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我參加了國慶50年慶典,和數千同學組成「慶」字的一撇
一本參加國慶歡慶活動的家庭相冊
一部共和國的慶典史
本文首發於2009年總第438期《中國新聞周刊》
天安門守衛著故宮的南通道。1912年以前,皇帝的權威就是通過這道大門播揚的。隨著皇權的消逝,防衛功能日益消退,象徵意義逐漸增強,這裡成了人們集會、遊行的場所。新中國成立後,每逢國慶慶典,天安門都是全國矚目的地方。
這裡雖被稱作廣場,但筆者的童年從來沒有在這裡蕩漾過。不過,作為首都的一分子,我的家庭很多成員都或多或少與這裡發生過一段聯繫。
最初是二姨,1959年,鏡頭裡那些手持鮮花湧向天安門城樓的浪花里有一個是她,雖然後來她搜盡了當年所有的紀錄片也沒有找到她的花裙子;接下來是二姨父,1984年他行進在「小平您好」的方陣里,於是我們翻出當年的照片,一律的黑框眼鏡,早已面目不清;那一年的遊行隊伍里還有我的父親,他走在一群立領制服白球鞋的隊伍中;然後是我,1999年,我是那個一系列大背景字底下的十萬分之一,我們學校的數千學生據說是「國慶」的「慶」字的那一撇。
滾滾潮水中的一朵浪花
1999年國慶,我讀高中一年級,共和國50歲。那時,我滿腦子想的都是「還珠格格」,那是當年最熱的人物。
學校里是高一、高二和初二3個年級接受了任務,高三和初三沒有參加是考慮到影響畢業考試,初一年紀太小。我們的任務是在歡慶國慶的天安門廣場參加背景組字。
我們開始訓練是在1999年的三四月份。每天下午兩節課後,要在學校操場上練幾個小時。操場那時還不是塑膠跑道,塵土飛揚。
一次,一個高二女生的訓練時脖子被蜜蜂叮了,但她不想打斷訓練忍著沒說。後來這事被校長知道,把這個同學叫到主席台上大大表揚了一番,說她有邱少雲的精神。
那時,校園裡的偶像已經被小燕子和木村拓哉取代,此前最後一個留守在輔導員嘴邊的偶像好像是賴寧——那個為救山火獻出寶貴生命的三好學生。
1999年夏天,我們滿懷自豪地投入到了這項集體榮譽當中。訓練內容不難,那些口訣隨著日復一日的訓練大家都能倒背如流。
暑假也沒停止訓練,真是苦。但我那個夏天去了日本,參加了民宿活動,一去就是一個多月。回來後聽說,暑假裡許多同學熱得虛脫暈倒,於是自己心中生出很多愧疚。
就這麼進入了高二,訓練還在繼續,這時各種各樣的合練多了起來。
第一次是全西城區的合練,在一個更大的土操場上。各校同學坐著公共汽車從四面八方集結而來,大家穿著統一的白色上衣。我印象很深的是,一個老師站在高處,揮著旗子給我們指揮,然後我們就跑來跑去,似乎地方總沒站對,只記得灰頭土臉,狼狽至極。
在第一次合練後,據說效果很亂,我看到校長和訓導主任的臉色鐵青。於是下午課不上了,整個下午都要練。對此,沒有老師提出反對意見,學生也樂得不上課。
然後西城區又合練了一次,依然是在土裡奔來奔去。這次的效果似乎還可以,老師們鬆了口氣。
訓練雖苦,但也給中學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些許樂趣。
接下來是全北京大合練,這時同學們漸漸發現原來這事是如此好玩。每一次大合練,北京都要提前戒嚴,那時我們沒想過這會給上班族帶來不便。我們被主角的情緒填滿,為所有人都要給我們讓路而沾沾自喜。
1965年的國慶遊行
那時去天安門合練都是步行,從我們學校的所在地南禮士路走到天安門大概要一個半小時。我們排著隊,穿著統一的服裝,一邊走一邊喊著「為國爭光」之類的口號,沿途有路人停下來觀看,有的還為我們鼓掌,大家心裡充滿自豪。
我們到了天安門才知道,原來北京有這麼多中學生參加背景組字,廣場上全是人。根本不知道西城的學生是哪一撇,東城的學生是哪一橫。我只記得我們學校是在天安門西側第二根燈柱的位置,從主席台望過去,一個人只是個墨點。
大合練對我們來說,等待的時間遠遠要超過排練的時間,等待的樂趣也遠遠超過排練。大家從來沒有在晚上八九點還和同學在一起,而且還是在外面參加集體活動,於是都很興奮。沒人管的時候,學生們就在一起唱歌、聊天、做遊戲,也在廣場上瞎逛。那時由於全北京的中學都到了,有人忙著找自己的初中同學,記得廣場的大喇叭里還廣播過尋人啟事。
廣場上臨時搭建了很多廁所,都是露天的,就在大會堂前面,後來有人告訴我大會堂里的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學生們要練到晚上12點左右,然後再步行回學校,有時練得更晚,回到學校都已是凌晨兩三點了。老師就讓我們待到天亮再由家長接走。
幾次大合練,學校都發吃的,最後一次發了麥當勞。那時麥當勞在北京設店沒幾年,1992年第一家麥當勞在王府井開張,麥當勞很快成了學生們的午間時尚快餐。而這一次,學校發麥當勞,有人說標誌了集體趣味的轉向。
已經記不清在廣場上合練過多少次了,但最後一次合練最熱鬧,除了天上沒有飛機,基本都全了。出乎意料的是,替代飛機的是絢爛的煙花,足足響了有一個小時之久,那是我看過的最美麗的煙花。
也許是合練太多次了,等到真的國慶那一天,我都沒感覺了。9月30日那天一直下雨,媽媽怕我坐在廣場上濕,還給我做了一個塑料墊。當晚夜裡3點就到天安門附近集合,當時一直想如果下雨怎麼辦,結果到了早上雨停了。
我們跟隨命令閉著眼睛就把字組完了。頭頂每飛過一架飛機,同學們都仰著頭看。男生們議論這個飛機應該飛去南斯拉夫,揚我國威。那年的5月8日,美國的導彈擊中了中國駐南斯拉夫的大使館。這件事,決定了我們此後很久對於美國的看法,雖然我們依然吃麥當勞。
後來我發現,忙活了大半年,竟然不知道自己翻的是什麼字。直到10月1日那天,我們圓滿完成任務回到家,看了電視,才知道自己組的背景那麼美。
好多年後,我看過一個視頻,朝鮮也做萬人組字。在組金日成畫像時,有個人舉錯了,正好錯在金日成的牙上,從整體看就成了一個缺牙的金日成。那時我才意識到,個人與集體的關係。
看了電視,才知道整個國慶慶典是怎麼回事,因為組字看不到遊行的隊伍,我們大多是聽聲音想像,誰在講話?什麼方陣通過了天安門?後來看電視得知,實際情況跟我們的想像完全不一樣。
國慶結束後,學校給每個人發了100元錢。當時有很多說法,有種說法是規定一人給300元,剩下的被學校扣掉了。學生們都覺得不該就這麼被打發了,但家長普遍支持孩子參加這樣的活動——光榮,50年大慶不是誰都能趕上的。
後來也聽說,比我們高一屆的學生,高三第一學期因為國慶訓練耽誤了學習,影響了高考成績。而且還聽說不是所有的學校都參加,海淀區的一所重點中學就以影響學習為由拒絕參加,他們的校長是個牛脾氣的人。
「祖國萬歲」
二姨是個充滿無限情懷的人,屬於那種小的時候是學習尖子,年輕的時候是文學青年,工作的時候是車間里的積極分子,改革開放初期下海經商,如今志得意滿,生活優越卻感嘆人生來去匆匆。
二姨說,不能參加今年國慶60周年的遊行十分遺憾。她前後參加了8次國慶遊行,因為「文革」前年年都有遊行。她小學時是手持鮮花沖向天安門的少先隊員中的一員,這就3次,從3年級到5年級都沒落下。中學時,跳藤圈操和集體舞也參加了3次。畢業參加工作後還參加過彩車遊行。
二姨印象最深的是1959年,那次她親眼看到了毛主席。當時她上小學四年級,站在第一排,作為少先隊員站在金水橋南,先是背對著天安門,然後遊行隊伍都走過去後,他們轉身沖向天安門城樓,拿著花歡呼「祖國萬歲、毛主席萬歲」。
當時,二姨在朝陽區東大橋小學讀書,她是少先隊大隊長,她們學校只有20多人被選上,和朝陽區其他小學的代表一起大概兩百個少先隊員。
那次要求穿白襯衫花裙子,二姨只有條藍裙子,姥姥特意去東四市場扯了塊花布回來,給二姨做了條花裙子,還在背後掐了腰。國慶那天,二姨特意別著大隊長的「三道杠」去了天安門,原本以為這會讓她鶴立雞群,誰曾想,很多同學都戴著大隊長的袖標,原來參加這樣的活動是給學生幹部的一種待遇。
那幾年,國慶遊行年年有。二姨的一雙白球鞋年年都穿著參加大型活動,從大穿到合適再穿到小,每次都要用白粉筆塗白。
1960年9月,中共中央、國務院本著厲行節約、勤儉建國的方針,決定改革國慶典禮制度,實行「五年一小慶、十年一大慶,逢大慶舉行閱兵」。
二姨雖然參加了10年的國慶遊行,但她沒能參加1984年的35周年國慶慶典。那次國慶意味非凡,用父親的話說,那是改革開放之初,中國向世界昭告巨龍蘇醒的標誌。
1984年,二姨已經下海了,不再是單位的人了,遊行隊伍中沒有個體戶或者私企方陣,這讓二姨很失落。一轉眼二姨已經60歲了,但她看到60周年國慶綵排仍然熱血沸騰。
到了1984年,參加國慶遊行的就是二姨父和我的父親了。那一年,春節晚會上,張明敏唱了一首《我的中國心》,自此成為家喻戶曉的歌手。
父親那時在中央團校首屆大專班學習,團中央的方陣就由這200多個青年幹部組成,為此父親練習了半年的高踢腿和正步走。
而真到了天安門前,大家都激動得不知該怎麼邁腿了。後來,這群躊躇滿志的青年集體在天安門前留了影。當年那個方陣中的青年幹部很多都今非昔比了。
當時二姨父走在航天部的方陣里,他們和北京大學的方陣緊挨著。在路過天安門的時候,北京大學的方陣里突然打起了「小平您好」的條幅。這句話在人們心裡憋了很久,但第一次打出來還是讓很多人感到意外,於是局面一時混亂,人們都擠過去看,還有很多人拍照,把航天部的彩車方陣都給衝散了。
那一年人們普遍面帶微笑,第一批弄潮兒浮出水面:柳傳志成立了聯想,中關村的科技企業已經超過40家,人們把這一切變化匯聚為一聲最普通的「小平您好」。
《中國新聞周刊》記者/孫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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