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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依舊笑春風,黃維和蔡若曙的愛情與人生上篇

靈珊衍忱

摘要:你的人生是一襲千瘡百孔的戰袍,而我是一朵並不起眼的錦上花,鑲嵌於你也曾將星璀璨的領口之下,卻在這征塵如雪的歲月里為你凋謝了芳華。這大概就是國民黨軍第十二兵團司令官黃維夫人蔡若曙此生最真切的告白!

圖1:少女時期的蔡若曙

1933年初春的一個夜晚,杭州西湖邊的蔡府燈火通明,一場上流社會的社交舞會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西湖畔的桃花開的最爛漫的時候,也是金鳳玉露一相逢的時節。這一年,蔡若曙十七歲,是杭州軍政父母官蔡仲初最引以為傲的一顆掌上明珠。華燈初上,在月色和燭光的映襯下這朵杭州女中最美的校花顯得格外嬌艷欲滴,她杏臉桃腮,眉目如畫,精巧的峨眉下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猶顯得嬌俏動人,彷彿是從畫里走出來的江南美人。期間,不斷的有男子邀請她跳舞都被她一一婉拒。這些達官顯貴的富家子弟身上的紈絝氣息使得蔡若曙望而生厭。突然,角落裡的一個青年軍官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見他身著新制的黃呢將校官服,腰間一把金碧輝煌的軍人魂顯得格外搶眼,金燦燦的領子上鑲有明晃晃的一顆星,方方正正的臉上一對倒八字眉蒼勁有力。雖然是軍裝筆挺,神型剛毅,卻總讓人覺著從頭到腳散發著濃濃的書卷氣。二十九歲的黃維時任國民革命軍第十一師少將副師長。他所率領的第十一師是陳誠的起家部隊,國軍嫡系中的嫡系,素有土木王牌之稱。年未而立,志得意滿,黃師長儼然那種情竇初開的少女夢想中的英雄。此刻,正攪動著蔡小姐心池春水裡碧波蕩漾的漣漪。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她邁著輕盈的步子向他湊了過去。

圖2:在一場舞會上,蔡若曦和黃維相識

「先生,先生!」

「呃呵。」黃維回過神來,蔡若曙順著他剛剛目光所指的方向望了出去:「嗯,月色極美,難怪這屋子裡的佳人美酒都不能讓你多瞧上一眼。」

「小姐說笑了,我只是不習慣這樣的合。」他望著蔡若曙如花的笑靨。嬌俏的眼波中洋溢著青春的懵懂。很顯然他今天又是被某位損友生拉硬拽過來的,以至於沒來得及換上一身合宜的衣裳,這身軍裝在周遭西裝革履,旗袍粉黛的映襯下顯得有點突兀。

「可是我覺得這裡很浪漫啊,窗外有十里桃園,花開正盛,歲月莫不靜好!」

「浪漫!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如斯浪漫?」黃維突然嚴肅了起來。一位在救國救民的精神號召下二十歲從軍的農家子弟,在硝煙中成長,他所看到的世界跟這個養在深閨,衣食無憂的大家閨秀是不盡相同的。 今晚,映入他眼帘的燈紅酒綠,十里桃花,可他腦子裡回蕩的卻是松花江上的哀嚎,是關東軍踐踏東三省的鐵騎,是打響淞滬抗戰第一槍的第十九路軍。可上蒼就是這樣奇妙,越是生活環境天差地別的兩個人越是容易彼此相互吸引,命運一旦讓他們相遇,他們都將觸到對方別樣的生活里,從此便不可自拔。

「先生為何沒有帶上夫人?」蔡若曙掃了一眼周圍。

「我……。」

「等等,讓我先猜一猜,嗯,我在你的臉上看見了一行詩呢:匈奴人未滅,何以為家先。」還沒等黃維回答,蔡若曙就打斷了他的話。

「呵呵,是嗎,此情此景倒也讓我想到了一句詩: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不說這個了,我叫黃維,在十一師任職,部隊里還有些事,先行告辭。」臨走時,蔡若曙把一枚她親手縫製的桃花香囊塞到了黃維手裡。

圖3:青年時代的黃維

乍然相遇,原本無心,卻將情根深種。

蔡若曙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孩兒,書法造詣頗高,尤其寫的一手漂亮的小楷,閑來無事就會家中練習書法,最近蔡仲初發現女兒練筆的次數變得很頻繁,每次都能看見書房裡散落一地的宣紙,每一張上面都寫著或大或小的一個"維"字。這些天,一有空女兒就纏著他講黃師長過往的故事:這一夥初生牛犢黃埔學生兵當年是如何在最艱難的磨礪下崛起;平定商團叛亂,東征陳炯明;如何鋒芒初試就打敗了久經的沙場的老將吳佩孚,張作霖,孫傳芳,擊潰了裝備精良的直奉皖百萬聯軍,襄助蔣校長定鼎中原云云……。

驚奇,懾服,景仰,崇拜,小妮子閃光的眼波里翻滾流淌著種濃濃的愛慕之情馬上就要沸騰了。是的,女人對男人的愛來源於崇拜。

讀懂了女兒的心事,為了不讓她因錯過什麼而留下遺憾,蔡仲初便把剛打聽到十一師接到作戰任務將要開拔的消息告訴了蔡若曙,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就這樣不管不顧的飛奔著闖進十一師的師部,站在了黃維的面前。

「你要走了對不對,還會回來嗎,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蔡若曙彷彿有訴不完的衷腸。

「蔡小姐這麼著急地找黃某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但說無妨。」

「有事,我,我是想跟你說在我們吳地有一個習俗,女孩兒如果遇到她所傾心的男子,就會送他一枚親手縫製的桃花香囊,如果那個男子收下的話,就,就證明他也愛上了對方。」

不料那天順手收下的小禮物竟成了解不開的桃花劫,他誠懇地回答道:「蔡小姐的意思我明白,小姐蕙質蘭心,實不相瞞,那日一睹芳澤,黃某的確有所傾慕,只是老家已有糟糠,與家母相依為命,實無續娶之意,還望小姐另覓佳婿,若你我當真有緣,來生再續吧。」三言兩語之間,這位書獃子將軍便把自己的書獃子氣質顯露的淋漓盡致。只是早已情根深重的蔡小姐又豈會就此放棄,即便是頭撞南牆,她怕是也不會知難而退了。

圖4:青年時期黃維的戎裝照

「你一定以為我是一時衝動對不對?不是的,我了解你的過去。愛一個就該愛他的一切,包括他所有的過去,你的那段婚姻是你母親硬塞給你的,算不得數的,你們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不相愛的兩個人硬生生的捆綁在一起,對你,對她都不公平,現在是民主社會,提倡自由戀愛,你我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求求你,不要剝奪我的這個權力,給我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好嗎?」

蔡若曙口中這個有名無實的黃夫人叫桂仙梅,事實上她先後與黃維育有三子一女。接受過新思想的黃維從心底對這段婚姻是十分抗拒的,但終究敵不過母親的一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用現在的話來說,黃維同學是個十足的媽寶男。九年前就在他南下廣州準備投考黃埔的一個月後,大兒子黃新已經呱呱墜地。桂仙梅是典型的中國傳統式好女人,溫柔賢惠,勤勞善良,可惜痴心錯付。她把古代的那種三從四德發揮到了極致,她對黃維談不上愛情,卻著實把那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捆綁而來的丈夫當成了天,為他生兒育女,在鄉下照顧老母始終無怨無悔。或娶或休,這個女人從沒有對黃家說過一個不字。翻遍黃維的傳記和資料,也沒有找到這位桂夫人最終的下落,她甚至沒有留下一張照片存世。其實,像黃維這樣農村出身,在投奔革命之前家中就有一段封建包辦婚姻的黃埔將領不勝枚舉,但他們大多在功成名就之後就去追求所謂的戀愛自由,婚姻自主了。像戴安瀾那樣欣然接受父母包辦婚姻且對糟糠之妻一心一意,百般呵護的怕是滄海一粟了。這些苦命的女子也總是讓我想起唐代大文豪韋莊的一首詞: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又一個封建禮教釀造而成的悲劇!

還沒等黃維回應,蔡若曙就突然激動了起來:「黃師長,我喜歡你,發了瘋一樣的喜歡,自我見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再也沒辦法喜歡上別人了,我不管你有沒有糟糠,要不要續娶,我只想讓你知道,沒有你,我會瘋掉的!」言語間充斥著和她的年紀相符合的任性與不想符合的勇氣。蔡若曙的話在那個民風尚未完全開化的年代出自一位家教嚴謹,待字閨中的大家閨秀之口,也算得上語出驚人了,惹得一旁的人頓時掩面而笑。黃維連嘴角都沒有上揚,但總覺得他臉上掛著一點點微笑。

不是誘惑的誘惑更加叫人猝不及防,他有些詫異的望著眼前這個皎若桃花般乾淨而明媚的女孩,不曾想,在自己原以為枯燥單薄並終將馬革裹屍的戎馬生涯中,驟然間闖入這樣一朵深情款款而又來勢洶洶的桃花,讓他無從招架,幾乎毫無還手之力,終於,他繳械了!

幾個月後,他們在杭州舉行了盛大的婚禮,當身著一襲白衣猶如仙子般的蔡小姐挽著一身戎裝的黃少將緩緩步入聖潔的禮堂,這一刻,日月山河都為她靜默了。

幾個月後,黃維升任第十一師中將師長。婚後的時光是幸福而甜蜜的,只要不打仗,黃維都會陪在妻子身邊,蔡若曙最喜歡在傍晚十分牽著黃維走在西湖的堤岸上,黃維還親自在桃林中為蔡若曙種下了一顆桃樹,說是每年花開的時候都會陪她走在樹下,她像湖畔的柳枝一樣依偎在丈夫的肩膀上,這對璧人走在哪都時不時有人投來羨慕的眼光,而流言也是在所難免的:這黃師長是蔣委員長和陳總長的心腹愛將,年輕有為,前途無量,長的又是一表人才,上趕著想要去攀附他的女人如過江之卿,這一上來就嚷嚷著要當正牌黃太太的我還真是頭一回撞見,也怪了,還真讓她稱心如意了。蔡若曙倒並不理會這些,她覺得自己已經擁有了全世界,又還有什麼值得抱怨的呢?

一天,蔡若曙突然欣喜萬分地拉著黃維的衣袖:「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

「哦,比天還大,這我可猜不著!」。

「恭喜黃師長,你要當爸爸了!」

「真的嗎,太好了,也恭喜黃夫人,你要當媽媽了!」

1934年的夏天,她們的第一個孩子,女兒黃敏南降臨人間,自從敏南出世以後,蔡若曙彷彿一夜間成長了不少。這個十八歲的黃太太努力地想要扮演好母親這個角色。小敏南繼承了媽媽的美貌,又聰敏可愛,黃維格外偏愛這個女兒,蔡若曙則是對黃維所有的孩子視如己出。然而孩子們卻並不領情:「省省吧,師長夫人,我沒有你這麼高貴的媽,我媽叫桂仙梅,是個老實本分的農村女人,是被他那狠心的丈夫無情拋棄,被你奪走了一切的可憐女人。"黃哲始終對親生父母離婚的事情耿耿於懷。

圖5:蔡若曙與黃敏南

1937年4月,黃維被派往德國陸軍大學深造學習軍事。以備為我國日後的軍事改革提供參考,留學原計劃一年。一向夫唱婦隨的蔡若曙也一同前往,柏林的那段日子是平靜而美好的,然而四個月後,淞滬會戰的爆發提前打破了這種平靜。

一天,蔡若曙見丈夫愁眉緊鎖的攥著一封電文紙,黃維告訴他,是校長發來的電報,日軍沿吳淞口登陸,全面進犯上海,他要馬上啟程,回國參戰。黃維還說目前國內的抗戰形勢不容樂觀,希望蔡若曙暫時留在德國,等形勢好轉,再接她回國。誰知竟被蔡若曙一口回絕:「你在前線流血拚命,卻讓我在大洋彼岸苟且偷安,無論如何我也辦不到,我要與你共赴國難,生死不離。」

黃維夫婦星夜兼程,於九月上旬抵達上海。

「我會好好活著,回來見你!」

「我等你,我會一直等你!」簡單的告別後,黃維就匆匆奔赴了戰場。

國民政府任命黃維為六十七師師長,回國後的第二天就投入戰鬥。六十七師在羅店與敵人展開了激烈的拉鋸爭奪戰,黃維親自率部好幾次硬是頂著刺刀從日軍手裡奪回了羅店,該師九個團級幹部六死三傷,黃維自己也多處負傷,羅店戰況之慘烈,為淞滬戰場所僅有。

羅店之役是黃維的成名之戰,他因次此戰擢升第十八軍軍長,並受到蔣介石親自召,蔣介石還親手送給黃維一張自己的戎裝照,背面寫著:「培我將軍惠存」,落款是蔣中正。

圖6:擔任第十八軍軍長時的黃維

黃維是個儒將,也是個清官,他最闊綽的財產是擁有整屋子的書。只要不打仗,他每天都有看書的習慣,而他每次去了前線,蔡若曙總是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守在他的書房,就像守著丈夫一樣。桌上放著一本全唐詩,是黃維出征前的那晚翻過的,中間某頁被他折了一個角,蔡若曙順著頁角打開,正好是陳陶的隴西行: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

讀到這,蔡若曙的心像是受到了猛烈的撞擊。突然,黃維的副官跑了進來,交給她一封黃維的親筆信,其實也算是一份遺書,是黃維組織敢死隊勇奪羅店當晚寫下的,信很短:「若曙,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愛你,不是因為我的心裡沒有了你,而是我在把心交給你之前,就先把生命交給了國家。」副官還告訴蔡若曙:日軍一度逼近六十七師師部,可黃師長既不讓撤退,也不讓轉移。聽到這裡,蔡若曙再也沒辦法安坐在家裡了,她命令衛兵把她送到了離前線僅六百米的滬報戰地記者營,為了能在第一時間收到黃維的消息,為了離他近一點,還為了在「萬一」之際實現同生共死的誓言。

黃維從前線撤下來時還沒來得及整裝休憩和療傷就拖著沉重的步子趕到了戰地記者營。蔡若曙望著疲憊不堪的丈夫,渾身上下充斥著硝煙和血腥的味道,臉上被炮火熏的漆黑,軍裝也被汗水,血水和征塵染得紅黑一片。黃維一看見蔡若曙就一把將妻子摟在懷裡,低聲喃喃道:「當子彈從我耳邊滑過,我才知道自己竟然是這樣的怯懦,我害怕極了,我怕是把你一個人留在這世上。」戰火竟是如此的猛烈,讓這對才分開了不到一個月的小夫妻重逢時竟有隔世之感。

第十八軍在黃維的率領下轉戰南北,屢建奇功,後來躋身於國軍五大主力之一,蔡若曙也跟隨著丈夫輾轉了大半個中國戰場。 1939年冬,日寇攻佔越南,並在滇緬邊境大量集結兵力,揚言要佔領中國雲南,黃維飛受命飛赴昆明接任五十四軍軍長之職,他因性格過於耿直而素來與同僚不合,關麟征為吞併五十四軍,便以貪污腐敗之罪狀使黃維丟了軍長之位,調任軍委會中將高參,負責軍隊整訓事宜,但他並沒因為被降職而心生不滿,他吸取了留德時學到的軍事理論,每天專心致志地訓練軍隊,為了將來的戰略反攻,有朝一日驅逐日寇,一雪百年之國恥。

昆明整訓的那段日子大概是蔡若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黃維不用打仗,還能陪著她種種菜,養養花,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幸福生活,當時很多遠征軍將領都把家眷帶到了雲南,太太們也經常私底下聚上一聚,蔡若曙和鄭洞國夫人陳碧蓮是公認怒江東岸最美的兩朵花。

圖7:鄭洞國將軍與夫人陳碧蓮

黃維幼年喪父,是寡母含辛茹苦將他撫養長大,除了婚姻大事,他還從來沒有對母親有過任何悖謬。黃母與桂氏感情甚篤,黃維曾多次帶蔡若曙回鄉省親,為求得母親原諒,他與妻子及隨行副官等幾十人齊刷刷跪在院子里整整一天一夜,母親卻仍然不願承認這個兒媳,甚至好幾次將夫妻倆趕出家門,黃維便在廬山上為蔡若曙購置了一套別墅,而蔡若曙卻思夫心切,堅持常伴黃維左右。

黃維一向主張與士兵同甘共苦,士兵們駐紮在山上,他也經常把家安在破廟裡,蔡若曙跟著他經常風餐露宿卻毫無怨言,甚至是樂在其中。當被黃維問及是否辛苦與委屈時,她總是輕輕拉丈夫的衣角,微笑著搖搖頭說:「有你在,一切都好。」嫁給黃維非但不像人們所想像的那樣成了一個養尊處優的官太太,反而還拋下了在蔡府時候錦衣玉食的大小姐生活,為了找尋一個值得他仰望一生的男人,而這個人他已經找到了。一個在精神上被愛情環繞並沉溺其中的女人是不會因為物質上的任何匱乏而若有所失的。子非魚,焉知魚之不樂。

圖8:遠征軍部分將領及其夫人們,前排左二為蔡若曙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舉國人民沉浸在抗戰勝利的熱烈歡騰中,自然也包括這對戰火伉儷。黃維帶著蔡若曙又回到了上海,第二天一大早,司機就把車子停在了樓下,黃維興沖沖地把蔡若曙拉上了車。

「黃太太,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黃先生,你要帶我去哪啊?」

「你再睡一小會兒,醒來就到了。」黃維順勢輕輕地把妻子的頭攬在自己肩膀上。不一會兒,司機把車停在了吳淞口。

「你要帶我來的就是這裡啊,我知道,這裡是被稱為血肉磨坊的羅店,是淞滬會戰中敵我雙方爭奪最激烈的陣地,是我丈夫一戰成名的地方,我記住了。」

「小曙你知道嗎,那一仗我們打的很慘,二十萬袍澤拋屍淞滬,平均每三分鐘就有一條鮮活的生命在消失。為了奪回羅店,我感覺到自己的血和汗都快要流幹了,可是上海還是失守了,還是失守了。」黃維突然眉頭緊鎖,把聲音放的很低,似乎那一幕幕錐心刺骨的畫面又在腦海里一一閃過。「我帶著十八軍不得已撤離了上海,望著潰兵如潮,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羞恥感,那是軍人的恥辱,當時我就發誓,遲早有一天,很快,快得我不用叫它將來,我要帶著國軍反攻,我要讓腳下踏過的每一寸土地都撒滿日寇的鮮血。等到我們收復上海,我要帶你回到羅店,然後親吻著這裡的土地,告訴她,我們回來了。我做到了,小曙你看見了嗎,我做到了!」黃維突然激動起來,方才還繚繞眉間的陰霾也一掃而空。或許,每個男人都願意在所深愛的女人面前展現出自己最為春風得意的一面,尤其當對方還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我們的書獃子將軍也未能免俗。

圖9:悲壯慘烈的淞滬會戰讓黃維終生難忘

「是是是,我看見了,你全都做到了,我一直都很確信,我所嫁的是世上最讓我驕傲的男人,你所帶給我的是這天底下的女孩子全都仰望的幸福!」

「小曙,我,如果我不是這個軍長,就只是那個糊裡糊塗,傻裡傻氣的小書獃子,你,還會像現在這樣愛我,敬我,還會以我為傲嗎?」黃維突然一字一頓起來,用一種介乎誓言和玩笑之間的口吻問著蔡若曙,一本正經的眼神中卻閃爍著稚嫩的迷茫。

「這個問題現在回答起來還為時尚早,這樣吧,如果三十年後,你我都還活著,我一定給你一個完整的答案。」???

就在黃維夫婦沉浸在抗戰勝利的喜悅之中,一場華夏民族手足相殘的人倫悲劇不可避免的上演了。1946年,國共內戰拉開帷幕,12月,國民黨整編六十九師被解放軍華東野戰軍包圍在宿遷以北,師長戴之奇兵敗自殺,史稱宿北戰役。話說陳毅進入六十九師師部時,只見副師長饒少偉和警衛連長郭君在戴師長遺體旁跪地而泣。他從遺體冒著鮮血的軍裝口袋裡發現了兩封信,一封來自戴夫人,一封來自國民黨宿遷縣長家的千金,上面寫著。

將軍:

家宴一面,初感你是文雅英俊的書生。父親對我講述了你抗日的經歷後,真想不到,你卻是一位馳騁疆場的抗日英雄。…………父親說,淞滬血戰,你曾端著機槍掃射日寇,腿中數彈堅持衝鋒;鄂西會戰,你的師血戰一周,你負傷不下火線;常德保衛戰,你的部隊拼光了多半,你率部突圍,竟從日寇的彈雨中僥倖生存…………那一刻,我的心不住跳動,我的臉不由漲紅,是景仰,又是崇拜,還有愛……我竟夜不能寐,又聞你明日即將撤離啟程,故不由冒昧提筆而書,願我們做個朋友,好嗎?

圖10:整編六十九師師長戴之奇

信旁還附上了一張照片,是個十七八歲模樣的美麗少女全身照,照片背面的右下角署名:愛你的夢茹!次日陳毅路過峰山下,見戴墓前跪有一女子身著白衣,泣不成聲,她正是夢茹。陳毅不禁感慨:「好個多情將軍,好個痴情而又痴迷的女子!美人自古愛英雄,此言不謬!」

戴之奇的夫人叫趙澤芸,1929年,黃維入北平陸軍大學深造,結識了趙教官的女兒澤芸。或許是受了父親的影響,趙小姐不僅知書達理,美麗大方,還帶著些將門虎女所特有的英姿颯爽。相比於裹小腳,不識字的桂氏,趙澤芸的出現讓黃維眼前一亮,他對這個女孩兒著迷了,雙方很快便墜入愛河。也難怪,一生以「荒唐浪漫」自詡的著名情種張少帥在他九十四歲高齡還曾有詩云:「自古英雄多好色,未必好色盡英雄。我雖並非英雄漢,唯有好色似英雄。」

可以說,趙澤芸是他正兒八經的初戀,也是第一個正真走進黃維心裡的女人。只是相比於蔡群曙的飛蛾撲火,如痴如狂,趙澤芸對黃維的愛便顯得理智和清醒了許多,在得知對方已有家室,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放手,後來嫁給了黃維的師弟兼好友戴之奇。

圖11:戴之奇夫人趙澤芸

最近黃維總是很晚才回家,一天夜裡,蔡若曙等他到凌晨一點:「最近部隊里很忙嗎,你要注意身體。」「還好,就是一些新辦軍校的落實問題,我都能應對。」黃維輕描淡寫的答覆卻難掩一臉的憂愁和疲憊。「你跟戴師長是多年好友,他剛剛過世,你有空應該多去看看澤芸跟孩子的。」還沒等黃維開口,蔡鎖曙便主動切入了正題。是的,妻子比他想像的要大度許多。

一個讓他傾心不已,兩個為他底到塵埃里。三個走入黃維生命里的女人,悲涼如桂仙梅,痴纏如蔡若,瀟洒如趙澤芸。

英雄一盞酌江月,最難消受美人恩。

平心而論,黃維是不想打內戰的,早年間他曾在好友方誌敏的引薦下加入過中國共產黨。抗戰勝利後,黃維就沒有在前線帶兵了,他被任命為國防部新制軍官學校校長。他認識到中國近代以來被列強所欺侮的根由在於國防力量的衰弱,他的夢想是辦一所像美國的西點軍校一樣偉大的中國軍校。只是1948年四月的一場國民大會將他的夢想擊的粉碎。

1948年1月,時任東北行轅主任的陳誠指揮國民黨軍圍剿東北民主聯軍林彪所部。卻致使國民黨軍隊節節敗退,一個主力軍被全殲。4月12日召開國民大會,代表們群情激憤,高喊「殺陳誠以謝國人。」

圖12:青年軍部分將領合影,前排右三為黃維

像黃維這樣在抗戰初年就升任軍長之位的黃埔畢業生掰開手指頭都數的清。少年得志的經歷使他養成了清高自詡的性格,為人正值,剛毅,勇敢,不屈不撓,同時也呆板,木訥,頑固,因循守舊,在排兵布陣方面相比於他的副座胡璉則顯得勇有餘而謀不足。他信奉儒家的君子之道,對於官場上一切他認為藏污納垢的東西深惡痛絕。該得罪的,不該得罪,他算是沒少得罪,而他的可愛之處,大概也在於此。說起老黃的趣問軼事,可謂是車載斗量,據說有一次杜聿明所部在滇緬戰場大敗而歸,回國後負責對他的部隊進行檢點的就是黃維,杜希望黃能有所通融,便宴請他吃飯,期間還叫了幾個說客作陪,為了活躍氣氛,說客們就寒暄起來。也無非是什麼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之類場面話,誰知黃維聞之竟拍按而起:「哼,我老家江西正在發大水,淹死餓死了那麼多老百姓,哪來的風調雨順?」杜聿明以為他藉機索賄,便順勢問道:「既如此,不知將軍可需要些款子為家鄉賑災。」黃維聽出了杜聿明的言外之意,認為自己的人格被侮辱,頓時暴跳如雷,當場就拂袖而去。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這位學究氣十足的書獃子將軍走到哪都是一副「引刀成一塊」的表情,他有著嚴重的道德潔癖,總是與身邊那些所謂的正常人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與黃維共事過的將領們大都領教過書獃子的厲害。

縱觀整個國民黨,能入的了書獃子法眼的人大概只有兩個,一個是校長蔣介石,另一個是他的頂頭上司陳誠。如果說蔣介石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話,陳誠則是恩重如山,因此國大代表們這把喊殺陳誠的匕首也同樣深深地刺進了黃維的胸口。

聽說黃維要參加對解放軍的作戰,蔡若曙頓時怒火中燒:「以前打日本人的時候,你每次出征,我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可我從來沒有勸過你,因為我知道那是你作為一名軍人必須要承擔的天命,你義無反顧。我願意與你共赴國難,我不怕跟你一起去死,我甚至不怕替你活著。我們傾盡了舉國之力,才拼到了倭寇投降的那一天,國家的元氣還沒有恢復,焦土舊痕依舊充斥著血火的味道,數百萬計的孤兒寡婦還沒有從失去至親的絕望中走出來,我知道她們一輩子也走不出來了!」蔡若曙的神情有些凝重,可以看出八年抗戰中她作為軍屬那種常人難以想像的壓力與擔憂,因此對於在戰火中失去摯愛的悲痛,她最為感同身受。「可是你,我的黃司令,我曾今高山仰止的大英雄,今天居然告訴我,你要去打那什麼該死的內戰,把當初朝向日寇的槍口變成弒殺同胞的屠刀。黃維啊黃維,我是不是看錯你了!」蔡若曙看黃維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悲憤。

圖13:青年時代的蔡若曙

「陳總長是我的老師,對我的知遇之恩不能不報,現在他有難了,士為知己者死,我只能去戰場上為辭公扳回一局。相信我,等我用這十萬鐵騎為校長和總長蕩平了『共匪』,我就遞交辭呈,我再也不打仗了,我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好嗎?」

「你輸定了!」

「什麼?」,黃維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知道我是勸不住你了,好!你殉你那該死不死的黨國,我殉我那冥頑不靈的丈夫,可憐我的女兒,怕是要做沒爹沒娘的孩子了。」這可嚇哭一旁的黃敏南,在她的印象里,一向對父親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的母親還是頭一回這樣朝父親發火。

圖14:黃維與黃敏南

一個要為悅己者容,一個要為知己者死,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此時的蔡若曙已經懷上了他們的第二個孩子,然而還沒等到她出世,黃維就上了戰場,臨走時,他答應妻子,一定趕回來給孩子起名字。

1948年8月,黃維正式就任國民黨第十二兵團司令,而蔡若曙卻絲毫也沒有成為司令夫人的喜悅。決定國共兩黨鹿死誰手的最後一場角逐也在這沃野千里的江淮平原上正式吹響了號角。

圖15:電影中的淮海戰役

為了能讓前線的將領安心作戰,無後顧之憂,蔣介石以保護的名義提出將蔡若曙等眷屬送往台灣,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扣押,為了防止有將領起義投誠,為此,他還請出了宋美齡來作蔡若曙的工作,誰知竟碰了一鼻子的灰。

「蔣先生的意思我明白,這仗還沒開打,就把人家的家眷先送到台灣「保護」起來,那麼等到了戰場上,哪個還敢不為他老人家盡忠到底呢?這才不到兩年的時間,國軍丟了東北,丟了華北,這江淮能不能守得住,我清楚,夫人您也清楚,黃維他就更清楚。我的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視效忠領袖為立世之本,視三民主義為人間聖物,愚忠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所以即便到了山窮水盡我也不會勸他起……」蔡若曙意識到自己快要說錯話了,「不會勸他投共的。夫人可還記得十二年前華清池的那場兵變,您當時救夫心切,不顧所有人的勸阻,不惜以身犯險,親赴西安解救委員長。我們都是女人,將心比心,您就不能體諒我的柔腸寸斷之心嗎?我不是個不識大體的女人,也不是使小性子,我只是想跟我的丈夫死在一起,求夫人成全!」連蔡若曙自己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勇氣頂撞宋美齡,但是她的話確實打動了同為女人的蔣夫人,同意將她暫時留了下來。

(未完待續,敬請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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