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時宜的故吧
我成名那年和我一起火的酒吧關門了。據說我離開廣州後,還有許多人慕名前去,看我戰鬥過的地方,聽聽我的威水史。不外乎,撲過哪些人,被誰揍過,和誰有過一腿。有些是日記里提過的,有些是道聽途說,加以渲染的。實際上它在2003年冬天就封殺我了,最後一次,是老爺子領著我去,老闆不讓進,他和他生氣,還是不讓進。他面子那麼大的人,也不行,我在門外的台階上尷尬了幾秒,就走了。
這麼算起來,它差不多有14年作為我的「故吧」存在。你知道,名人一般有故居,我還沒有。所以一個已不能見到活體的我,只剩傳說的酒吧,堪稱故吧。
去年這時候,我的朋友小玉告訴我,她接手了「枕木」。我說,下次去找你玩,哈哈哈,終於被枕木解封了。然而,我隔空看著她在裡面做品相上乘的私房菜,看著她呼朋喚友,終究也沒去一趟。五月回去時,我有2個晚上都一個人吃飯,就是沒動身。
為什麼呢?想悄悄地帶一個朋友去,像客人那樣坐坐就走,卻沒有合適的朋友。他們都結婚生子,忙著輔導功課,早不泡吧了。那麼,我一個人去?又顯得突兀。記得當年在枕木,看見一個30上下的女人獨自坐在吧台,我同情得不行。那我快40歲了,還敢坐在那裡嗎?等著小玉跟小年輕介紹,這就是誰誰誰,說半天,小年輕也不知道是誰。多尷尬。
所以,還是和那個年代一起,塵封著好。哪怕,像老壇酸菜一樣。
這麼躲著,看到枕木壽終正寢的消息,詫異之餘,竟鬆一口氣。詫異的是它的死法,居然是被樓上買了學區房的鄰居投訴到開不下去。投訴它夜晚的演出,投訴它的油煙,投訴它的經營範圍……為了安居,不能讓你樂業,為了安睡,不能讓你歌唱。
想當年枕木老闆娘在電子音樂節上抽我兩巴掌,質問的是:你為什麼說枕木是個淫窩?!
如果當年它死於「淫窩」,被警察查封,因為大麻氣味或亂搞派對什麼的,倒是很朋克的死法。而不是今天如此憋屈,給一個只想好好睡覺的6歲小朋友讓路。
diss什麼,難道你就不慫嗎?!我又反彈了一下自己。好吧,一切不合時宜都是許知遠。我大學畢業那年最紅的許知遠,也淪為笑話了。
我在枕木做過什麼?想寫悼文一樣回憶若干細節,發現不行,全是敏感詞。最重要的是,那些要麼風生水起,更有錢更有社會聲譽,要麼默默隱退,打發餘生的「故人」,都不願被養了3隻貓跟著出租司機混的我打擾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問題,在網上看到努力追上時代的「故人」,不管男的女的,都覺得Ta手裡拿著一個泡著枸杞的保溫杯。枕木呢,雖然手裡一直拿著酒杯,卻越來越落伍,乃至衰敗。泡吧已是一種很土的行為。但凡追求生活品質,發朋友圈至少是高端超市雪花牛肉起步的,誰會曬門面斑駁的小酒吧演出呢,夾雜其中就像一碗蘭州拉麵。
是吧,人就是那麼裝逼的。像當年我坐在枕木,也不是為了喝酒,是為了睡城中文藝圈小有名氣的男人。如今,大家都明白生存邏輯就是「得到」。你能讓我得到什麼?能,就有價值,不能,就沒有價值。所以,經營了17年的酒吧,被學區房ko了,還帶了點「為民除害」的正義。
那個一次次投訴的男人,一定是問:你開在這裡,除了擾民,有什麼意義?!
他不知道興盛時期,這一條路都是酒吧,每個酒吧都坐滿人。沒人想起,華僑新村是個住宅小區。住裡面的多是半夜不睡覺的老外和藝術青年,睡醒了來泡吧,泡累了回家睡。哪個不開眼的住戶投訴?喝得醉醺醺的老黑把他架出去。
朋友小玉是廣州文藝圈的常青樹,在整條路的酒吧都黃得差不多時,她還接手枕木,只能說是一種情懷了。大家拿著泡枸杞的保溫杯裝作喝酒,她敢真喝,是為不醉不休的烈女。選擇她給枕木養老送終,也是選對了。
回閃一下,當年我還沒出名,還做小記者時,採訪過枕木隔壁的一家酒吧。老闆娘是個單身女人,租下整棟別墅,改了幾次裝修,還請菲律賓人來表演歌舞,玩蛇什麼的,生意就是不行,和夜夜爆滿的幾家相比,它顯得「風水不好」。我工作的雜誌影響力也不大,寫了還是沒有太多人去。有天夜裡2點,她給我打電話,抒發了很多不如意,失聲痛哭。我不懂怎麼安慰,後來她想開了,就轉讓了。
枕木17年才轉世,也不知道會轉世成什麼。就當代發訃告吧。它已經死了大半個月了。
(說得好就賞個銅板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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