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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秀夫的宿命與選擇:不舍將覆之舟,負幼帝投海,為大宋王朝畫上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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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理宗寶祐四年(1256)春夏之交,臨安城禮部貢院門前一派喜氣洋洋。科舉殿試的登科榜單剛剛公布,又有600多名士子金榜題名,成為新科進士。大家相互恭賀,品味著多年寒窗苦讀帶來的榮耀,並忙著結識諸位「同年」(同榜及第者,他日極有可能成為自己在政壇的盟友。在黨爭極為頻繁的南宋官場,同年之誼顯得尤為「珍貴」)。此時,參與批閱試卷的考官王應麟也在人群中,他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這些他親手選拔上來的青年才俊。忽然,一位少年的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少年說道:「我輩當思報國,他日成天下第一等人物,方不負今日之金榜題名。」王應麟把那位少年叫到近前來,對他說:「我在閱卷時,看到一個叫文天祥的考生的卷子,印象很深,覺得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現在聽到你的一番話,知你志向遠大,不在文天祥之下,真是可喜可賀啊!」

陸秀夫,南宋抗元名臣,宋理宗寶祐四年(1256)進士,初為李庭芝幕僚,官至禮部侍郎,與文天祥、張世傑並稱為「宋末三傑」

這名少年便是陸秀夫。本次科舉,他的名次位列二甲第二十七名。他年方19歲,正值人生中最為快意的歲月。及第後,他又得到朝官章琰的賞識,迎娶其侄女章氏夫人為妻,一時間雙喜臨門。可此時,立國近三百載的宋王朝正在走向其命數的終點,宿命的魔爪正在一片太平的假象中悄悄伸來。25年之後,陸秀夫大概真的成了「天下第一等人物」,只可惜不是以他憧憬的方式。他用「負幼帝投海」這樣壯烈而略嫌殘忍的一死,為大宋畫上歷史的句點。

與陸秀夫一樣,在這樣的一個時代里,千千萬萬年輕人都註定要在山河破碎的困境中掙扎,拼盡畢生精力,進行一場沒有勝算的抗爭。

憂懼的少年,想學朱熹而不得

陸秀夫於宋理宗嘉熙二年(1238)十月出生於楚州鹽城(今江蘇省境內),在家中排行第二,上有一兄,名喚陸清夫。陸秀夫出生時,他的家鄉鹽城已非太平之地。南宋後期疆域不斷縮小,曾經位於東南腹地的鹽城此時已是名副其實的邊境。蒙古派遣漢將張柔連年對此處進行襲擾,致使民不聊生。此為外患,除此之外還有內憂。據說理宗初年,射陽湖中已有「浮居者數萬家」。這些人既是流民,亦是水匪,「家有兵仗,侵掠難制」。為了保證一家老小的安全,陸秀夫3歲時,父母被迫決定舉家遷到鎮江。自此,陸秀夫一家人才過上了暫時的平靜生活。

陸秀夫6歲時入塾讀書。很快,他的聰慧和敏捷就得到了為其授業的塾師孟先生的讚賞:「此非凡兒也!」15歲的時候,他參加了鄉舉,因為成績優異獲得了貢補進入太學的資格。可當時的他並不為此感到驕傲。因為他雖然成績優異,但打心底里其實並不熱衷科舉和功名。在前輩大儒中,他最信服的人是朱熹(這一點從他所撰的《編正孝經勘誤跋》中可以看出來。)成為一個像朱熹那樣的理學家大概是陸秀夫人生最初的理想。倘若未遭逢山河之變,我們今天所了解的陸秀夫也許就是《道學傳》中的某位大儒,而非為國死難的節烈之臣。這可惜,陸秀夫與朱熹的時代相去近三十年。此三十年間,內政廢弛,權臣當道,致使南宋領土不斷被蒙古大軍蠶食。此時的國家,缺少力挽狂瀾的能臣,而非談經論道的夫子。

陸秀夫大概很早就感知到了家國所面臨的巨大危險。如今可讀到他在16歲時留下的一首詩作。那時,他正寄居在鶴林寺讀書。「歲月未可盡,朝昏屢不眠。山前多古木,床下有殘篇。放犢飲溪水,助僧耕禾田。寺門舊斷掃,分食愧農賢。」在字裡行間,幾乎讀不到屬於年輕人的放蕩與洒脫,倒是「古木」「殘篇」「朝夕不眠」的種種意象,讓人感到詩人對現實深深的憂懼,甚至還有幾分老邁的蒼涼。可憐雛鳥縱有凌雲之志,奈何生於覆巢之下,終不得展翅。

2年後,18歲的陸秀夫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省試,不久又進士及第,於是有了文章開頭的那一幕。不過金榜題名之後,陸秀夫遲遲沒有得到朝廷授予的官職。在其《年譜》中可以看到,陸秀夫20—22歲之間的人生履歷幾乎是空白的。直到景定元年進入抗元名臣李庭芝的幕府,陸秀夫才真正開始了他的報國之路。

得遇最重要的伯樂

在南宋末年諸多名臣中,李庭芝是頗具作戰才能和鮮明個性的一位。傳說他出生的時候,家中屋頂長出了靈芝,因此得名李庭芝。拋開無可稽考的奇聞不談,不妨先來看看他人生中的兩個最富戲劇色彩的片段。

第一個片段發生在李庭芝18歲。這一年,一位叫王昱的官員到他的家鄉隨州任職。李庭芝得知後,找到了他的幾位叔伯說:「王昱這個人個性貪婪,平時又不善待下屬。他手下的人早就和他貌合神離,過不了多久一定會犯上作亂。到時,隨州一定會有兵禍。」他的幾位叔伯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聽從他的建議,舉家遷到了德安。結果,不出十天,隨州果然發生了兵亂,百姓死傷甚眾。而李家全靠李庭芝先知先覺的洞察力才得以保全。

李庭芝在南宋末年諸多名臣中頗具作戰才能和鮮明個性,是陸秀夫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位伯樂。從景定元年(1260)到咸淳九年(1273),陸秀夫跟隨在李庭芝身邊,參與擊敗了李璮的進犯,還在短時間內幫助飽受戰亂之苦的揚州進行了重建

第二個片段發生在德祐二年(1276)。這一年正月,元軍攻破南宋都城臨安,太皇太后謝氏攜年僅5歲的宋恭帝降元。而此時,李庭芝尚在竭力鎮守揚州城。一日,使者持太后的詔命來,勸他歸降。李庭芝登上城樓,答道:「奉詔守城,未聞有詔諭降也!」不久後,又有使者前來,傳詔令說:「今吾(指太后)與嗣君既已臣伏,卿尚為誰守之?」良臣欲戰而主君已降,此言恰恰道出了李庭芝辛酸的處境。而李庭芝的反應則出人意料。他命人朝著前來傳達詔令的使者隊伍射箭,有一名使者被射殺,其他人遂驚懼而去。這不禁使人聯想到多年後陸秀夫背負幼帝投海前所說的話:「國事至此,陛下當為國死。德祐皇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在他二人心中,家國比君主更為珍貴。君王應與臣下共同守護家國,如果君王辱國降敵,那麼臣下便也不用再聽從的君主的號令。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兩人對家國的理解竟如此的相似。

對陸秀夫而言,李庭芝無疑是其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位伯樂。景定元年(1260),李庭芝鎮守淮南,聽說了陸秀夫的才能,便將他徵辟進幕府。當然,被徵辟的不止陸秀夫一人。此時的李庭芝正廣納賢才,其帳下人才濟濟,號稱「小朝廷」(有學者曾以此批評李氏「擁兵自重」,不過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當時情勢下,能禦敵守土即為良臣)。初入李庭芝幕府的陸秀夫過得似乎並不順遂。一方面因他才思清麗,他人所不能及,故而多少有些恃才傲物;另一方面,他性格原本就沉靜內向,對人情世故也不上心。故而,每當與青年僚吏們相處,他總是顯得不合群。即使在賓朋宴飲這樣的快活場合,他也總是「矜莊終日」,不願與他人一起尋歡作樂。從史料中,無法得知當時的同僚夥伴們對陸氏是何種看法。但他的「高冷」做派無疑是受到了李庭芝的關注。李庭芝開始留心觀察這位沉默少年的「工作能力」,發現他能把每個任務都處理得當。自此之後,李庭芝對陸秀夫尤為器重。

景定元年對陸秀夫的個人事業來說是幸運的,在這一年,他的人生真正走上了正軌。但這一年還有兩件大事不得不提:一是忽必烈成為蒙古大汗;二是趙禥,也就是後來昏聵無能的宋度宗被立為太子。

兩次貶謫,終不舍將覆之舟

從景定元年(1260)到咸淳九年(1273),陸秀夫跟隨在李庭芝身邊,參與擊敗了李璮的進犯,還在短時間內幫助飽受戰亂之苦的揚州進行了重建。在這期間,陸秀夫的4個兒子相繼出生,家庭生活可算安穩幸福。然而就在宋度宗咸淳九年,36歲的陸秀夫,又迎來了人生的一次轉折。

咸淳九年初,號稱南宋「咽喉」之地的襄陽-樊城防線,在歷經6年的防禦戰之後,終於失守。自此,南宋門戶大開,臨安城危在旦夕。為了掩蓋自己親信的過失,奸相賈似道將戰敗的責任推給了支援襄樊的李庭芝。於是,李庭芝投閑。陸秀夫也暫時離開了李庭芝幕府,過了一段閑散的日子。據說,他這段時間「與親友朝暮見,日從事詩酒,如在山林間也」。這段記載很難讓人信服。詩酒山林的生活,倘放在他時,尚算一件樂事。而此時宋朝社稷已是危如累卵,如若此刻陸秀夫還能安然消受山林之樂,恐怕就不是為人所知的那個陸秀夫了。可他又偏偏裝出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來,大概是對奸臣當道的朝政失望到了極點。閑暇之時,他還著了一本《莊子評》,可惜早已散佚了,今日已無緣得見。

第二年,李庭芝再次被起用,任淮東制置使。而南宋局勢又惡化了許多。此時度宗已死,年僅4歲的次子趙即位,是為宋恭帝。一年中,南宋的諸多戰略要地接連失守,而元軍再次舉重兵圍困揚州。這一回,就連李庭芝帳下的眾幕僚也覺得大勢已去,紛紛請辭。當年頗具聲勢的「小朝廷」,到了大難臨頭之時,也只剩了陸秀夫等幾個人留下來。李庭芝感慨之餘,上表推薦陸秀夫到朝廷任職。不久後,太皇太后謝氏與宋恭帝在臨安降元,陸秀夫等人擁立宋恭帝的長兄,8歲的趙昰在福州即位。剛剛進入中央任職的陸秀夫,隨即開始了隨「流亡政府」四處漂泊的生涯。

若按常理,此時的宋廷正在「用人之際」,理應格外珍惜人才。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德祐二年(1276)六月,39歲的陸秀夫第二次賦閑。

這一回,致使他貶謫的核心人物是陳宜中,陳宜中在朝中兼將相之權,也是一位大權獨攬的權臣。不過,其在史書中之形象,倒不似賈似道那樣大奸大惡。起初,陳宜中與陸秀夫的相處是十分融洽的。特別是陳宜中知道陸秀夫久在軍旅,實際作戰經驗豐富,故遇事常向其請教。陸秀夫為人耿介,對陳宜中提出的問題往往是直抒胸臆,知無不言。誰知這個陳宜中雖然有謙虛求教的態度,卻沒有包容不同意見的胸懷。沒過多久,常與他意見相左的陸秀夫便引起了他的反感。他暗中指使言官彈劾陸秀夫,將其貶謫到了潮州。

德佑二年十月,在大將張世傑等人的努力下,陸秀夫最終還是回到了朝堂,登上了這艘他終不能割捨的將覆之舟。

亡君立君,最後的抗爭

廣東汕頭南澳宋井景區的南宋帝室雕塑,1276年,元軍追擊南宋皇室,楊太后與皇帝趙昰、皇弟趙昺,在陸秀夫、張世傑護衛下逃來南澳島

「卿尚為誰守之?」這個曾由勸降使者拋給李庭芝的問題,也許陸秀夫也曾經反覆思考過。

度宗身後留下3個幼子,次子宋恭帝為元軍所虜,長子被立為皇帝後兩年便不幸夭亡,如今只剩幼子趙昺。此前,所謂的「朝廷」已遷至海上,群臣「誅茅捧土為殿陛」,宛若身處上古時代之朝堂。每逢朝會之時,陸秀夫總是「端笏盛服」,「未嘗少怠」,他大概是怕朝會的儀式一旦稍有疏忽,群臣便會失去敬仰之心。可即便如此,在9歲的端宗駕崩之時,眾臣之心終究還是惶恐起來了。眾人慾就此散去,而陸秀夫站出來說:「度宗皇帝一子尚在,將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以成中興者,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數萬,天若未欲絕宋,此豈不可以為國耶!」就這樣,年僅8歲的趙昺被立為宋朝最後一任君主。同年六月,宋朝君臣遷往崖山,等待他們的是極為慘烈悲壯的最後時刻。

他為兩位小皇帝在海上顛沛流亡的事迹撰寫了一部史書,將其交給了當時的禮部侍郎鄧光薦,希望這一段故事可以傳之後世。可惜的是,這部書最後還是沒能流傳下來,以至於南宋最後歲月里無數仁人義士的壯舉,最後終究只能淹沒在滔天的海浪里了。

註:本文為國家人文歷史原創,未經授權嚴禁轉載、抓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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