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創業」，臨門一腳為何踢得這麼爛？

創造一個帝國，需要什麼？

在最愛君看來，答案固然很多，但擁有一個優秀的帶頭大哥，和一支素質優良的「革命隊伍」，顯然是「創業」打江山的基礎。

可惜，古往今來，帶頭大哥不好當，「革命隊伍」也不好帶。

 

1

進京的第三天

崇禎十七年

（1644年）

，三月二十一日，這一天，是

崇禎

皇帝上吊自盡、大明亡國的第三天。

按照新主子、大順政權高管們的吩咐，剛剛亡國的遺老遺少、大明帝國的文武大臣、候補官員們4000多人，這一天，早早就來到了紫禁城午門外，等候朝拜大順政權的CEO、新皇帝

李自成

。

可從早等到晚，左等右等，腿都站折了，新皇帝還是沒有露面。

▲

「闖王」李自成。

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李自成這一天，和手下的大將劉宗敏、和最重要的文臣牛金星、宋獻策等人，叫了幾十個妓女、戲子一起，正在後宮喝酒、縱情玩樂，李自成玩得好生開心，壓根不記得還有要接見朝臣這麼碼事了。

在李自成看來，哥們從崇禎二年（1629年）就開始「起義」鬧「革命」，如今好不容易打進了北京城，累得要死，自然要放鬆放鬆、縱情享樂一下。

至於那幫鳥蛋文人和武將，就讓他們站一站、涼快涼快吧！

 

2

革命高管

小時候，最愛君經常看教科書，說的是「闖王」李自成的部隊，無論走到哪裡，都受到了人民群眾的無比熱情歡迎，民間甚至有歌謠傳唱說

：「殺牛羊，備酒漿，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但讓最愛君納悶的是，怎麼闖王一進北京，才一個多月，就迅速潰敗了呢？

如果果真像教科書上說的，是受到了滿清和反動地主階級的聯合絞殺，那麼地主階級，既然都熱烈歡迎闖王進北京了，幹嘛還要絞殺他？

好吧，我們接著從李自成喝酒享樂這件事說起。

話說1644年，自從打進了北京城，幹了15年革命，終於進了帝都的李自成，就開始「蛻變」了。

進入北京後，此前「不好酒色」的

李自成

，也開始享樂起來，並跟自己的大將

劉宗敏、李過

一起，從崇禎帝的後宮中，各自挑選了30名美女進行「享用」；從崇禎十七年

（1644年）

三月十九日進入北京後，李自成便開始每天都在紫禁城中擺酒，並叫來娼婦、宮女陪酒，燕歌起舞助興。

儘管北方的明朝舊將吳三桂，仍然手握著五萬「關寧鐵騎」雄兵，滿清更是一直虎視眈眈，大敵仍然環伺，但李自成卻壓根不當回事，開始提前過起了皇帝生活。

堅持了那麼多年理想，帶頭大哥開始有點墮落了，他手下的一幫文臣武將、「革命高管」們，表現又如何呢？

▲

李自成的革命團隊，高管們很多是大老粗。

李自成的「革命高管」們，很多都是大老粗出身。

儘管1644年年初，李自成就在西安建立了大順政權，但他手下的一幫創業小夥伴們，還是習慣在他們這個自號為「永昌」皇帝的帶頭大哥面前、大肆吆喝。

雖然已經進了北京城，但李自成手下的第一號武將、鍛工出身的劉宗敏，還是經常按照江湖草莽規矩，大聲直呼李自成叫做「大哥」，在李自成面前喝酒吃肉的時候，也是經常直接用手，抓起肉來就猛啃；在北京城，他們天天縱酒狂歡，搞得烏煙瘴氣，對此李自成也無可奈何。

不僅如此，李自成手下的大將劉宗敏、李過、田見秀等人，還經常叫人到北京蓮子衚衕

（當時京城的著名叫春一條街）

，叫來幾十個妓女、「孌童」一起佐酒助興，然後叫她們爬到桌子上

「環而歌舞，喜則賞以大錢，怒即殺之。」

▲

鍛工出身的大將

劉宗敏，進了北京後，經常召妓狂歡。

武將們素質不高，文臣們也麻麻的

（粵語：一般般、不咋的）

。

攻入北京後，號稱李自成重要謀士、學歷不詳的

顧君恩

，儼然成了大順帝國的國家組織部部長，他經常披頭散髮坐在吏部大堂里，左擁右抱幾個「孌童」，然後乘著酒勁、雙腳踩到吏部大堂的案几上，大吼大叫。對此李自成的另外一位部下、吏政府尚書

宋企郊

勸他要收斂一點，說：「衙門自有體制，不比在軍營中，可以隨意放縱」。

沒想到顧君恩卻很生氣的說：

「老宋猶作舊時氣象耶？」

意思是說，老子現在成了政府大員，當然要享樂放縱一番；你老宋

（宋企郊）

還當我是以前哪時候？

許多年後，我們分析下李自成的「創業團隊」，可以發現：

李自成本人是驛卒出身，手下第一號武將劉宗敏是鍛工出身；在他的部隊中，文化程度最高的，

只有兩個舉人

：舉人牛金星和李岩，另加一個算命先生、身高不足三尺

（1米）

的

侏儒宋獻策

。

牛金星是個失意文人，由於考試複查時被取消了資格，心懷不滿的牛金星，於是便開始跟著李自成干起了「革命」，為了擴大李自成的人才隊伍，牛金星還給李自成推薦了一位號稱通曉奇門遁甲的「卜者」宋獻策。

宋獻策很會討李自成歡心，他編了一句讖語

「十八子，主神器」

，所謂「十八子」，組合起來就是「李」的意思，意思是說姓李的要當皇帝，這馬屁，拍得李自成飄忽忽的。

手下知識分子太少，智囊力量不足，是李自成的革命「創業團隊」中，一個顯而易見的短板。

3

基層幹部

「革命高管」們素質一般，那麼，李自成手下的基層幹部、普通兵士們，素養又怎麼樣呢？

李自成的革命隊伍，主要是由饑民、流民、工人、明朝投降的散兵游勇等組成，1629年起兵「鬧革命」後，起初，李自成的部隊也是到處燒殺擄掠，後來，李自成的重要謀士李岩到來後，便開始勸說李自成：

首先，要有所收斂，減少殺戮和屠城，收買人心；第二，便是救濟百姓，每攻下一座城市，便將俘獲的錢米賑濟百姓；第三，則是進行革命「輿論宣傳」：

針對明朝的加餉征派，李岩開始針鋒相對地提出了：

「迎闖王、不納糧」、「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早早開門拜闖王，管教大家都歡悅」

的革命口號，並讓孩童們又唱又傳，在整個大明帝國間，進行革命輿論宣傳。

可不要小看這些簡單的革命口號和措施，儘管此前屢戰屢敗，但從起用李岩後，從1641年以後，李自成的軍隊開始所向披靡——以河南為例，當時河南遍地饑荒，百姓聽說這些所謂的「民謠」後，

「惟恐（李）自成不至」

，紛紛爭先恐後地追隨李自成的農民軍，「從自成者數萬」。

人民群眾的蜂擁而至，對「革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可這也帶來了一個潛在的問題：起義的隊伍素質越來越魚龍混雜，如果約束不好，後患也將無窮。

▲

李自成的農民軍，前後期的軍紀都很差。

剛進北京城的頭幾天，「闖王」的軍隊軍紀，貌似還是很嚴明的，有兩個搶奪綢緞的士兵，還被砍斷了手腳示眾；但很快，眼看著「革命高管」們已開始縱情享樂，李自成手下的基層幹部和士兵們，自然也心痒痒了。

話說在他們看來，豁出性命「搞革命」，圖的是啥？

無非七個字：「搶錢、搶糧、搶女人」嘛！

在強行「散居」到北京百姓家中後，李自成的十幾萬弟兄們很快行動起來，除了逼迫北京城的老百姓供應飲食外，士兵們紛紛開始「姦淫殺戮，備諸暴酷」，如果百姓「稍不給，就刀背馬箠撻之」，致使很多平民百姓「往往立斃」。

不僅如此，士兵們還開始大肆姦淫、搶掠良家婦女，軍官們則將明朝官員們的妻子、女兒編成名冊，按照大順軍的官職進行強擄分配，據當時留居北京的士人記載：當時大順軍有的軍隊士官，擄掠到一些年輕貌美的女子後，經常把他們抱到馬上招搖過市，以此炫耀自己的「戰果」。

4

暴虐大明遺老

對待北京的百姓毫不客氣，對待大明投降的文臣武將們，李自成又怎麼個想法呢？

剛開始，大明的遺老遺少們都以為，新主子來了，應該多少還是需要他們這幫「老臣」的，可很快他們就發現，大順政權除了招錄了一兩百位文官外，對於剩下的官員，壓根不予理睬，整個大明帝國的文臣武將、知識分子和精英們，被晾在一邊，李自成可壓根沒有要安撫他們的意思。

在李自成看來，儘管進了京城來當皇帝，可這個皇帝要怎麼當，政權怎麼組織，明帝國剩餘的文官武將們如何安排，他顯然完全沒有想好，眼下他最心急的，不是什麼安撫人心，而是想著怎麼搞錢，來養活十幾萬進入北京城的軍隊，和供他自己享樂快活。

部隊和新政權都缺錢，於是李自成下令，對所有原來大明朝的官員，都統統進行

「助餉」

和

「追贓」

，這項工作，從李自成進入北京後的第八天、三月二十七日就開始執行，具體工作由大將

劉宗敏

和

李過

主持，還設立了專職部門：

比餉鎮撫司

進行負責。

有了李自成的支持，於是乎，整個北京城頓時成了一個燒殺擄掠、鬼哭狼嚎的人間煉獄：當時，整個北京城，大順軍的士兵們

「人人皆得用刑，處處皆可用刑」

，整個大明帝國，上至文臣武將，下至富商平民，紛紛被十幾萬大順軍士兵抓起來嚴刑拷打、追索錢財。

當時，一些富有的貪官，例如崇禎皇帝的老岳父、嘉定伯周奎，在拷打之下，就吐出了50萬兩銀子；大太監王之心也乖乖上貢了15萬兩；大學士陳演，也被迫交出了4萬兩。

但問題是，高官巨富們多少還有點家底，無非掉一身皮、「捐」出銀子交差；可是對於窮苦的中下級官員們來說，這可就慘了，要麼沒有錢、要麼錢不夠，滿足不了李自成、劉宗敏們的需求。

▲

明朝的文武精英們想投降大順，卻被殘酷暴虐。

於是大順的士兵們得到的指示，只有一個：

整，往死里整！

大學

士魏藻德

，是明朝崇禎十三年

（1640年）

的進士，此前被崇禎帝破格錄用為閣臣。

在主持「助餉」、「追贓」的劉宗敏看來，這麼大的官，肯定有不少銀子，於是招呼手下一番嚴刑「伺候」，沒想到魏藻德壓根沒啥銀子，讓家人東拼西湊了1萬兩銀子，給李自成和劉宗敏「上貢」，結果劉宗敏非要他10萬兩銀子，為了逼出這差額的9萬兩銀子，魏藻德被活活打死。

臨死前，魏藻德痛苦地說：

「我想為新朝廷效力，為何要如此對我？」

可秀才遇到匪，哪有什麼道理可講？

老子沒搞出錢來，於是劉宗敏又將魏藻德的兒子抓來嚴刑拷打。可還是沒錢，於是，魏藻德的兒子也被活活拷打致死。

從三月二十六日開始，到四月六日短短十天時間，北京城裡類似魏藻德這樣被嚴刑拷打、逼勒致死、致殘的大明文官武將，

足足有1000多人

，而通過在北京城刮地三尺、嚴刑勒索，不到一個月時間，李自成的「農民軍」，共在北京擄掠奪得

7000多萬兩白銀

。

這是什麼概念？

明朝時，即使是號稱富庶的萬曆初年，大明帝國一年的財政收入，也不過區區

496萬兩

；而明朝末年，在全國範圍征派的「三餉」

（遼餉、練餉、剿餉）

，所得也不過

2100萬兩白銀

，就已經搞得民不聊生——而李自成的農民軍在北京短短42天，就搜颳得到

7000多萬兩白銀

，可以說，這幾乎是將整個北京城的血肉，都給榨乾了。

如此情況下，大明帝國的遺老遺少

（文臣武將、知識分子、士紳平民）

，又怎麼可能為李自成所用？

5

被逼反的吳三桂

作為李自成農民軍僅有的兩個舉人之一，軍師

牛金星

也擄掠了幾個美女，到處縱情享樂，可看到大順軍進入北京後軍紀敗壞，牛金星也覺得不對勁，他擔心激發民變，於是勸告大將劉宗敏要約束下部下，沒想到劉宗敏卻說，士兵們又沒有兵餉，不搶劫、勒索，怎麼搞？

劉宗敏

說，要是民變，只要把北京城門一關，把百姓統統殺掉就行了；可要是不讓搶劫擄掠，萬一造成兵變，他可就難以控制了，

「此時但畏軍變，不畏民變」

。

見到大順軍開始倒行逆施，李自成另外一個重要智囊、舉人

李岩

也憂心忡忡，對此李岩趕緊上書李自成，建議應該重整軍紀、招撫吳三桂父子，但李自成對此很不耐煩，只在奏疏上批了三個字：

「知道了」。

實際上，李自成啥也沒幹，而是繼續縱容部隊，在北京城內到處燒殺擄掠，對劉宗敏等人在京城到處擄掠勒索，也基本不管不問，由此，開始釀下大禍。

吳三桂，正是在這時候，粉墨登場。

後世的小說家們，經常諷刺吳三桂是

「衝冠一怒為紅顏」

，為了美人

陳圓圓

轉而勾引清兵入關侵略。

但史實，真的是這樣嗎？

事實上，吳三桂本無意投降清朝，真正逼反吳三桂的，是李自成本人。

1642年，大明國在松錦之戰中慘敗後，吳三桂被授以重任，率領五萬關寧鐵騎，駐守在寧遠等關外五城，吳三桂的部隊驍勇善戰，因此當時即使是皇太極等人，也迫於吳三桂的駐守而難以入關。

▲

吳三桂，是震懾滿清的猛將。

李自成兵逼北京城後，崇禎皇帝手足無措之下，只好命令吳三桂放棄寧遠，迅速率兵勤王、支援北京，在此情況下，崇禎十七年

（1644年）

三月初五日，吳三桂只得將寧遠50萬兵民全部遷徙入關。

三月十九日，北京城陷、崇禎上吊自殺；二十日，李自成在得知消息後，無奈只有停止前進，屯兵在山海關等候消息。

在這種關鍵時刻，李自成隨即逮捕了吳三桂的父親

吳襄

，並命令他寫信勸降吳三桂。

當時，吳三桂進退失據，50萬兵民亟待安頓，而與滿清長期鬥爭了十幾年的他，實際上忠君思想仍然強烈、不甘心投靠滿人，在接到父親的書信後，吳三桂最終將山海關的防務轉交給了大順軍的將領，自己則率領人馬，前往北京向李自成投降。

但在前往投降的路上，壞消息卻接踵而來。

當時，李自成的大順軍，在北京城內到處酷刑拷打朝臣、擄掠淫辱百姓的消息陸續傳來，家小都在北京的吳三桂，不免心生顫動；

當吳三桂抵達靠近北京的灤州

（今灤縣）

時，吳三桂的家人傅海山，在北京的變亂中，冒著生命危險逃難出來，並帶來了吳襄實際上被大順軍抓起來嚴刑拷打、幾乎被

「拷掠」

致死的消息；而吳三桂也得知，他的愛妾陳圓圓，也在這場變故中，被李自成的大將劉宗敏乘機霸佔侮辱。

▲

吳三桂答應了投降，李自成卻將他的父親吳襄幾乎「拷掠」致死。

得知自己全家老小都被擄掠拷打，老父親吳襄更是危在旦夕後，不勝寒心的吳三桂，最終在猶豫再三後，迅速率兵返回山海關，並擊潰李自成的大順守軍，轉而聯繫清兵，希望一起夾攻李自成。

在獲悉吳三桂變故後，李自成隨後親率十萬大軍進攻山海關，（1644年）四月二十二日，李自成的大順軍與吳三桂的關寧鐵騎，最終在山海關外決戰廝殺，清兵則隔岸觀火，一直到雙方兩敗俱傷時，

多爾袞

才下令出兵，最終擊潰了李自成軍隊。

兵敗山海關的李自成惱羞成怒，退回到北京後，四月二十六日，李自成下令，將吳三桂

滿門34口人

全部斬殺；四月二十九日，他在倉惶中舉行登極大典，完成在北京稱帝的夙願；第二天、四月三十日清晨，李自成隨即率領殘兵退出北京城，並縱火焚燒紫禁城，和北京城的各個城樓。

而從崇禎十七年

（1644年）

三月十九日進入北京，到四月三十日退出紫禁城，他前後只在北京，呆了不到42天。

算起來，這位一代「闖王」，只是在北京做了個「一月游」的帝王夢。

一年後，1645年5月，走投無路的李自成，最終在湖北通城九宮山被殺。

一代「闖王」，至此，終於謝幕。

參考文獻：

張廷玉等：《明史》；中華書局1974年版

王興亞：《甲申之變》；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版

孫文良、張傑《甲申風雲錄》；故宮出版社201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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