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給爹拿錢,媳婦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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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所以陳瞎子的手下,依然下方留言區精彩互動都用這些早年間一直留下的手法和規矩,這是其手法使然,傳到民國年間已無什麼特殊意義了。但這手段極其殘酷,看得搬山道人鷓鴣哨也是唏噓不已,搬山倒斗的手段,與摸金卸嶺又是截然不同。只見仙宮的丹井裡是一片混亂,屍骸棺槨破碎,腐液汞砂遍地,全是刀斧劈棺斬骨的刺耳響動。群盜早已放開了手腳,把一具具古屍倒掛在青銅香爐上,先扒光了殮服飾物,然後挖出屍腔里的腐液水銀一類的毒物,再把古屍開膛破肚,直到確認屍骸中再沒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了,這才把碎屍裝到竹筐里,由工兵抬到井外。隨著丹井裡的屍骸棺槨陸續被搬運出去,井底的全貌逐漸浮現出來。陳瞎子和鷓鴣哨借著紛亂的燈光放眼打量,看到井底凹凸不平的石板極不尋常,似乎是兩個模糊人形的浮雕,心中當即打了個突,二人面面相覷:「這丹井中除了屍骸……難不成還用鬼魂做丹頭?」第三十二章雲藏寶殿陳瞎子帶著卸嶺群盜,在丹井內搗棺毀屍,對幽冥之中哪有什麼忌諱可言。一個個昧著膽,橫著心,只管盡情做去,眼看著將古屍舊槨銷毀殆盡,卻見井底的石板上露出一片浮雕來,竟是兩個披頭散髮的厲鬼形象。雖然形狀模糊,但仍能看出面貌猙獰,如同修羅、葯叉,更詭異的是這二鬼皆是無目,眼中只有黑漆漆的一個窟隆。陳瞎子和鷓鴣哨兩人見多識廣,可也從沒見世上有什麼無目的盲鬼,見到這奇詭怪異的厲鬼被刻在井底,心中一片狐疑,實不知有些什麼名堂。世上自古確有用殭屍燒陰丹的,卻絕沒有以鬼魂煉丹頭之說。瓶山丹宮看似瓊樓玉宇的神仙瑤台,裡面卻暗藏從各地掘來的屍骸,專做些旁門左道的邪術,不能以常理度測,而且看來元代將軍的墓室並沒設在丹宮正殿,井底雕有厲鬼的石門中會藏有什麼玄機?陳瞎子眼珠子轉了兩轉,讓手下把那嚮導帶到丹井裡,問他瓶山是否有鬧鬼的傳說。洞蠻子連連搖頭擺手:「好教諸位英雄得知,咱們這的瓶山歷來只風傳有古之殭屍為害,卻不曾聽說幾時鬧過鬼……」陳瞎子聽罷點了點頭,沒鬼就好,都說瓶山裡有道君皇帝供奉神仙的藏寶井,莫非正是著落在此處?大概元軍佔了瓶山之後,也並未發現井底的屍骨堆下,會藏有這樣一處隱秘的所在,便對鷓鴣哨說:「井底密室八成是個藏寶洞,看此光景,倒像不曾被元兵卷了去。那皇帝老兒用屍油煉丹,天理不容,丹宮裡的寶貨,咱們兄弟正可圖之。」鷓鴣哨已重新找回了兩支德國造,他憑白折了兩個同伴,心中不由得頂了一股邪火,正想挖透這座仙宮,聽到陳瞎子的言語,便即點首稱是:「如今還剩下幾百隻活雞,雄雞的雞鳴雞血最能辟邪擋煞,密室里縱有邪祟毒異之物,也不必為慮,我等自當不辭險阻,窮討其中異跡。」於是陳瞎子立刻命手下撬開刻有厲鬼的石門,石門在外都被銅鎖扣死了,那鎖頭都是宋代鎖城的狗頭鎖,鎖齒如犬牙閉合,如果沒有特殊的鑰匙根本沒辦法打開。可卸嶺群盜是一力降十會,百十條鍬鑿錘鋸齊上,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將石板撬得洞開。井底赫然露出一個大窟窿來,裡面沒有燈盞,完全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只聽得下邊風聲呼呼作響,好像洞穴極廣極深,有工兵用長繩墜下馬燈去查著,眾人看清楚時,都是吃了一驚。原來井底是株大桂樹,扶疏遮陰,枝葉如冠,生長得很是茂密,不知覆蓋這多少里數。這桂樹是借著丹井裡的屍氣在山底生長,茂盛的樹冠里陰氣通人。群盜在洞口邊站著向下張望,都能感到樹中涼氣透骨,全身起了一片毛栗子出來。陳瞎子愈發覺得奇怪,井底這株枝繁葉茂的老桂樹,為什麼被石門鎖住?下面洞穴空間廣闊,也不像是藏有珍異寶貨的密室,暗罵一聲作怪,便令手下抬過蜈蚣掛山梯,掛住桂樹枝杈下去探個究竟。群盜搬了竹梯,各自背著雞禽刀槍,從陰風陣陣的樹上攀了下去。井底洞中的桂樹大是大了,生得卻是不高,只不過樹榦極粗,樹上全是疙里疙瘩的老樹皮,有名盜伙摸到樹身上,觸手所及覺得有些古怪,在竹梯上提燈照了照,嚇得險些翻身墜落,多虧鷓鴣哨一把拽住。鷓鴣哨也用馬燈照了照樹榦,原來樹身上的凹凸之處,都生成一個個人頭臉面的形狀,眉目耳鼻口依稀可辨,竟是五官俱全,與人臉極其酷似,不過樹身人臉上的表情都像是在鬼哭神嚎,面目扭曲可怖。鷓鴣哨倒吸了一口冷氣,桂樹生性屬陰,丹井裡埋了許多屍骸,裡面的屍氣都被吸浸到這樹身里了,隨手用刀在樹上一割,樹中就汩汩流出血來,便是想破了頭,也猜不出煉丹的仙宮裡為何要藏這麼一株吸透了屍氣的大桂樹。這應該是一株「屍桂」,同「鬼榆」一樣,都是草木中罕見的不祥之物,傳說這種樹是陰陽兩界的通道。瓶山丹宮裡處處透著詭異,還不知真正的地宮藏在哪裡,他念及此處,便暗自戒備起來。陳瞎子也有同感,他和鷓鴣哨率眾攀到樹根處,舉著燈籠火把四下里一照,只見樹根都扎入了石中,也不見洞中有什麼潮濕之氣,只是陰涼透骨,丹桂全借古屍里的陰氣生長,樹枝長得都快垂到地面了。而在樹冠覆蓋之下,霧氣繚繞如同幻境,圍著桂樹一圈,築著四幢樓閣,大小格局別無二致,都是飛檐覆瓦、棟宇軒窗的二層建築,在樹底一看,倒覺得洗滌胸中俗念,頗有出塵之感,不像是人間的境界。但樓內沒有絲毫光亮,整座樓閣都是黑漆漆的,連瓦片和窗稜子都是烏黑的。這種仙境般的景緻,與老桂樹間的陰森氣息同存共在,強烈的反差極不協調。群盜在樹下四周打量,都有身入險境、慄慄自危的感覺,也不用陳瞎子發令,便自發地背靠著背結成陣勢,以防會有突如其來的意外發生。陳瞎子等人已被瓶山中的機關埋伏嚇成了驚弓之鳥,見樹下的四處樓閣外邊雕欄玉砌,造得格外精妙,不由得緊張起來,舉著藤牌緩緩接近,到得近處,那玲瓏樓閣仍是黑得好似潑墨,通體都沒半點色彩,加上洞穴中沒有燈盞,顯得那四幢樓閣彷彿溶化進了黑暗之中。鷓鴣哨仗著膽大,又有甲胄護身,自行提了一盞馬燈,拎著鏡面匣子,從群盜中走將出來,到其中一座樓前查看。可樓閣烏黑一團,有燈光照著也瞧不真切,只能看出雲霧裡有座朦朧恍惚的屋宇輪廓。他只好用德國造往那黑樓上一戳,立刻傳來當的一聲迴響,好像撞在了鐵板上。陳瞎子在後奇道:「這樓閣竟是全用生鐵鑄成?」鷓鴣哨點了點頭,的確通體是鐵,難怪沒有碧瓦朱扉的色彩,他也從沒見過如此怪異的鐵樓,鐵門鐵窗修得精緻非凡,儘是鏤空的紋飾,都和尋常的樓閣一樣,可以開門開窗,樓中也有房舍。只不過整體使用生鐵鑄就,格外堅固結實,在外看不到內部有些什麼,樓外應該有機關閉鎖,由於不知銷器兒所在,所以一時未敢輕入,轉頭同陳瞎子商議了幾句。陳瞎子腦中一轉,說道:「鐵樓自然不是住人的,看這銅牆鐵壁如此森嚴,又鎖得嚴密異常,裡面肯定是藏著什麼珍異寶貨。」卸嶺盜墓就是求財而來,尋到這藏寶樓,正好比是老貓撞見肥鼠,怎不動心?當下吩咐下去,便分派出一夥盜眾,個個膀大腰回,都是擅長分卸破拆手段的精壯漢子,仍然是用撬鋸鑿劈的辦法,雖是人手眾多,卻由於找不到鐵樓機括,不得不費了好大力氣才卸開鐵門。樓宇四檐都藏有連弩一類的暗器,可都已出鐵鏽失去作用了,並沒給群盜造成多大麻煩。見鐵樓設有弩機防範,眾人更加肯定了裡面會有寶貨,鐵鏽摩擦聲里推開了鐵門。群盜加倍地小心謹慎,先派兩人進去探得再無機關,這才進去十多個人,挑著馬燈尋找丹宮裡隱藏的珍寶。鷓鴣哨好奇心起,讓陳瞎子在樓外接應,他自己也拎著槍跟一夥盜眾進了鐵樓,抬眼四顧,只見一進門的一樓便是正堂,就連裡邊的地面也是生鐵鋪的。堂內供著一尊赤足玉像,應該是仙道中的藥王,神像不高,大約只有兩尺,卻是通體瑩潤,立刻就有幾人上前,把葯仙玉像從桌上搬下來裝入皮囊。鷓鴣哨看在眼中,心想原來鐵樓是處藥王閣。丹宮中藏納丹藥的所在也稱露閣,露閣里存放的肯定都是極珍貴的葯料,井底的大桂樹應該是為了吸納陰氣,以便保持露閣里的丹丸膏散不會變質。他邊走邊看,在堂後狹窄的數間鐵室內轉了一圈。後室里都是裝葯的瓷瓶玉壇,有些密封甚固,裡面的芝草肉菌藥性依舊。其中有一玉函最為顯眼,上面有彩繪漆畫,都是松鶴仙草的祥瑞圖案。鷓鴣哨揭開函蓋,只見函內是若干格子,每一格上都有一個小小的金牌,格中是形態各異的藥石。鷓鴣哨在燈下仔細分辨,見金牌上寫著獅子螯、蜘蛛寶、蛇眼、狗寶、籃寶之類的字樣,全是各種靈物的內丹和結石。這都是大內皇宮才有的名貴藥材,就連裡面形狀最小的蜘蛛寶,也有核桃大小,呈黑色藥丸之狀,都是罕見罕有的靈丹妙藥。群盜也大多都是識貨的,單是裝葯的器具就已極其昂貴華美,裡面的丹丸藥石更是價值不凡,當下無不大喜,見了一樣就取一樣,毫不客氣,由鐵樓梯往二樓走的時候,霧氣漸漸變濃,鐵壁又是黑的,昏黃的燈光中看什麼都不真切了。鷓鴣哨提槍挑燈,當先走在前邊,剛到二樓,抬腳撥開鐵扉,猛見屋中站著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那人臉朝屋內,在漆黑的鐵房間里紋絲不動,看背影像是活人,可又感覺不到她身上有活人的氣息。專盜古墓的鷓鴣哨那雙眼睛是幹什麼使的,燈影一晃,便已看清那女人竟然一身明人的裝束。她腳穿木底弓鞋,身上穿著四種零碎錦料拼制而成的水田服,樣式有些像僧人所穿的袈裟,外著一套比甲,正是明代女子中流行的水田服。從明代開始,士農工商軍民人等,一概禁穿胡服,大明皇帝詔告天下「衣冠悉如唐代形制」,整體上恢復漢族衣冠體系,所以明代沿用了遠在商周時期便有的大襟右衽交領或圓領服飾。明代婦女多穿霞帔、比甲、背子,在服裝顏色上也有極為嚴格的要求,只能有紫、綠、桃紅等淺淡顏色,不可以使用任何艷麗的顏色。明代的古墓鷓鴣哨盜過不下十座,自然一眼認出這衣服的年代,心中一片驚疑。這自元代起便已塵封的鐵樓,門戶閉鎖嚴密,好似鐵籠一般,恐怕連老鼠都鑽不進來,怎麼會冒出個明朝女子?她如何進得樓來,會使縮骨法移形術不成?鷓鴣哨帶著群盜上得樓來,那女子只是露個背影站著不動,對一切動靜恍如不覺,竟如木雕泥塑一般,黑色的鐵窗里流進一縷縷的霧氣,那朦朧的身影如同鬼市幻布。群盜擠在門前都看得呆了,盜墓盜多了果然撞上厲鬼,別看平時挖墳掘墓都不在乎,那是沒真正遇上邪門的事情,一想到真有鬼就不免腿肚子轉筋,想要掉頭逃下樓去,可此時腿腳似乎都不聽使喚了,灌了鉛似的釘在原地。鷓鴣哨不管其他眾人的反應,提燈上前,突然喝問一聲:「是人是鬼?」說話聲中,他從後邊抬手去拍那身著明代服飾的女人肩頭,不料觸手之處,竟是空無一物。第三十三章霧隱迴廊鷓鴣哨見有個身穿明裝的女人,站在鐵閣子二樓一動不動,鐵樓地面上有層塵土,並沒有什麼腳印,看來幾百年都無人走動,卻是見鬼了不成?他心中冷哼一聲,偏要看看這女子有什麼古怪,上前兩步,抬手就從後去拍那女人的肩頭,不料手落下來卻是一片虛空。鷓鴣哨手中落空,急忙閃身退開,只見那女子原本站立的位置,驀然間升起一片塵霧,在狹窄的樓內飄散開來。群盜以為有毒,趕緊閉了呼吸,捂著口鼻紛紛躲閃。鷓鴣哨從進這鐵樓開始,就覺得葯氣沉重,唯恐撞上毒煙機關,事先也已加了防備。但那女子被人一碰就立刻輕飄飄地化作一片塵埃,濃得像是霧氣,霧狀的粉塵里,並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的氣息。鷓鴣哨手上有土鮫皮的套手,隨手在面前的塵霧裡一抄,舉燈細辨,手套上沾的,竟像是枯碎的紙屑,碎得極是細微,只剩些紙張里的經絡痕迹,應該是個精妙的剪紙人,在房中放了幾百年不動,紙筋早已枯散,被人一碰就當即化為灰燼了。他心中更是奇怪:「難道這女子非人非鬼,竟是剪紙而成的人形?竟如真人一般,真神工也,可它既然穿著明裝,何以會在這座生鐵封閉的露房當中?這年代……」鷓鴣哨在瓶山裡連遇許多奇事,憑他博物之學也難推測究竟。在二層鐵閣中轉了一遭,眼見再無異狀,門窗都是緊緊閉鎖的,實是難以判斷那明代的剪紙人是如何擺在其中的,甚至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眼睛看花了。心下滿是疑惑,便轉身回到樓下,到桂樹下見了陳瞎子,把露房中的所遇之事說了一遍。陳瞎子聽罷也覺得出乎意料,搜腸刮肚地想了幾遍,也是找不到半點頭緒,只好再派人去搜索其餘的三處鐵樓,或撬或穴,座座都拆得門戶洞開,將里外翻了個遍。原來這四座鐵樓,卻並非是什麼儲藏大內珍寶的。井底這個洞穴是個密室,而那四座漆黑的鐵樓,都是用來藏納名貴丹藥和書冊經典的露房,搜刮出許多珍品,光是成了形的何首烏就有十幾對,但是再沒見到其餘三座樓里有什麼明裝女子的紙形。陳瞎子見收穫不小,且不說那些千百年前的丹丸膏散還有沒有藥性,單是裝葯的瓶匣之器,也儘是漢唐年間的古物,件件皆是價值不凡,但始終沒找到那具被稱做「湘西屍王」的老殭屍,倘若就此作罷,終究是讓他這盜魁的面子上有些下不來,畢竟已折在瓶山百十個兄弟了。於是陳瞎子決定繼續尋找大藏,在生長屍桂的洞中散開隊伍搜索。群盜點著火把驅趕著雞禽,排成了人牆,在周圍一個洞口一個岩縫地詳細查找。隨著搜索範圍的擴大,逐漸發現這個洞穴周圍鑄了一圈鋼板鐵壁的圍牆,形成了一個院落。除了桂樹下的四座鐵樓,其中還有燒丹的丹室,裡面砌著磚爐和風箱,以及一些古代青銅秘器,在一面玉石屏後,是道在內側鎖住的大門。陳瞎子和鷓鴣哨等人雖是倒斗的狀元魁星,但向來只是盜發古冢,丹宮裡有不少東西都是平生前所未見之物,心中皆是暗自驚奇,但尋了幾遍,並沒有發現古墓大藏的蹤跡,最後來到玉石屏後的大門前,便命人砸鎖撬門,還要再向深處前進。陳瞎子根據瓶山地形判斷,這道門後也許正是通著後殿的底部,但山腹裡面地形複雜離奇,瓮城、正殿、丹井之中都沒有元墓的蹤跡。後殿被焚燒後就匆匆離開了,那殿中確實有陪葬的馬骨、兵器、甲胄之物,看這丹井裡的結構如此之深,也許後殿底層也有密室密洞一類的所在,那真正的墓室多半就在附近了。盜魁陳瞎子讓手下人去卸開巨門,他則同鷓鴣哨站在鐵壁院落中等候。當時陳瞎子野心極大,他認為卸嶺群盜專做謀反聚眾的勾當,在各朝各代都被官府視為「眼中之釘,肉中之刺」,雖然卸嶺勢力也自不小,可這些綠林盜匪在太平年月里,往往都會成為官兵鎮壓的主要目標,如今難得遇上回天下大亂軍閥割據的局面,正應當擴展勢力,滲入「昆崙山」的官面,所以暗中資助了好幾路軍閥。而且陳瞎子還到處籠絡天下的能人異士,他眼見自己倒斗的本事,似乎比搬山道人鷓鴣哨要稍微遜色半籌,所以早就有心拉攏搬山道人入伙,有鷓鴣哨這種手段高強的人作為左膀右臂,他就可以騰出手來專心經營軍閥勢力,那何愁大事不成?但此人一向獨來獨往,眼界極高,得讓他入伙可並不簡單。趁此間歇,陳瞎子便想同鷓鴣哨盤盤道,找個情由拉攏搬山道人入伙,於是他甩開兩行伶俐齒,翻動三寸不爛舌,先從這瓶山古墓里的湘西屍王說起。聽那嚮導講,猛洞河流域的深山老林最多,尤其是老熊嶺下的瓶山,以前常有人上山採藥,被山隙里的殭屍拽了進去吸凈血髓,有僥倖逃過的,都說那殭屍身材高大,紫袍金帶,看裝束不是王侯就是將相,所以都以湘西屍王呼之。據說其大白天也敢出來傷人,以至近代就沒人敢接近此山了,可我等在山上只見有許多毒蟲,卻不曾見有詐屍的精怪,可見洞夷之輩的傳說不可盡信。鷓鴣哨滿腹心事,聽了陳瞎子沒頭沒腦的一番話,便隨口應道:「陳總把頭所見極是。素聞在那粵東粵西兩廣之地,也多有此類傳說,凡是挖出貴族古屍,只要見到其服飾奢華,腰束金絛玉帶的,便以訛傳訛,稱其為屍王,似乎連殭屍也可分為三六九等,生前是王公的,死後出現屍變也比尋常的殭屍厲害許多。此等愚民散盜的見解,說出來叫人好笑。」陳瞎子說兄弟說得在理,實則生前為貴,死後保存屍骸的營葬手段自是非比貧民百姓,所以貴族的屍骸被從古墓中掘出,往往會因為棺槨明器的作用,顯得屍體鮮活生動;而窮人的屍首埋到亂葬崗中,不是被野狗刨出來啃了,就是遭蟲蟻侵蝕,過得不到半年,就連骨頭也難保全。所以生前為王為尊,死後的屍體仍然比尋常百姓尊貴萬分,還要做個「屍王」嚇唬咱倒斗的苦漢子,想想著實令人可惱,不倒之不足以平民憤……陳瞎子趁機把話鋒一轉,切入了正題,他接著說道,倒斗這行當雖然能發橫財,但在外人眼中卻極是晦氣,常年和古墓里的棺槨明器打交道,難免會染一身陰氣。咱們自家裡,也不是生來就想做這等挖掘墓中古董的勾當,不過造化陰陽自有其理,按你們搬山分甲術的宗旨來看,世上有一物,便必有一制,倒斗的手藝人,便是那些生前顯貴之輩的剋星。看如今的世道,天災兵禍是一個接著一個,哪有給老百姓安居樂業的日子。按說我陳家祖上留下的產業,自家縱然是十世也花用不空,但想要濟此亂世卻是杯水車薪。愚兄既然學了一身卸嶺倒斗的本事,又蒙弟兄們抬舉,做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卸嶺盜魁,便不耐煩在世上隨波逐流,只想趁著亂世高舉義旗,盜墓取利周濟蒼生。陳瞎子說到這裡嘆了口氣,做出躊躇滿志的腔態來,又說道:「無奈心雖有餘,而力不能足,身邊缺少有真本事真手段的能人。如果兄弟願意到常勝山插香入伙,為兄擔保你坐第二把金交椅。咱們常勝山十幾萬盜眾,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今後你我二人聯手……」鷓鴣哨早聽出他的意思,等他說到入伙的話來,趕緊推辭道:「從古傳下這三門盜墓的秘術,摸金、卸嶺都是聚義取利,以濟世人,奈何搬山道人不屬此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雖承高誼,卻實不能為。」陳瞎子本以為鷓鴣哨這搬山道士,已剩孤家寡人了,自己剛剛這番話說得簡直是「周公吐脯,天下歸心」,讓他到常勝山入伙是何等的誠意,竟被對方一口回絕了,心中不免有些詫異和惱怒,就問:「倒斗之道,不外乎盜亦有道之說,難道搬山之道會有所不同?可否直言,以解愚懷。」鷓鴣哨如今也是有些心冷了,並且對那種造反圖霸的舉動沒任何興趣,就直言相告:「小弟原是有些心事,別個面前也不好講,既然兄長垂詢,敢不奉告?」就簡略地把搬山道人盜墓尋找雮塵珠的事情說了一些,這條線索越來越是渺茫,眼看搬山道人只剩最後一個,看來天意使然,人力也難強求了。但他只要還活著一天,就要遵照祖宗遺訓,接著在各地古墓中繼續尋找這顆珠子。陳瞎子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個「尋不死仙藥」,笑道:「何不早說,等從瓶山回去,為兄就多派人手去各地探訪線索……」他善會籠絡人心,正要大包大攬把鷓鴣哨的為難之事料理了,然後也不怕他不肯入伙了,可話剛說了一半,卻聽撬砸石門的群盜一聲驚呼。陳瞎子和鷓鴣哨心知有異,趕緊率眾過去查看。原來群盜已洞開巨門,鐵牆上的這道大石門只能從內側打開,只見門外是條山中隧道,廊道曲折幽深,裡面輕輕流動的雲霧,猶如香煙繚繞,也看不清深處的情形。陳瞎子見群盜大驚小怪,真是折了卸嶺的威風,心頭有些不快,沉下臉來問道:「剛才大呼小叫的做什麼?不過是條甬道而已,裡面八成就是元人的墓室了……」說著話挑燈往石門外一張,不料正瞧見那隧道里煙霧輕渺流動,好似有一人盤腿坐在地上,恍惚中就見那人全身黑衣,裝束十分詭異。他身體肥大高壯,獅鼻闊口,臉上虯髯如戟,兩眼精光四射。雙方視線剛一相交,就驚出了陳瞎子一身冷汗,再想細看,那人又被雲霧遮在裡面了。剛剛那一瞬間,跟在陳瞎於身邊的人也都個個瞧了個真切,嚮導頓時雙腿打戰,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驚道:「殭屍……是……是瓶山古墓里的屍王啊!」群盜聞言立即豎起削尖的竹竿,撐開漁網待敵。殭屍有死而不腐的,還有遇活人陽氣詐屍撲人的,要真遇上大粽子,水火刀槍之類未必能起作用,只有戳住他覆蓋漁網,或者往嘴裡塞個黑驢蹄子。陳瞎子剛要招呼眾人上前圍攻,忽然那隻怒晴雄雞從雞群中騰起躍出,金雞獨立恰好落在陳瞎子肩頭,引頸怒啼。這隻雄雞自從鷓鴣哨落入丹井後,就混在其餘的大群公雞之中,在宮殿里到處追逐蜈蚣。群盜進入露房鐵閣之後,為了防範毒蟲,也將大批雞禽帶了進來,但一直沒見有什麼異常狀況發生,然而怒晴雞突然威風凜凜地鳴動起來,定是有什麼徵兆預警。群盜見狀微微打了一愣,腳下不禁有些躊躇,都隱約有種預感,只要接近瓶山屍王,立即就會惹禍上身。鷓鴣哨見狀便說:「裡面那廝絕不尋常,許不會也是彩紙剪出來的人形?廊道內又都被霧氣鎖了,恐有妖術作怪,容某先獨自過去看個究竟。」說罷就要提燈進去。紅姑娘攔住他說:「且慢,你們難道都不識得,那屍……屍王穿的黑袍頂著黑帽,足底踩著靴頭,元人貴族怎會這副打扮?」陳瞎子和鷓鴣哨都覺奇怪,怎麼紅姑娘會知道那身詭異的黑色裝束?那是什麼打扮?紅姑娘道:「我以前曾在月亮山裡跑江湖賣藝為生,說書唱戲和古彩戲法都是同行,戲班子里的各種行道籠頭,我也盡數識得。剛才看得清清楚楚,世上只有班子里的伶人戲子才會如此裝扮,那套滿身黑衣袍靴戴帽的裝扮,分明就是演在戲文裡面的勾死鬼!」第三十四章觀山太保紅姑娘熟識戲班子里的行頭,一眼斷定,甬道里的那廝,絕不是元代將軍的裝束,而是滿身黑衣靴帽的無常惡鬼打扮。殮葬時屍體穿著的凶服壽衣雖是不比尋常衣衫,可墓中的貴族怎麼會穿著戲裝埋屍於此?古人穿著的服飾,也許在民國時期看來差不多都像是在戲台上穿的,但哪裡有人會在墓中穿一套勾死鬼的黑袍行頭?群盜聞聽此言盡皆愕然。先前在鐵閣樓里見到個一身明代水田服的剪紙女人,這會兒又冒出個穿勾死鬼戲袍的,瓶山丹宮裡真正的墓室還未找到,卻先撞上如此之多古怪詭異的事情,不免生出一陣慄慄自危之感,萬一那山霧中真藏著黑無常卻又如何是好?盜墓掘冢,全憑一時膽氣,心中越是不安,越是疑心生出暗鬼,所以歷來都有倒斗不信鬼,信鬼不倒斗之說。卸嶺群盜向來都認為古墓中的威脅,最主要是來自機關和詐屍,極少有人談論鬼神精怪之類犯忌的話。可那黑袍勾死鬼剛剛是眾人親眼所見,在那個年代裡主要的娛樂活動就是聽書看戲,民間戲曲比較低俗的有鬼戲、狐戲、貓兒戲之類,都是依靠渲染鬼狐情節來吸引觀眾,黑袍黑帽的勾死鬼是這類戲文中的主要角色,正因為離實際生活較近,才更容易令人信以為真。陳瞎子見人心惶惶,擔心手下兄弟們折了銳氣,便道:「想那戲文本子多是胡編亂造,十齣戲中倒有八九出都是生捏瞎拼出來的,豈可信以為真?漫說是什麼勾魂索命的無常鬼,當今這世界就連神仙也難躲洋槍洋炮的一溜輕煙,管這廊道中有些什麼,先放兩排槍過去再說。」言罷一揮手,命手下舉起步槍,齊唰唰拉動槍栓,頂了子彈上膛,就要對著甬道里亂槍齊發。鷓鴣哨在旁見群盜要開槍射擊,他心中一轉,忙低聲告訴陳瞎子不可用槍,雞禽鳴動有異,定是因為那穿黑袍的死者身上有什麼劇毒之物,不可仗著器械之利就大意了,否則濺出毒來,這條隧道就進不得人了。陳瞎子心中恍然,忙道:「真乃英雄所見略同。槍里的子彈頂上火那是壯膽用的,正要叫小的們用鉤竿子去搭。」隨即命十幾個手下上前,向霧中探出蜈蚣掛山梯,搭在那黑袍人的身上向後拉扯。群盜領命出手,一番連拖帶拽,便用竹梯將那盤膝而坐的黑袍人拖進了鐵壁圍牆,其餘的人一個個槍上膛、刀出鞘,如臨大敵般圍攏在四周。拖到近前一看,果然是一具形貌詭異的殭屍,也就是死而不腐的古屍。這黑袍男屍高大肥胖,盤腿而坐,手中掐了個奇特的指訣,穿的確實是一身戲台上勾死鬼的行頭,被竹梯一陣拉扯,早就開始腐朽的服飾都絲絲縷縷地裂了開來,露出身上發脹的皮肉都是白如浸水,用竹梯一碰就往外淌出膿來,耳目口鼻內都是黑色的粉末,可能當初是七竅流血而亡。這身打扮卻沒辦法分辨是哪朝哪代的,只看靴袍都已經朽了,料來死去的年頭已是不短了。群盜見只是具僵硬的古屍,這才將心放下,紛紛罵道:「死鬼,偏穿成這副鬼模樣,剛剛險些嚇破了爺爺們的虎膽……」陳瞎子覺得這具屍體死得奇異,便率群盜留心查看。古屍體內注滿了劇毒,但是看起來並非是瓶山裡常見的蜈蚣毒,毒液行遍了全身,應該是生前服毒。由於擔心沾染毒膿,就用竹籤子翻撥屍體,將死人身上的事物一件件清理出來辨認,只見都是些藥瓶藥罐,還有紙木造成的傀儡人形肢體,並有一個大皮囊,裡面都是漆黑堅硬的豆子,看得眾人如墜雲里霧中,竟不知這些五花八門的東西都是什麼。最後有名盜伙用竹籤從屍體腰間的黑袍里挑出一面金牌,上面鑄得有字,陳瞎子和鷓鴣哨都識得古文書,定睛一看,正是四個蒼勁挺拔的老篆「觀山太保」。二人乍見此物,腦海里正如滿天的烏雲突然亮了一道閃電,猛然記起一段早已塵封多年的往事,原來這瓶山古墓里還有別的盜墓賊,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了!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原來是大明觀山太保!」陳瞎子低頭沉思片刻,便急忙讓人把屍體拖到燒丹的磚爐中點火焚化了,這才轉頭問鷓鴣哨:「觀山之事撲朔迷離,以前只道是做不得真的傳說野史,原來這世上真有觀山太保。賢弟足跡遍布天下,可曾聽說過此中詳情?」鷓鴣哨對此事所知所聞,並不比陳瞎子多出多少。故老相傳,天下盜墓之輩,有字型大小和傳統的僅僅是發丘、摸金、搬山、卸嶺,說是四路,實際上是三支,因為發丘天官和摸金校尉本是一回事。發丘印毀了之後,世上便只剩下摸金校尉了,其餘便是人多勢眾的卸嶺力土,以及機變百出的搬山道人。除了這三支以外,便儘是散盜和民盜,稍微有點名堂的,也不過就是南邊背屍翻窨子的,其餘雞鳴狗盜之流,都是不值一提。但在近幾百年的盜墓史上,卻始終流傳著一個極其神秘的傳說。據說明代有群倒斗之徒被稱為「觀山太保」,擅於觀山指迷,秘密發掘了許多帝王陵寢,他們的手法和盜墓動機從來沒人知道,一旦做出事來連神仙都猜他不到。傳說僅限於此,當世之人對他們再無更多了解了,連那些傳說里的觀山事迹是真是假都不好判斷。想不到今日竟在瓶山露房後的隧道里,撞見了一具觀山太保的屍體。看此人裝扮舉止和所攜物品之詭異,實是平生前所未見之奇,陳瞎子聯想到以前走千家過百戶的飛賊里,有一門善會「縮骨法」,也就是賊偷作起法來,便可以鑽狗洞老鼠洞進人門戶緊閉的深宅大院,在裡面竊取錢物,然後原路潛回。但這邪法為時辰所限,一旦延誤耽擱了,小偷就得死在屋內。不過這畢竟只是市井傳聞,世上雖是真有脫銬破枷的縮骨之術,卻只是拆脫身體關節,並不能鑽貓狗之洞。但另有門與控屍術近似的傀儡術,可以控制紙人紙狗鑽入門牆縫隙偷盜,其控制原理並不是以魂附紙,而是驅使大批蟲蟻為盜,其中的具體情形連陳瞎子也不清楚。看那鐵閣子里的剪紙人與死在大門外的觀山太保,似乎也正是用邪門方術竊取鐵樓中的丹藥,為了免於被山中蜈蚣咬噬,這位觀山盜墓之人在自己體內灌注了藥水,才得以潛入此地,可似乎這鐵樓屍桂的格局出乎他意料,時辰耗得太久,竟至術盡身亡於此。陳瞎子以自己的經驗推斷出了七八分,只是大明觀山太保的盜墓之道奇詭無方,不是內行人根本看不出這些底細。卸嶺群盜為了盜掘瓶山古墓,可謂傾盡了全力,不僅耗費錢物,更折損了許多人手,卻不料竟遇到一出「二進宮」,足足晚了觀山太保幾百年。不過看這黑廝死在隧道里,身上並無明器珍寶,而且無人收屍,這也足以說明他雖捷足先登進入瓶山盜寶,但並沒有隨行的其餘同夥,如果山裡真有古墓大藏,墓室里的東西多半還是完好的。陳瞎子想到此處,心意稍平。從古到今,成體系的盜墓組織之間,從無恩怨過節兒,相互間完全處於一種互不干涉的狀態,誰要是比別人晚了一步,等到進古墓倒斗之時,發現墓中已有其他人事先光顧過了,那也最多自認倒霉而已,所以對在墓中發現一具身掛觀山腰牌的古屍,群盜都沒有太過放在心上,畢竟是早已死去兩朝的古人了,於磚爐密室里焚化了這具屍體之後,便不再理會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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