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呂禮臻一起喝老茶:1916年的老烏龍,喝喝看,不喜歡就別勉強
「這樣講的話,我就有點不服氣了。」呂禮臻站了起來走進內堂。
「你再講猛一點,他就越泡越貴了。」羅英銀老師跟我們笑。
呂禮臻再出來,茶則里多了一泡茶。剛喝過真淳雅號的我們,明白這泡茶定是更加不凡。
「不用看,我聞到了,這是號級茶。好老的味道了。」專業度最高的羅老師最快做出判斷。
「啊」的一聲,我們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手機。
「這是1916年的台灣烏龍。」呂禮臻說,「來,喝喝看,不喜歡就不要勉強。」
* * *
台灣五行圖書的總編輯羅英銀說,如果她要來寫茶士列傳,每個人寫一本,呂禮臻則可以寫兩本。
在來到呂禮臻在鶯歌老街的臻味茶苑之前,我們對於他的認知與印象多停留在上世紀末他在易武定製真淳雅號時,與張毅合影的那一幕。
但對於這位在近代普洱史,尤其是易武茶史,有過這麼不可忽略的一筆的茶人,他做茶的思維,以及他對老茶的看法,其實因兩岸之隔,我們並沒有更多的了解。
這次台灣之行,通過羅英銀老師的引薦,我們拜訪了呂禮臻先生。
* * *
在幾年前開始喝茶之後,時常聽人說,「喝茶要簡單。」
聽這句樸素的箴言,就像小時候聽人背「白日依山盡」,就會自動接「黃河入海流」一樣,那麼熟練和理所當然,但卻更像是口腔記憶使然,而非大腦記憶。
因為熟練背誦的小時候,從未在大腦中形成過這一幅壯麗的河山景象。簡單說,就是從未體會和理解。
呂禮臻掛在口頭上的也是——「喝茶越簡單越好。」「喝茶能開心就好,不要有很多無形的壓力。」
但沒人能比他對這句話的身體力行更具說服力。因為他就是在一處倉庫一樣的門店裡,嘴上叼根煙,隨手泡了1996真淳雅號和1916年台灣老烏龍給我們。
這真的太「簡單」了。
鶯歌老街上的臻味茶苑,準確說,更像是臻味茶苑在這裡的一處倉庫。
從80年代開始經營茶行的呂禮臻,早年在香港找到很多號級茶。「然後一筒5萬台幣,賣不掉。」
但賣不掉茶,也還是要給人試喝。每次茶拿回來,呂禮臻總是整筒拆開,客人來了,「宋聘喝完喝同慶,同慶喝完喝敬昌。」喝到後面,客人說喝不動了,你不要再泡了,「梨山(烏龍)給我來兩斤吧。」
現在說來,這些段子簡直不可思議到好笑,但過去台灣人曾喝不慣普洱茶也是千真萬確。
羅英銀也講起一段經歷佐證了這個事實——1996年她跟朋友買了些紅印,平均一餅6000塊台幣,朋友說越放越好喝。「但我當時不覺得,我覺得越喝越難喝,但又不好意思跟他說退。」
後來她想了一個方法,用整筒紅印,跟朋友換了四五隻朱泥壺,「還都是明末清初時代的。」(然而不幸的是這些壺,在3年後的9·21大地震中,統統碎掉。此為後話。)
羅英銀老師
這些曾經的老茶品飲過往,讓我們現在再看台灣老茶人在喝茶上對自己的「慷慨」和「隨性」已經不難理解,因為喝今天我們看來的古董茶,曾經就是他們的日常。
沒有今天人們對老茶的那種太多的得失心,他們介入老茶的年代,是平常心和生活化的。
而普洱茶真正在台灣風行起來,還是要多虧鄧時海的那本《普洱茶》。「那本書在推廣上,真的起了很大的作用。」呂禮臻說,「那第一本書的封面是同慶號,但那餅茶其實不是同慶號,是江城號。」
「嗨!那個時候,誰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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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真淳雅號現在的價格是多少錢一片呢?」
呂禮臻搖搖頭,自顧自地泡茶,「不知道。我已經沒有東西賣了,只能給你們喝了。」
雖然這現在成交價大概在2萬多到3萬人民幣一片的真淳雅號,早期就是出自他的手中。
「95、96、97,做了3年,一年做了3噸,一共9噸茶。」
不過今天這批茶在市場上,少說也有90噸了。
1995年,呂禮臻第二次來到易武,他找到時任易武鄉長的張毅老先生,以野放易武大樹茶為原料、以傳統的手工石磨壓制工藝,試製「真淳雅號」。
這個事件,今天陳述起來平淡如水。但沉寂了半個世紀的易武茶的重新興起,直到今天的如日中天,卻是以這批茶的橫空出世為源頭。
也是從這以後,習慣了國營大廠拼配茶的喝茶人重拾了建國前的「號級茶」,用最好的原料、最好的工藝,製作最好的普洱茶的這樣一種制茶理念。
「號級茶跟後面的印級茶是完全不一樣的,無論原料還是做法。」呂禮臻說。
「號級茶時代是一個開放的市場,往好的去講,就是一個良性競爭,我這個商號的產品,必須要有它的優勢,才能生存嘛,所以品質要求會比較高。那我們進去以後,就想,是不是有可能恢復以前的那種做法?」
「當時只是想,反正我們也喝這麼多老茶,然後壓一點以後也可以自己喝。也不去管那麼多,所以當時也沒有真的往生意的角度去思考。」
之前呂禮臻也有去勐海茶廠參觀過,也去提過定製茶的要求。但那時能定製的量不大,大廠一般嫌訂單小,懶得麻煩,所以都只好作罷。
「當時大廠做的茶,因為量大,所以就以三個等級去壓片餅。這樣的好處是,比較不受氣候的影響,以商品來講,品質會比較穩定,那時候售價也相對比較合理。」
呂禮臻回憶當時的大廠報價,一擔茶才800塊人民幣,大概有168片。「但這樣的背景下,去要求怎麼改變,其實也是蠻難的。所以我就想自己做試試看。」
而因為早期很多號級茶都是易武出來,呂禮臻才想去易武看一看。
而一進易武,「當時的原料條件,沒話說!沒有人進去收茶,也沒有人進去買賣,所以基本你怎麼要求,他們就會怎麼配合。」
呂禮臻一開始就認定易武這個地方的茶,除了因為號級茶的歷史以外,再有就是環境。在他看來,判斷茶的好壞,主要看品種、環境、氣候,然後才是技術。
「易武它有很多茶樹是跟雜樹長在一起的,還有就是地理條件,它常常會起霧,被曝晒的時間不會那麼長。」
「什麼樣的生態,什麼樣的條件,就會有什麼樣的特點,這是屬於大自然給你的條件,你技術沒有辦法去改變它。」
台灣倉的真淳雅號,湯感稠化厚實,木香帶甜,茶湯油稠,苦澀完全消退。和大廠八九十年代七子級的經典產品完全是兩個風格。
「我常說鼓勵人喝健康的茶,還要讓人健康地喝茶。就是說,第一個,安全是很重要的。」而為什麼當年會選擇這些老茶,「一棵樹,它活了幾百年,表示這個生態是安全的、健康的,它們活得好好的,以前人哪有可能去施肥、去用料,不可能的,所以,生態ok的茶樹,安全也絕對沒問題。」
「我們當時的一個最大的訴求就是這樣。因為計劃經濟以後,就有了很多當時的說法叫新式茶園,那個時候就是要求量,當你大面積去開拓的話,就要施肥,就要人為去克制它。但那些跟很多雜樹長在一起的喬木不一樣,就算蟲害來了,它會有天敵去克制它。當然,它的量也不會無限地擴大。」
* * *
從開始喝老茶,到開始做山頭茶,不得不承認,在整個普洱茶的認知與品味上,台灣確實影響了大陸普洱茶界太多。
不過近年來,隨著大陸的茶產業在發展,話語權也在改變。而質疑台灣的聲音也開始此起彼伏。偏激的聲音也時常會聽到——「大陸不幹凈的普洱茶都是台灣過來的。」「大陸的騙子都是台灣教的。」
當我們把這個尖銳的問題拋向呂禮臻,他沒有生氣,只是站起來:「這樣講,我有點不服氣了。」
於是出現了文章開頭的那一幕。
濃郁的參香,並夾雜葯香與木質化的陳香,茶湯黑紅,入口甜柔,參香盈口。這確實是一泡讓人難忘的老茶。
幾杯百年老茶下肚,呂禮臻說:「其實啦,多交流,就是對的。買茶,我常說,你不懂茶,你就少量地買。喝茶的人,他還想去掙錢,所以就很容易被誤導。」
「茶葉,我們還是要用比較理性的角度去看待它,用比較感性的角度去品嘗它。我常說買茶要理性,但現在人買茶都不理性,太感性了。說個故事,他就把錢掏出來了。」
「喝茶是一件開心的事。但現在很多人喝茶,你感受不到那種開心了。」
「談茶的時候,就不要管價錢。管價錢就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喝茶,就是去欣賞它的優點,包容一些小缺點,這樣喝茶就喝得很開心。不用去追求完美,所謂完美,往往是不真實的,再好的茶,往往都有一些小缺點,所以現在都把茶說得很完美,其實不需要。我們自己都缺點一堆,怎麼可能要求茶完美。但重點就是,缺點不要壓過優點。」
2000年後,進入易武的人越來越多。而做完真淳雅號的呂禮臻,停了一段時間,2004年、2005年又開始繼續做,而這個時候,易武已經慢慢一個寨子一個寨子分得越來越清楚了。
「技術上、工藝上,也有了很大的成熟,有了很多不同的經驗和意見提供給我們。」
2005年開始,臻味號也開始有固定的產品,每一年都有延續。但當問及會不會把新茶放老了再做銷售,呂禮臻表示不會刻意這麼做。「反正我們註定掙不了大錢,所以不要往這邊去想。」他表情淺淡。
江湖依舊熱鬧,而他已無心戀戰。這是我們這次見到呂禮臻,對他最大的印象和感受。
最後,我們向他討要一泡真淳雅號拿給茶語茶評組,他想都沒想就立刻應允了。「你找我買沒有了,你喝,還有啦。」然後撬了兩泡給我們。
當然,這一次,我們的拜訪,也懷揣著一個邀請呂禮臻分享一些收藏品給茶語茶友的企圖心。
而還沒待我們婉轉表達完這個意思,呂禮臻就洞悉了我們的意圖。
「我跟你講,這些茶要賣的話早就賣掉了,我捨不得賣。我要賣,你們根本就喝不到。所以你們,就不要為難我了。下次來,說不定還能喝到一點。」
也許是為了安慰我們,他扔出一本書,「喏,你們下次來,我請你們喝這個。」
上面是《生活》雜誌,採訪他的一張配圖——「光緒年間武夷岩茶」。
被拒絕了。但卻心服口服。
再沒有其他念想,只期待下次再次拜訪呂禮臻先生。
撰文:Via
攝影:夏小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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