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鄉長篇知青小說連載之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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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5）

遲玫發出去的信，一去便沒有了迴音。她想：許是代英還沒有想通，橫在她面前的將又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人的一生到底要經歷多少次這樣的選擇，誰也無法去計算，去預測。有時的選擇是情不自禁的，有時的選擇是無奈的、迫不得已的。只有讓時間，讓結果來證明當初的選擇正確與否。有的人，也許能把握住機遇做出正確的選擇；有的人，也許機會就與你擦肩而過；有的人，也許你的不幸就是自己的選擇。

遲玫想，嚴代英已是四十好幾的人，不會再像年青時那樣衝動了，這麼大的事情，她是需要時間考慮的。

三個月後，遲玫終於等來了嚴代英的回信，她迫不急待地拆開信，看完信，她驚呆了，喃喃自語道：「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呢？」

玫玫：

我出院好幾天了。幾天來我沒法合眼，更無法入睡。半月前，靳學兵去了另一個世界，女兒回公司上班去了，就我一人守著空蕩蕩的屋。農場里，以前和我要好的朋友都遠遠地躲著我，怕我把晦氣傳給他們。

我一個人住在這空洞洞的屋子裡，白天，日子還好過一點，一到晚上就難熬了。靳學兵的影子總在我面前出現，無論我把眼睛閉上或者睜著，都會看見他惡狠狠地盯著我。我都快瘋了。這個時候，我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你，我好想好想家鄉的親人和朋友噢！我忍受著心靈與肌體的巨大傷痛，提筆給你——我的好朋友、好姐妹傾訴我的不幸，我心中的痛苦、寂寞和恐懼。

和靳學兵離婚後，他成天在家裡摔東西罵人。半月前的一天中午，天正下著大雨，屋頂漏雨，我到樓下去拿了一個桶來接雨水。靳學兵跟隨我一起上樓來，他本是好心來幫忙的，誰知上樓來一下看見了我床上的一件新衣服，氣就來了。他硬要說那是吳興洋送我的，一把抓起就拿剪刀剪，我趕緊去搶，在搶奪中，他手裡的剪刀刺進了我的右胸。

他先是一怔，然後拔出剪刀，發瘋般地接連在我身上戳，我倒了。幸好兩個女兒都在家裡，女兒把我送進了醫院。農場的幹部聽說靳學兵殺人了，都趕了來。靳學兵在樓上抱著石油液化氣罐，液化氣罐的閥門全打開了，空氣中滿是濃濃的液化氣味。他在樓上吆喝：「誰要上來我就點火，和你們同歸於盡。」聽到他的吆喝後誰也沒敢上去。僵持了一會兒，忽然「轟」地一下，他點燃了火，氣罐爆炸了，屋子倒塌了半邊，他被埋在了預製板和磚頭裡。待人們把他刨出來時已經沒氣了，靳學兵帶著滿腔的怨恨走了。

等我蘇醒後才知道發生了這一切。兩個女兒守在我床前，哭腫了雙眼。我怎麼也沒想到靳學兵會走上這條不歸路，悲憤交加的我哭得死去活來。他怎麼就這麼愚蠢呢？

看著一對女兒，那是我倆的骨血，是我倆含辛茹苦把她們拉扯大的啊！他就在一瞬間離開了人世，丟下了女兒。他好狠心啊！我沒法面對兩個傷心哭泣的孩子，沒法面對周圍的同事，我狠命地捶打身上的傷口，我真的不想活了。兩個孩子跪在我面前，哭喊著：「媽媽，媽媽！你不能丟下我們啊！」我心如刀割。

在醫院的那段日子，兩個孩子忙得團團轉，既要伺候我，還要料理他爸爸的後事。失去父親的痛苦我是經歷過的，看到兩個孩子，我內疚，我自責。我為什麼要離婚呀！為什麼不能寬容一些呢？我怎麼就沒有想想兩個孩子呢？她們沒有錯呀！她們需要一個完整的家，我為什麼就不能給她們一個完整的家呢？是我毀了自己的家，我是一個壞女人。

玫玫，我真後悔，是我害死了靳學兵，我不知道該怎麼來贖自己的罪，我的心理負擔太重了，我不知道自己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靳學兵為什麼沒把我殺死呢？醫生說一共戳了六刀，只有一刀是致命的地方，在左胸，離心臟很近，如果再扎深一點就沒命了，他以前是偵察兵，看來是他手下留情了。醫生不說則罷，說了，我的負罪感更強了。靳學兵是少有的感情專一者，可是，等我明白為時已晚。

我知道吳興洋離婚了，他曾給我來過一封信。我們的初戀是不堪回首的。他總是在我最困難的時候離我而去，現在回想起來，我多傻呀！在我和靳學兵鬧開後，他連招呼都沒有給我打一聲就悄悄地離開了農場，他是一個不負責任的、膽小的男人。為什麼當初我就沒有看出來呢？還那麼痴心不改。他對我的打擊是致命的，我現在最恨的就是世上的男人，你說我還能與他續舊情嗎？

每次，在我最難的時候都會夢到那隻奇異的蟬，可這次，那隻蟬一直都沒有出現過，我還真想它出現呢！人們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些日子，我白天晚上常在想那隻黑翼蟬，推測它會再給我帶來怎樣的凶吉，可它就是不出現。我想，他許是被靳學兵帶走了。以前我做這夢時，醒來總會一陣恐慌，靳學兵就安慰我，說只要有他在，誰也不敢傷害我……他的話讓我非常感動，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幸福。那隻蟬難道會是他的化身？他的精靈？

玫玫：你知道嗎，一夜間我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成了整個農場議論的核心人物，人們都在背地裡罵我，我不敢外出一步，出院後我曾經想到過死，在這裡「死」是太容易了，隨便在那個山崖一跳，便可以了結一生，屍體都可以不用收斂，讓蒼鷹叼去。但是，我怕，我沒有勇氣了結自己呀！……

嚴代英接連給遲玫寫了好幾封信。

靳學兵的死對嚴代英的打擊很大，她的傷好後又緊接著大病一場，以後就提前病休了。女兒一直在外打工，很少回家。兩個孩子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姐妹倆很不好找對象，談一個吹一個，就連那些二婚，有小孩的都不願意和她們組成家庭。家裡出了那麼轟動一時的緋聞，母親是當地赫赫有名的「罪人」，誰還敢與他們家聯姻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