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督京極尚彥談《寶石之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圖片來源：《寶石之國》

先講下京極監督接手作品改編的經過。大約2年多前，監督還在做《GATE 奇幻自衛隊》那會兒，東寶的製作人武井克弘找他聊了《寶石之國》的案子。讀過原作後，京極監督感覺，假如只是照搬漫畫的樣子動畫化，便很難超越原作，真要做就應該做成CG動畫的形式。因為CG動畫在技術面上能夠實施的新挑戰，監督直覺會和作品風格很搭調。相對時下動畫作品中常見的作畫為主、CG為輔的做法，他就是想反其道而行之，來讓CG唱主角。相信會給人帶去全新獨特觸感。當京極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武井後，發現兩人居然想到一塊兒去了。

說到對原著的讀後感，京極監督在欽佩作品精彩絕妙的同時，預見到了演出表現上將會遭遇的難度，並且還覺察出人物關係中所蘊藏的曖昧，正是作品魅力源泉。比如，書中並未交代哪一方勢力屬於邪惡的敵人，登場人物的行動背後似乎也沒有明確動機及詳細的背景，外加300歲高齡的異乎尋常的人物年齡設定等等。

以上都是市川春子老師作品的魅力所在，但這些內容在可供反覆閱讀的漫畫里細細展開的確不成問題，但要在短短一集的動畫篇幅里，讓頭一回接觸作品的觀眾迅速領會上述種種，就比較難辦了，因此，必須在演出上下功夫。

具體操作層面，就是要多給主人公特寫，對於需要強調的台詞，有時要故意讓主角說上兩遍。看似是些不怎麼花哨的笨辦法，但觀眾看過後，自然而然會對該人物留下較為深刻的印象，也更容易明白主人公的目的何在。所以，監督還是會選擇最易於受眾理解的演出手法。

此後，京極監督趕赴講談社拜會了原作市川春子老師。因為是初次見面，雖然知道年紀相仿，卻還是擔心對方比較挑剔不好溝通。好在交談後發現，市川老師坦率而彬彬有禮地向他訴說自己的見解。且老師身上那種不可思議的魅力。達觀的心態也與其作品風格協調一致。

那次會面，京極監督除了向老師詢問今後故事的走向外，還問了好多別的問題。這次有意義的交流，讓他弄清了動畫版可以與原作同步的地方，當然，也有不少無法用動畫語彙表現的內容。有一點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寶石們身著的竟然是喪服！」。原來其中還暗藏了生死觀的玄機。

用監督的話講，動畫版背負著向觀眾展示磷葉石成長變化過程的使命。但擺在面前的形勢有點複雜，一方面，本片一大標誌性特徵是一種介乎於積極、消極之間的曖昧狀態。再有就是，與辰砂的相遇是引發磷葉石產生轉變的契機。兩大要點，就已經撐起了劇情的主幹。假設再要詳寫月人這邊，那麼僅僅12話長的TV版勢必容納不下，為順應此種情況，當初腳本研討階段，監督在徵詢了市川老師意見的前提下，對正劇部分的編排做出了合理的調整。又因為老師關照過，動畫中不要涉及原作尚未公開的內容，所以，此次製作方只會在業已出版的漫畫中做挑選整理。

再來說說畫面表現。毋庸置疑，晶瑩剔透璀璨奪目的寶石自然是當仁不讓地佔據了重頭戲份。如果使用普通作畫，頂多能做出透明的感覺，可用到CG的話，便能輕鬆還原寶石美麗的質感，光這一點，就能使觀眾眼前一亮。監督認為，能夠讓人為之一振、驚訝好奇的，就應當算作作品的加分項，因而，CG這塊無疑是動畫獨有的優勢。

至於劇中的搞笑環節，監督說自己並非有意為之，更多是順其自然狀態下的一種「佳句偶得」。然而，這部分需要藉助人物誇張表情包加以配合。關於這點，製作團隊格外用心，因此，觀眾有望目睹平日里難得一見的「極限表情」。

說起製作團隊的人員構成。據京極監督透露，負責製作的Orange社，是製作人武井原本就相中的。此前，監督對該工作室經手作品的高品質有所耳聞，但對湊齊人員班底心裡並沒有底，因而，起初對全片都由該社一手承接，多少抱有一絲不安。不過據說，工作人員從起先不到50人，一下就激增到將近100人左右。

召集隊伍、調兵遣將方面，監督讓擔當系列構成大野敏哉把劇本中每一個分鏡的難點、細節都拆解開來寫。例如，讓他描寫位於鏡頭一角的某個角色等。與此同時，西田亞沙子出任人設一事也進行順利，監督本就與她有過多次合作，雙方彼此熟悉，搭檔默契，加上西田又是原作的粉絲，所以，一接到邀請，她便欣然應允。京極監督請西田製作動畫用的人物比例圖及表情設定，儘管他沒給出詳細的指示，西田還是細緻周到地繪製出了詳盡的人物表情圖譜。

看過第1話，應該會發覺人物動作幅度很大。「動作」本來就是Orange社的強項，這從他們參與制作的《福音戰士新劇場版》中便可見一斑。京極監督說自己只在提示欄里標註了「從右邊往對側跑，跑到哪裡切」之類的指示，當然也畫了分鏡。可等看最終效果時，卻發現鏡頭在一個勁地轉，可見「Orange」不愧是這方面的行家裡手。

但是如果僅僅在「動作」這點上過於糾結，又會讓人看得雲里霧裡。所以，光靠打戲撐場面是不夠的，還要邏輯清晰地講清意圖，是誰、為了什麼、而做出這一系列的舉動。要在鋪墊好劇情的基礎上讓動畫師「施展拳腳」。而他身為監督，要讓「Orange」這類型的「選手」釋放出最大能量，就得像排球場上的二傳手那樣，因「人」制宜地採取相應的助攻對策。

接下來，聊到了CG製作。和平時做動畫不大一樣，這一次是根據動態分鏡（ビデオコンテ）來做CG的。考慮到「Orange」本身也是第一次執行相關操作，監督估計，比起那些對CG製作整套流程駕輕就熟的工作室，肯定要花費更多的時間精力。若是要他們做出類似皮克斯的畫質，光1個CUT就得耗上個好幾天，肯定趕不上交貨期要開天窗。相反，倘若一味壓低成本，弄一堆粗製濫造的五毛特效，那做CG的意義何在？於是乎，這中間的平衡把握就很有講究。為此，監督特地事先預備了帶有透明件的手辦的動態影像提供給CG師們做參考。

關於角色面部及頭髮質感，原作市川老師覺得，寶石們在漫畫里的造型顯得大同小異，認為動畫版還是增添些變化為好。這對CG而言不算難事，監督決定將演出重點集中於人物的脖頸以上，脖子以下部分則設計成便於作畫的形狀。

拜「Orange」雄厚的技術實力所賜，讓監督省了不少心。唯一讓他介意的是，所有的一切都得全程在這邊製作，有一種一下一下慢慢用線織布的感覺。其中，最早的分鏡從去年6月開始做起，遠比一般的作畫費時費力。時至今日，好比在地底下默默等待了1年半的蟬，總算鑽出土層見了天日。但也正所謂「慢工出細活」，監督對長期閉關修鍊的成果還是極其滿意的。

談到對主人公磷葉石的塑造，最讓監督掛心的是她在外貌與精神年齡上的巨大反差。剛開始，這一課題讓習慣了少年系演出的京極監督頗感頭疼。十來歲孩子的所思所想、言行模式他倒是了如指掌，可按照市川老師的講法，磷葉石是一個到300歲仍然無所事事，她內心的那種不甘，是經過漫長歲月打磨，逐漸轉變為死豬不怕滾水燙式的無所謂。

然而，人世間是不可能真有活了300歲依然青春永駐的妖精。因而，在情感植入方面還是挺困難的，只好用「異於常人的個性」來彌補。說白了，就是磷葉石雖然情感表現很豐富，但無論生氣、還是耍小性子都不會太當真入戲。包括向金剛老師表明自己想要參加戰鬥的意願時，也一點兒都不堅定。監督在刻畫人物的這一特性時，用的是讓人物自告奮勇衝到最前面，再臨陣退縮的套路，自己並不代入角色，只是靜靜站在遠處的旁觀者。監督覺得自己已經將那種感覺落實到了影像上，卻不知如何用言語來形容。

談及本片的聲優陣容，京極監督相當滿意，甚至覺得有些太過奢華鋪張。他不加掩飾地誇獎演員們的演技完美到無懈可擊。不但主役CV黑澤朋世將磷葉石活潑奔放的性格演繹得淋漓盡致，出演配角的各位也極佳地烘托出了氣氛。

尤其飾演磷葉石的黑澤，早在試鏡階段，在她身上就散發出女主一角非她莫屬的氣場。據監督講，試鏡的人當中，就她一個人不看台本，在那裡手舞足蹈地表演，簡直是活脫脫的磷葉石。或許，那是她的一種自我宣傳手段，但聲優能夠全情投入地與角色融為一體，對作品而言也是一樁幸事。

並且，由於黑澤到位的演技，還完善了磷葉石在監督心目中的形象。照理說，正常情況下聲優得按照原畫來配音，但這回的順序是先錄好動態影像用來做分鏡，然後讓聲優配音，再做成CG。而黑澤的表演將人物曖昧的態度拿捏得恰到好處，比方，明明在生某人的氣，卻會突然間沒精打采地癱軟下來，她所演的那種力氣使到一半就泄氣的感覺，給了監督很大啟發。

由此順便說到對角色的偏好，監督形容自己總的來說還是像學校老師一樣，盡量做到心中一碗水端平不偏心。但影像方面多少是給了銫綠柱石更多的關照，頭髮設計成誇張的碩大果實般的形狀，在她身上彙集了很多唯有動畫方能表現的要素。

其次費勁的就要數辰砂了。她頭髮纖細，全身上下始終被水銀包圍，表情也相當微妙，多數情況下只能通過其細長的雙眼來表達，也因此平添了妖嬈之氣。

談到第1話的觀感，京極監督表示，實際效果非常贊。通常，受到交貨期的限制，很難做到全盤滿意，可這一回提交1~4話的時候，幾乎沒留下什麼遺憾，令他很是欣慰。且自打公開PV以後，尚未播出的《寶石之國》就已經受到了廣泛的期待，尤其當得知動畫版在人物外觀上所做的挑戰被原作粉接納後，更是讓製作團隊深受鼓舞。

監督個人頗為中意的一組鏡頭是，開場階段，微風輕拂下波浪起伏的草地上，晃動著一頭水晶般質感秀髮的磷葉石從草叢中露出面龐的一瞬間。負責這一段概念藝術手繪的是原先吉卜力出身的某位同事。人物主體偏2D畫質，只有頭髮呈現逼真的材質效果，身前的青草同樣採用實寫畫法，就只是圖片素材。但所有這些不同的素材湊到了一起，反而生出了和諧統一，令人耳目一新。可以說，該組鏡頭集監督想要在作品中探索的全部課題於一身。

儘管如此，製作現場還是有部分人感到擔憂，生怕新生事物招來各方質疑、攻擊，進而被視聽者們遺棄。幸而美輪美奐就是王道，光看賞心悅目的畫面估計就會有挺多觀眾買賬。雖說上來那幾組鏡頭就花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但萬事開頭難，闖過這一關，後續的製作便能進展順暢。

談及對日後的展望和作品看點，京極監督覺得，自己想要攻克的難關，目前看來基本都能解決，雖未全部完工，但勝利指日可待。總之，他的目標是，要做出一部能讓觀眾感覺「物超所值」（不花錢能享受TV版的高畫質）的佳作，因而，眼下必須努力維護團隊的士氣，帶領大家一鼓作氣奮鬥到最終話。

看點方面，監督提醒觀眾，在關注華美的寶石之餘，也別忘了品味市川老師獨特的生死觀，以及善與惡不夠分明的作品氛圍。因為該作中存在眾多用話語難以道明的東西，而這些正是他依託12話的劇情想要傳達給觀眾的。當然，劇中還包含了大量複合性質的娛樂要素，但願能將概念性的內容講得生動有趣。

另一方面，技術層面的提升也值得期待，這次有關水浪波紋的繪製，也是收集實際水流的模擬實驗數據製成的，今後的影像製作依舊會保持精益求精的態度。還有，磷葉石的形態還會有進一步的變化，且畫面極度震撼。監督保證，但凡原作中的關鍵特殊場景，製作團隊都會迎難而上，想方設法博人眼球，因而，片中的亮點俯拾即是，切莫錯過。

最後，京極監督很有信心地表示，動畫版既能讓原作粉體驗到原作不具備的新鮮魅力，也能讓初次接觸作品的觀眾領略前所未有的視覺盛宴。雖然剛才講了這麼多，但請各位在觀賞時放鬆心情，單純享受動畫帶來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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