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泰羅尼亞公投，西班牙民主制度面臨 40 年來最大考驗

巴塞羅那電 - 周日，加泰羅尼亞在西班牙當局的阻撓之下，堅持舉行獨立全民公投，致使數百人在與警方的衝突中受傷，當地局勢陷入一片混亂。這是自 1970 年代佛朗哥獨裁統治結束以來，西班牙民主制度面臨的最大考驗。

西班牙警方封鎖了巴塞羅那一所學校的入口，該校在周日的加泰羅尼亞獨立公投中被用作了投票站。圖片版權：Emilio Morenatti/美聯社

西班牙中央政府已從各地調遣警力，前往東北部動蕩不安的加泰羅尼亞地區，試圖關閉投票站並沒收投票箱。這些警察均攜帶防暴裝備，在部分地區還動用了橡皮子彈和警棍。

很快，警民衝突就令原本充滿喜慶和期待的氣氛煙消雲散。由於擔心警方會沒收投票箱，很多人提前在投票站內安營紮寨，直到周日深夜才相繼離開。

到了周日晚間，西班牙和加泰羅尼亞當局均宣布自己贏得了勝利。投票在許多城鎮如期進行，男女老少在投票站外排了數小時隊，一起齊聲歌唱、高喊口號。午夜過後，加泰羅尼亞政府稱約有 260 萬選民參與了公投，其中 90% 支持獨立，但這一數字的準確性無法得到證實。

然而西班牙政府宣布公投並未順利舉行。

加泰羅尼亞官員表示，有超過 750 人在鎮壓中受傷。另據西班牙內政部透露，有幾十名西班牙警員也在衝突中受傷。

加泰羅尼亞是西班牙的經濟重鎮，多年來呼籲獨立的聲浪時起時落。而本次獨立公投過後，唯一可以明確的是，支持派和反對派雙方的態度更為強硬，兩極化傾向也愈發嚴重。

此前，西班牙政府在法院的支持下宣布公投案違憲，並勒令中止投票進程。但這並沒能阻止加泰羅尼亞人的決心，周日黎明時分，各地民眾就聚集在了被雨水打濕的街道上。

54 歲的馬里奧·普爾皮略（Mario Pulpillo）表示：「今天，西班牙當局顯露了最醜惡、最陰暗的嘴臉，我們還以為這樣的政府 40 年前就消失了。民眾只是想投票罷了，政府不能就這樣對人們使用暴力。」

周日晚間，聚在巴塞羅那街頭等待公投結果的人們正在觀看西班牙首相馬里亞諾·拉霍伊的演說。圖片版權：Cesar Manso/法新社 – Getty Image

儘管遭到警方威脅，坐著輪椅的普爾皮略表示他依舊會去投票，目的是「為了確保這是一場民主的盛宴，而不是屈服於依賴鎮壓的西班牙當局。」

在西班牙政府不斷施壓之下，普爾皮略這樣的選民顯示了支持獨立者的決心。

周日晚間，西班牙首相馬里亞諾·拉霍伊（Mariano Rajoy）在新聞發布會上稱，面對分離主義者的舉動，警方的行動合理而有分寸。「我們做了必須做的事，」他說道。但是公投支持者隨即指出，政府出動大批警力不僅會損害拉霍伊的保守派政府，而且會破壞西班牙最近幾十年才建立的民主制度。

加泰羅尼亞地區領導人卡萊斯· 普伊格德蒙特（Carles Puigdemont）在爆發衝突的聖胡利安-德拉米斯對現場人群表示：「西班牙政府讓自己蒙羞，成為他們永遠也洗刷不掉的污點。今天，西班牙政府失去的比以往多得多，而加泰羅尼亞人民贏得的也比以往多得多。」

他和其他加泰羅尼亞的官員堅稱，有近四分之三的投票站得以順利運作。他們似乎計劃將此次投票作為加泰羅尼亞獨立的合法依據。

歐盟並未對公投表示支持，而是越來越驚恐不安。近來，歐盟內部和成員國大選中湧現了諸多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黨派，讓歐盟擔心此次獨立公投會助長分裂勢力。

周日，一些加泰羅尼亞人成功在巴塞羅那一所學校里完成投票。圖片版權：Jon Nazca /路透社

西班牙渡過了漫長而慘痛的 20 世紀，先後經歷了內戰和法西斯政權統治。1975 年，獨裁者弗朗西斯科·佛朗哥（Francisco Franco）逝世後，西班牙才建立了民主制度。但如今加泰羅尼亞謀求獨立，種種跡象表明，西班牙國內的民族主義又有所抬頭。

迫於緊張的局勢，周日，巴塞羅那隊在主場諾坎普球場的比賽閉門進行，而客隊球員特意穿上了印有西班牙國旗的球衣，這在西班牙足球聯賽中並不常見。

加泰羅尼亞地區經濟繁榮，有著自己獨特的語言、歷史和文化。儘管面臨著緊張局勢，而且在國際上孤立無援（僅有蘇格蘭、委內瑞拉等少數國家和地區支持其獨立），但加泰羅尼亞人謀求獨立的渴望依舊。

近年來，加泰羅尼亞人指責西班牙政府搶走了他們的財富，剝奪了他們的政治自由，因而分裂的呼聲也日益強烈。

然而西班牙當局稱，當地政府支持分裂、鼓勵選民違反西班牙法律，是不負責任的行為。

首相拉霍伊在周日的演講中說道：「從這起事件中，我們看到了西班牙作為民主國家的力量。我們按且僅按法律行事，表明了我們的民主國家有能力保護自己免受如此嚴重的攻擊。」

西班牙副首相索拉婭·薩恩斯·德聖瑪麗亞（Soraya Sáenz de Santamaría）讚揚西班牙警方阻撓了一場「不能、也沒能被慶祝的」公投。她在一場新聞發布會上說，加泰羅尼亞政府「極不負責，因而必須動用專業安保力量予以制止。」

球迷在馬德里的一場足球賽中揮舞西班牙國旗。圖片版權：Pau Barrena/法新社 - Getty Images

西班牙中央政府實行大規模鎮壓後，巴塞羅那左翼市長阿達·科洛（Ada Colau）稱首相拉霍伊派遣警力干預投票「懦弱」且不正當，並呼籲首相辭職。她對記者表示：「今天，我們討論的並不是獨立與否，而是馬里亞諾·拉霍伊領導的西班牙政府和加泰羅尼亞的決裂。」

一個懦弱的政府總統讓整個城市布滿了警察。和平之城巴塞羅那毫無畏懼。

短短一夜間，加泰羅尼亞人用拖拉機阻止警方進入鄉下的自治區，確保投票順利進行。還有些地區的居民拆下了投票站大門，這樣周日當天警察就無法將其關閉。

隨著周日的臨近，西班牙政府想方設法阻止公投進行。他們切斷了互聯網、沒收選票，而且拘留了不少當地官員，並威脅起訴更多的政府要員。

加泰羅尼亞的警察走過在巴塞羅那一所小學門口安營紮寨的人們身旁。這所學校是獨立公投指定的投票站之一。圖片版權：Jon Nazca/路透社

整個公投就像一場貓鼠遊戲，期間經歷了各種臨時變動，並且選民人口普查數據也頗具爭議。不過，公投依舊如期舉行。加泰羅尼亞當局轉而依靠私人印刷的選票，而且在投票開始的 1 個小時前更改了規則，允許選民前往任意投票站投票，不必使用信封，也不要求在該投票點登記。

西班牙政府在加泰羅尼亞的代表昂里克·米洛（Enric Millo）說，最後一刻改變規則的做法讓原本就不合法的公投變成了「一個笑話」。

由於加泰羅尼亞警方未能阻止投票進行，西班牙警方被迫接管當地警力。米洛對加泰羅尼亞警方的做法表示強烈譴責，他說：「我們被迫做了原本不願做的事。」

在聖胡利安-德拉米斯的投票站外，一輛拖拉機堵住了警方的去路。圖片版權：David Ramos/Getty Images

社交媒體上甚至還有不少視頻顯示，西班牙警方和加泰羅尼亞當地警察發生了激烈爭執。在巴塞羅那市中心一廣場內，加泰羅尼亞警方還制止了獨立人士和一小群西班牙極右翼分子之間的衝突。

還有一些觀察者專程從其它國家趕到加泰羅尼亞，稱他們想確保警方不會對選民動用武力。斯洛維尼亞前外長迪米特里·魯佩爾（Dimitrij Rupel）應加泰羅尼亞政府邀請，帶領了由 35 名外國官員組成的代表團來到當地考察。目睹了警方干預投票的行為後，他表示「警察與民主進程無關，他們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近期有民意調查顯示，750 萬加泰羅尼亞人中，有將近半數支持獨立，但由於 2015 年支持獨立的政黨在當地議會中取得了多數席位，因而分裂勢力得以加強。

許多人認為，加泰羅尼亞脫離西班牙後前途未卜，畢竟其大部分商品都銷往西班牙其它地區，而且獨立後的加泰羅尼亞也很難保證能否重新回到歐盟。

其他人則抱怨說，獨立的呼聲加劇了地區分裂，畢竟加泰羅尼亞經濟繁榮，吸引了來自西班牙國內外的家庭前來定居。

森特列斯的醫生奧爾加·諾埃達（Olga Noheda）說，有一名老年患者在她的檢查室里失聲哭泣，說自己的孫女開始表現出對西班牙人的厭惡。諾埃達說：「他很傷心，因為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許多年前他自己就是從塞維利亞移居到加泰羅尼亞地區的，他不知道孫女是否意識到他就是西班牙人。」

周日深夜，在巴塞羅那的加泰羅尼亞廣場上，雖然尚不清楚支持獨立的領導人會如何讓公投結果生效，選民仍舊高喊著口號，慶祝公投成功舉辦。

巴塞羅那大學歷史系的學生馬蒂·費利烏（Marti Feliu）說：「我們參與政治和改變現狀的方式和西班牙很不一樣。儘管還不知道具體的時間和方法，但我們有機會建立一個完全不同的國家。」

翻譯 熊貓譯社 智竑

題圖來自 NYT

2017 THE NEW YORK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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