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洞大開 荷蘭特種救援分隊與1977年列車人質危機
(溫馨提示:本文約5000字,配圖24幅,原創不易,感謝您的耐心閱讀。)
人質危機
1977年5月23日上午9點左右,在荷蘭東北部的格羅寧根省(Groningen)和德倫特省(Drenthe)交界處附近的德平特鎮(de Punt),一列載著90餘名乘客的列車被9名來自馬魯古群島(Moluccans,又稱之為摩鹿加群島)的恐怖分子劫持。控制列車後,恐怖分子將列車長和司機驅離,沒過多久,又釋放了40名人質。至此,車上還有54名人質處於恐怖分子的槍口之下。
在同一時間,另有4名恐怖分子佔據了德平特鎮西南方向的德倫特省博芬斯米爾德村(Bovensmilde)內的小學,將裡面的105名孩子和5名教師劫持為人質。
■ 上圖是從空中鳥瞰的被恐怖分子劫持的列車,這群恐怖分子的年齡從17歲到27歲不等,其中首領叫馬克斯·帕皮拉亞(Max Papilaya)。
■ 上圖是被恐怖分子劫持的小學。
製造這兩起人質劫持事件的恐怖分子是來自「自由南馬魯古青年組織」的成員。1949年,印度尼西亞擺脫荷蘭的殖民統治而獨立,但南馬魯古地區的馬魯古人拒絕加入印尼並希望獨立,並成立了南馬魯古共和國。1950年11月,印尼政府軍鎮壓了南馬魯古地區的獨立活動,1951年,1萬餘名支持獨立的南馬魯古人被迫流亡荷蘭。荷蘭政府許諾他們將最終獲得獨立,1962年,南馬魯古共和國流亡政府在荷蘭成立。但是,這些流亡的南馬魯古人在環境惡劣的菲赫特(Vught)、沙滕貝格(Schattenberg)等難民營里呆了25年,獨立建國的希望始終是「水月鏡花」。對此,一些年輕的南馬魯古人認為荷蘭政府背棄了當初的承諾,遂發起了一系列恐怖主義行動,希望以此引起國際社會的關注,從而達到獨立建國的目的。「自由南馬魯古青年組織」便是其中一個為南馬魯古獨立建國而成立的恐怖主義組織。1975年12月2日,7名南馬魯古人便在荷蘭的韋斯特(Wijster)策劃實施了一起列車劫持事件,此次是他們策劃的第二起列車劫持事件,並且是一次在兩個不同方向上同時發起的聯合行動。此次他們的訴求是要求荷蘭政府向前殖民地印尼施壓,以迫使印尼同意南馬魯古獨立,同時釋放21名因為參與1975年列車劫持事件及其他恐怖活動而被捕的同夥。若荷蘭政府在5月25日下午14點之前不答應他們的訴求,那麼他們將炸毀列車和學校,玉石俱焚。
■ 上圖是1943年,參加荷蘭皇家東印度群島陸軍(Royal Dutch East Indies Army 簡稱KNIL)的馬魯古人,馬魯古人希望在戰爭結束後獲得獨立。
■ 上圖是1951年,來自南馬魯古的難民登陸荷蘭阿姆斯特丹。
艱難的談判
事件發生後,荷蘭政府立即啟動相關機制,並成立了一個囊括首相約普·登厄伊爾(Joop den Uyl)、司法部長德里斯·范阿赫特(Dries van Agt)、內務部長蓋烏斯·德哈依·福特曼(Gaius de Gaay Fortman)等人的危機處理小組,成員們贊同以首先談判的方式來解決這一事件——後來事實證明,這一方式相當艱難。面對恐怖分子的最後通牒,荷蘭政府的要求是,若他們能釋放被劫持的學校105名孩子,那麼才會考慮他們的訴求。
與此同時,荷蘭皇家海軍陸戰隊出動了2000兵力,將被劫持的火車和學校團團包圍。由於恐怖分子在控制列車和學校後,車內的乘客和學校的師生被強迫關閉窗戶,拉上窗帘,以至於外界很長時間內都不知道其內部情況如何。陸戰隊員安裝電子竊聽裝置後,也只能聽到列車尾部的人質說話,但好歹得知人質無恙。
■ 上圖是圍困在被劫持列車周圍的荷軍士兵及1輛M113裝甲車。
■ 上圖是列車劫持現場,圍觀的媒體們。
5月24日,荷蘭國家廣播電視台報道了這一事件。
5月25日是荷蘭眾議院大選的日子,參選的各黨派領導人同意取消競選活動,優先解決人質事件。不過,眾議院卻要求大選如期舉行,首相約普·登厄伊爾說:「少數人不能阻擋我們的民主選舉道路。」而為了增加對政府的壓力,控制學校的恐怖分子強迫孩子們對著外面喊:「范阿赫特,我們不想死!」
25日當天,在最後通牒期限到後,恐怖分子並未採取什麼過激行動,但同時又提出了一項新要求:政府在阿姆斯特丹的史基浦機場(Schiphol)準備一架飛機,以便他們帶著21名同黨及充作人質的5名學校老師一同離開。通過電子監聽,德里斯·范阿赫特得知人質暫時沒有危險,政府同意就這一要求進行考慮。
5月26日,恐怖分子將列車上的一名人質帶到車門亮相,以表示人質安全。
■ 上圖是人質在亮相後被恐怖分子押上火車,為了表示人質無恙,恐怖分子偶爾會把人質拉出來亮相。
5月27日,學校里的恐怖分子釋放了所有被劫持的孩子和1名教師,僅保留4名教師作為人質。因為很多孩子都出現了身體不適等未知疾病,病因到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據推測,最大的可能性是當時營救人員採取了一個同樣「腦洞大開」的方式:在為被困的孩子所提供的食物中投放了瀉藥,使得這些孩子對恐怖分子的作用大幅度降低,後者不得不放人了事。支持這一推斷的證據就是,德里斯·范阿赫特在後來的紀錄片中說道:「我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想法……人們偶爾都會有用到瀉藥的時候……」
5月28日,60名社會活動家宣布自己願意代替人質,但沒有得到恐怖分子的回應;次日,政府要求的釋放車上孕婦的請求被中斷。至5月30日,列車及學校事件已經持續了一周,依舊沒有任何進展。
■ 上圖是被釋放的孩子。不得不說,給人質下藥以迫使恐怖分子放棄人質,也是一種「腦洞大開」卻又行之有效的營救方式。
■ 上圖是2名荷蘭警察帶著被釋放的教師離開,為表示毫無威脅,他們只穿了一條褲衩。
■ 上圖是2名恐怖分子將食物等用品搬上被劫持的列車。
5月31日,恐怖分子要求與政府談判專家會面,這是事件爆發後恐怖分子第一次主動要求談判。次日,恐怖分子要求派一輛救護車過來,但很快又取消了這一要求。6月4日,南馬魯古人、工程師約翰·A·馬漢斯(Johan Manusama,後來擔任南馬魯古共和國總統),以及梅蒂亞里牧師(Metiarij)作為政府代表,上車與列車上的恐怖分子進行了數小時的協商,效果顯而易見,次日,包括荷蘭烏特勒支市(Utrecht)前任市長安妮·布勞威爾-科爾夫(Annie Brouwer-Korf)在內的2名孕婦被釋放。6月8日,又有一名生病的人質獲釋。至此,列車上還有51名人質被挾持。6月9日,兩名談判代表再次與列車上的恐怖分子協商了數小時。
■ 上圖是在6月5日,一名恐怖分子在被劫持的列車前揮舞南馬魯古共和國的國旗。注意列車車窗都被恐怖分子用窗帘、毛毯等遮蓋起來。
■ 上圖是6月5日,恐怖分子釋放2名懷孕的女人質。
■ 上圖是一名患病的人質得以被釋放。
值得一提的是,在長達近兩周的拉鋸談判過程中,南馬魯古共和國總統的遺孀約西納·蘇莫科爾-塔尼韋爾夫人(Josina Soumokil-Taniwel)充當了恐怖分子和荷蘭政府溝通的橋樑,以推動事件能和平解決。但是,後來在弗蘭特·圖圖哈特努瓦(Frans Tutuhatunewa,後來取代約翰·A·馬漢斯出任南馬魯古共和國總統)醫生在上車與恐怖分子溝通時發現,人質們的健康狀況堪憂。這是促使荷蘭政府決定武力解決的一個重要因素。
根據內務部長福特曼後來的報告:「(6月10日)4點時,我打電話給德賴斯,他向我保證,人質事件將在第二天傷亡解決……在我看來,這是非常正確的。火車上的狀況已難以維持,其中衛生條件最為惡劣。人們變得更為煩躁和激進,可能會向1975年的列車劫持事件那樣會有人質被處死。」
■ 上圖是1975年南馬魯古恐怖分子劫持列車人質事件中,殺死人質的瞬間。
完美行動
荷蘭政府將武力解決這起事件的任務交給了荷蘭皇家海軍陸戰隊的特種救援分隊(荷蘭語:Bijzondere Bijstands Eenheid,簡稱BBE)。
特種救援分隊成立於1973年2月22日,是1972年慕尼黑恐怖襲擊事件後,荷蘭政府為應對恐怖襲擊等突發事件而專門成立的反恐特種部隊。入選這個單位的都是來自皇家海軍陸戰隊的精英。
在制定突擊計劃時,突擊隊不免要考慮到可能帶來的人質傷亡幾率,包括最壞的打算——所有人質遇難的可能性都要考慮進去。當時的情況是,9名恐怖分子控制了列車上51名人質,人質的位置通過事先設備偵察不難確定,但恐怖分子隨意走動,難以時時定位。對此,突擊隊制定了一個「腦洞大開」的營救計劃。
1977年6月11日星期六,清晨5點,營救行動正式開始,此時距離劫持事件發生已近3個星期。一開始,特種救援分隊的精確射手便通過紅外瞄準鏡用機槍對車廂進行了猛烈的火力壓制,同時吸引恐怖分子注意力,以掩護突擊隊員穿過空曠地帶接近列車。在射手射擊的同時,6架來自荷蘭皇家空軍的F-104「星座」式戰鬥機以2架一個批次,分3次快速低空掠過列車上方。超音速飛行產生的音爆帶來猛烈氣流和強大聲波,瞬間震碎了車廂所有的玻璃——這相當於同時向所有車廂中投擲震蕩彈,列車裡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強震震得耳暈目眩。而在戰鬥機呼嘯掠過的同一時間,滲透到列車旁的一個爆破小組引爆安裝好的炸藥,製造飛機投彈的假想,擾亂恐怖分子視聽。
■ 上圖是荷蘭皇家空軍的一架F-104戰鬥機低空掠過列車時的瞬間。其中參與此次行動的飛行員迪克·L·柏林(Dick L.Berlijn )在2004-2008年期間擔任荷蘭的國防部長。
■ 上圖是特種救援分隊的射手用機槍火力精確壓制的車廂,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彈孔。根據後來的統計,列車上共數出了1.5萬個彈眼。
在精確射手和空軍的掩護下,5個突擊小組從北面穿過鐵軌進至列車旁,他們的目標是頭等車廂及車廂之間的隔間——通過技術偵查,他們已經得知此時恐怖分子的位置就是在車廂的前後隔間,以便控制人質。在射手停止射擊後,突擊小組爆破車門,迅速突入車廂內(其中有個小組爆破失敗,是從窗戶突進去的)。此時對突擊隊員的行動造成影響的只剩下狹窄的走道、黑暗的環境和傾斜的車廂了,緊接著槍聲大作,頭暈目眩的恐怖分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車廂里密集的槍聲、呼叫人質卧倒的高喊聲、恐怖分子的慘叫聲響成一片。3分鐘後,戰鬥結束。9名恐怖分子被擊斃6人(包括首腦馬克斯·帕皮拉亞),2名人質在槍戰中不幸遇難,另有1名突擊隊員負傷,其餘49名人質全部獲救。整個行動僅用了11分鐘,包括前面8分鐘的壓制性射擊和3分鐘的車廂內戰鬥。
在槍戰中遇難的1名人質名叫連·萬·巴爾塞爾(Rien van Baarsel),是一名40歲的女性,她正好處於一個隔間里,在槍戰中不幸被誤傷而殞命。而且她旁邊恰好有一名手持烏茲衝鋒槍的恐怖分子馬庫斯·魯迪·魯馬萊斯爾(Marcus Rudie Lumalessil)。當突擊隊員控制馬庫斯後,他辯稱自己是人質,後來被識破。
另外,在戰鬥中負傷的突擊隊員是漢斯·烏克托維奇上尉(Hansina Uktolseja),他被多發子彈擊中,以至於後來的說法,出現了他中彈8發到128發的爭議。而且需要指出的是,當時突擊隊使用了空尖彈,根據國際法,這種極具殺傷力的子彈在戰爭和武裝衝突中是禁止使用的,但為了能使恐怖分子在第一時間喪失活動能力,避免他們在負傷後作困獸斗,傷害人質,荷蘭政府特別授權使用這種子彈。
另一個方向,特種救援分隊在對列車發起突襲的同一時間,皇家海軍陸戰隊也對恐怖分子盤踞的學校發起了進攻。他們以炸藥炸開學校外牆後,用一輛M113裝甲車突入學校中,校內的4名恐怖分子在得知列車那邊的行動結果後便繳械投降了。
至此,持續20天的列車及學校劫持事件宣告結束。所有被困人質,除2人意外死亡外全部獲救,13名恐怖分子被擊斃6人,其餘7人被生擒。
■ 上圖是恐怖分子所在位置和營救行動的圖解。
■ 上圖是戰鬥結束後,傷員被運出車廂。
■ 上圖是戰鬥結束後,特種救援分隊的2名突擊隊員。
■ 上圖是人質劫持事件結束後的學校。
後 記
荷蘭特種救援分隊拯救列車人質的行動因為成功、高效而被列為特種作戰史上一次極為經典的特戰行動。該部在情報獲取、人質和恐怖分子定位、戰術制定、突擊行動等方面都表現出了極為專業的素養,這支特種部隊也因而一戰聞名。
如今,特種救援分隊的正式名稱是M中隊,是荷蘭海上特種作戰部隊(Maritime Special Operations Forces,簡稱MARSOF)的一部分。MARSOF專門負責海上特別任務,相當於英國的特種舟橋團(SBS)和美國海豹突擊隊中的海軍特種作戰研發大隊(DEVGRU),可部署至海外作戰,目前由3個特戰分隊組成,分別是從事山地作戰和兩棲作戰的C中隊和專職反恐的M中隊。其中M中隊由若干個特戰小組組成,每個小組有6名隊員,
■ 上圖是如今的荷蘭海上特種作戰部隊M中隊。
至於倖存的這7名恐怖分子,他們分別被判處6-9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對於這場恐怖襲擊事件,南馬魯古社會沒有做出任何道歉的舉動,不過其中2名恐怖分子在2007年時與當年的受害者見面,請求寬恕。
另外,對於在事件中被擊斃的6名恐怖分子,許多南馬魯古人認為他們是被故意殺死的。2013年6月1日,記者簡·貝克斯(Jan Beckers)對其中一名前恐怖分子尤努斯·里里馬斯(Junus Ririmasse)的採訪調查而得出結論,在特種救援分隊突襲列車後,那6名被打死的恐怖分子至少還有3-4人活著,他們是在戰鬥結束後被突擊隊員處決的。2014年11月,另有消息披露,當時的司法部長德里斯·范阿赫特曾下命令:不留活口。對此,荷蘭政府進行了一次深入調查並於2014年11月將調查結果進行了披露,沒有證據顯示突擊隊員在戰鬥結束後處決恐怖分子,但一些沒有武器的恐怖分子在戰鬥過程中被打死了。
■ 上圖是2014年1月在荷蘭,一隊打著荷蘭國旗和南馬魯古共和國國旗的南馬魯古人紀念6名被打死的恐怖分子,說實話,這種紀念不知有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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