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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偽裝成一名資深的國學愛好者?

本來想寫訓詁學的,但是在中文系以外的地方,你知道「訓詁學」為何物其實已經有了裝逼的嫌疑,所以還是偽裝成人民群眾更加喜聞樂見的「國學愛好者」比較好。《論語》在於丹阿姨的推廣下已經有了相當的群眾基礎,偽裝起來容易引人矚目,又不會超出普通人的理解力太多而導致冷場。

但是,想偽裝成一名國學愛好者,首先必須拋棄已經成為糟糠的《論語心得》,就像每個出道不久的小清新都會毫不留情地唾棄當年的郭敬明和安妮寶貝。並且,你不應該喜歡任何一個在世的論語研究者,尤其是頻頻露面電視講座、新書不斷的,但過於激憤的鄙視也會暴露你曾經和這些學術明星有一腿的前科,正確的行為應該是謙遜而淡漠地表示對他們不太了解。

至於去世不足一個世紀的程樹德、錢穆、楊伯峻等,你可以熟悉他們的長項,並尊敬地稱之為先生,但對他們的推崇應該保持相當的節制,最好能列舉他們的一二創見,同時表示其實前人已經有過相類的見解。

比方說:「『孰不可忍』的新解在朱子已經兼存,不過傳統上還是偏向於接受漢人舊說,在楊伯峻之前還沒有過完全肯定『敢忍』一解」;「錢穆的也並沒有太新,但『學而時習之』一條的說法還有些意思」。

對於他們的後學,你大可以用一種「學師而不至者則以所謂減師半德也」的遺憾語氣表示:「現在港台那邊都跟著錢穆一脈做義理,但國學基礎又不如錢穆的好,文本都讀不懂遑論做闡發呢。」

你真正重視或欣賞的應該是清末以前的學者,但是不要拿「豎排繁體的書看著就是有質感」這種話來侮辱他們的著作,就連在地鐵上看H漫的香港少年讀起豎排繁體也不會串列。

更不要用諸如「清代文字獄讓文人都鑽進故紙堆直接導致了近代中國的落後挨打」「朱熹『存天理滅人慾』那一套完全是統治階級鉗制思想的工具」等等高中歷史教材的見識來表現你的無知,收拾起來留著懷舊或者自嘲就好。

清儒當中你必須知道劉寶楠父子和他們的《論語正義》,但「清儒長於考據而疏於義理」這種陳詞濫調對於你的偽裝是不適合的——相反,你要關注清儒的在義理上的成就,最不濟也要知道戴震樸學以來在「天道」「命」「性」等傳統概念上的鼎革(儘管在當代搞中哲,免不了遭受哲學界和訓詁界的夾擊,但基本的常識還是要有)。

不管是不是真的能忍受《論語正義》毫無節制的徵引,你得學會諸如這樣的話:「以義理見長的宋儒也不得不服膺的是,劉氏在『有子言禮之用章』對『中庸』的發見頗值得稱道,甚至比朱子的『中正』一說更有深意」;「劉寶楠將『子見南子』解釋成『子見天子』,雖不見得公道,卻可見他發明新解的想像力不讓今人」。

關於清代思想史,梁啟超的《清代學術概論》、《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可以一讀,但讀畢你只能對梁氏借學術發政論的習氣和粗疏的學術根基表示審慎的抗拒。

對於被高中歷史書描述成一群滑稽中二病患者的二程和朱熹,你則應當尊稱他們為「明道先生」「伊川先生」和「朱子」,用發自內心的愉悅表示讀他們的著作尤其是《論語集注》如坐光風霽月,並且抗議朱子在訓詁上的成就長期地被埋沒,指出「清初戴東原、毛西河諸家攻擊朱子,但更易經傳、推翻舊說的風氣實是宋人所開」。

當然,如果你已經在研究唐以前古注,或者《論語述何》《論語駢枝》《四書典故覈》等稍冷門的清儒著作,或者開始研究天文曆法之類重口味段落,就更了不起了。

與偽裝哲學愛好者或文藝學愛好者不同,作為一名國學愛好者的你,應該對時興的新見解保持足夠的警惕,即便它運用了能讓你的偽裝更上一層樓的版本學、文字學、音韻學、考古學——當今學會一點文字學和考古學皮毛就來混淆視聽的民科並不在少數。

萬一,萬一你遇到了真正的大牛,不要慌張!記住,先狠狠地批評一下中華書局每況愈下的眼光和質量(你的同伴一定會表示贊同——不管他的背景是學院還是江湖——這就為你整理思路贏得了時間)。然後,在痛心疾首地表示對當前「國學」虛假熱潮的鄙夷之後,你可以用「古典精神的回歸離不開對典籍的重新發掘」來結束這個話題,畢竟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必然的趨勢——當然了,至今仍沒有人知道該怎樣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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