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情殺案
農村再也不是一片凈土,或許它本來就藏污納垢。就如我家屋後的這條街,人人都說風水不好。要不怎麼挨個出軌了呢?最慘的,是從東往西數的第二家。
(一)入室殺人不留情
「咣!咣!咣!他五叔開門吶!出事了。大軍被捅死啦!」
那時我還是個初中生,在夏天的深夜裡睡得死沉,直到爸媽手忙腳亂地起身,我才驚醒。聽到的就是這歇斯底里的拍門聲和喊叫聲。
啥?死人了!
剛睡醒的我除了震驚和疑惑,並不曉得「死人了」這三個字的含義。
我爸出門前對我媽說:「門鎖好。看好孩子們。」過了一會,我媽對著我說了同樣的話就出門了。我打開了屋內房外所有的燈,鎖好了門,挨著熟睡的弟弟,靜靜地望著虛空,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滾動播放著我所知道的殺人案。
村裡的狗也都此起彼伏地叫了起來,夾雜著哭聲和男人們的吆喝聲。又過了多久,救護車和警車嗚啦啦地來了。
「哐啷!」
殺人犯?
鐵門發出的聲音驚動了我細弱的神經。我媽跺著腳抱著胳膊走了進來,拉了一條毯子裹在身上,用尖銳的聲音喋喋不休起來,完全顧不得我這個小心臟的承受能力和弟弟的睡眠抗干擾能力。
「哎呦!嚇死人了。我擠進去一瞅!你大軍哥臉上身上全是血!頭也快從脖子上掉下來了。活不成了!最少被砍了十幾刀。」
大軍哥是我堂哥,住在我家房子後的那條街上,我們共同擁有一個太爺爺,無論地緣和血緣都算得上親近。他為人和善,是村裡少有的手藝人,我媽沒少麻煩他,兩家關係處得很好。我對這個經常叼支煙來我家串門的瘦小堂哥很有好感。
「還有你麗嫂子!臉毀了!被那鱉孫把臉劃地稀巴爛。後腦勺也挨了刀。還有氣。他愛她,估計也下不去狠手,沒砍死。平白搭進去你哥一條命。」
臉毀了?在我媽看來,麗嫂子在村裡稱得上「漂亮」,在我來開,就是個大眼睛的溫柔嫂子嘛,對佳佳百依百順,和我大軍哥也是相敬如賓。
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媽!我小侄女呢?」我是村裡的小孩頭,就喜歡帶著小孩子跑來跳去的。小侄女佳佳乖巧可愛,特別愛笑,黑溜溜的眼睛一笑起來就全看不見了。我很喜歡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鱉孫有良心!佳佳跑了出來,去鄰居家報的信。可憐的佳佳!以前你哥你嫂子有什麼好東西都給她買,吃的、穿的,村裡的小女孩哪個有她的好她的多?這福,也享到頭了……」
說話間,我爸回來了,看著受到驚嚇的我媽氣不打一出來:「叫你不要出來非要出來!拉著你別往裡頭擠非要擠!」
後來我回到自己房間里,聽到爸媽仍在談論著什麼。正是缺覺的年紀,天大大不過睡意,一躺下就昏睡了過去。
(二)兄弟之妻不可欺
這是個毫無疑點的殺人案。
我媽口中那鱉孫指的是一個鄰居,我稱呼他謙哥。印象中長得像謝霆峰和劉德華的混合版:一米八幾的個子,高挺的鼻樑,黝黑的皮膚。被村裡戲稱是「村頭第一美男子」。村裡人見面都是要打招呼的,在此之前,我覺得他就是鄰居里一個愛說笑的大哥哥,有時納悶他那麼帥氣那麼年輕怎麼娶了個又丑又老的媳婦。但他們也育有一兒一女,兒子算是我的發小。
聽我媽講,謙哥和我麗嫂子早就勾搭在了一起。村裡有人撞見謙哥趁我大軍哥外出做活的時候和麗嫂子住在一起。連我大軍哥的娘,我的伯母都看見過麗嫂子坐在謙哥腿上看電視。村裡人閑聊的時候沒少罵謙哥:不要臉!死謙!不算人!老爺嘞,他和大軍玩得多好了。又是稱兄道弟!又是一起出去做活!非拉扯住人家的媳婦。
離婚?那時候,「離婚」這個選項在我們村還不流行。
湊合著過吧。孩子都這麼大了,麗嫂子人也不賴,平時對大軍也很好,不如帶她出去,兩人在外面打幾年工,讓他們見不著面,時間一長自然就斷了。
這是村里長輩們的主流意見,我大軍哥可能也確實捨不得麗嫂子的好,我麗嫂子好像也有心改過,二人決定了某日外出打工。
事情就發生在出發前的一晚。不知麗嫂子怎麼想的,給謙哥說了這回事,趁夜謙哥聞風而至,期間如何和大軍哥起的爭執,如何暴起傷人,如何放過小侄女都不得而知。
後來,謙哥下落不明,謙哥的族人也在村裡抬不起頭,我那原本機靈活潑的發小蔫地像霜打過的茄子。麗嫂子奄奄一息在急救室里生死未卜。大夏天裡溫度高,大軍哥的屍體也亟待處理。整個縣好幾年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血案,所以警察局特別重視,立案追查兇手下落。
最後在乾渠下游的水閘里,找到了謙哥的屍體。據調查,他是在殺人後不久喝了農藥跳乾渠的。也不知他死前後悔了沒。
(三)家破人亡一孤兒
年紀越大,我越是能體會到佳佳的不容易。大人們的愛恨糾葛對她太殘忍,除了心靈創傷,她的歸屬和撫養成了迫在眉睫的問題。
在此之前,大軍哥是這一家的主要勞動力,他掙得錢足以養活全家,保障麗嫂子的美貌如花和佳佳的衣食無憂。據說麗嫂子容貌盡毀,但是活了下來,可這個家這個村再也容不下她。
對佳佳來說,她是娘,也是殺父仇人。
慈父去了,慈母也再不能親近了!六七歲,正是無憂無慮地在父母懷裡撒嬌的年紀。可就在一晚上,她成了天上孤零零的星,冷啊。
佳佳恨麗嫂子嗎?我不會去問。聽說後來麗嫂子去看過她一次,還買了衣服,小佳佳都沒要,也再不去她外公外婆家吃飯了。畢竟,爺爺奶奶家才是她唯一的容身之地。
大軍哥有個弟弟小軍,親叔叔接過侄女撫養自然義不容辭,然而他自己也有老婆孩子要養。再說,佳佳寄人籬下,免不了看人臉色倉惶度日。
轉眼間十幾年過去了。上次回家見到佳佳比我還高許多,她還是笑眯眯地打招呼,「姑姑你回來了」,眼睛都看不見了。我問她:「明年就要考大學了。想去哪?」
「想去山東,離我玲姑姑近。」
「挺好的,能有個照應。」再別無他話。
我媽一說起佳佳就唏噓不止:「你看她和你弟一樣大,都上高中,你弟一個月生活費八百,佳佳就五百,還得自己買衣服。佳佳真是懂事。」
不懂事,還能找誰哭鬧?上了大學只怕她更艱難。學費、住宿費、生活費,連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學子都需要貸款和申請補助。想必每一次貧困申請對佳佳來說,都像一筆一划地剖開笑容的防禦,一次次地被推入那個血流成河的夜晚。
來源:簡書 作者:磨刀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