊，她就會主動給我講述往事。午飯後，母親對我說，她手上還有800元錢，全部給小劉（我老婆）少不少？我說不要給，我也不會再給您錢，這800元錢您就壓口袋吧。老話說，老人身上不能斷錢。

母親說，她還有幾千元在老二手上，如果我走了，應該平分給你們，這叫子孫錢，分了子孫會發達興旺。不知老二會不會昧心不拿出來？我說，他拿出來，我們很高興接受子孫錢；他不拿出來，也沒關係，老迷信可信可不信。

母親說，她的壽衣都準備好了，在老二家裡，這次出來忘了拿。我說，不著急，日子還長著呢。母親說，說不定就死在你家裡了，必須趁身體是熱的才能換上。我仍然說，不要著急；心裡只犯嘀咕，母親今天說起身後事，不會是什麼徵兆吧。

一不留神，母親又轉移了話題，說起了《天仙配》的故事，她思維很清晰，故事講得很連貫。講著講著，母親又講到了「陳世美不認前妻」，最後被包公問斬。然後說惡有惡報，善有善報。我總結說，老戲都是講述善惡終有報的故事。母親又跳到另一個老戲上去了，我有午睡習慣，困得不行。母親見我呵欠連天，才結束講故事，讓我在沙發上午睡，她進房間休息。

母親老了， 吃不了多少，穿不了多少，外面的世界再精彩，與她無關，提不起興趣，給多少錢也沒有用。母親需要的，就是兒女的陪伴和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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